他好不容易与芯月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让她不再紧守心扉,好不容易有决心和勇气面对全族人,怎能就此退缩?
“红长老,黄长老,紫长老……”柳漠西闭了闭眼,眉心一片苦楚,“我这一生都是为了漠西族活,就不能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为自己活么?”
“族长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生……对不起族人,死……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族长与夫人?”红多隆一咬牙,“若是族长非要如此执迷不悟,那我们几位便是辅佐不利,甘愿以死谢罪!”
“红长老!”柳漠西眼眸一眯,心神俱震,他痛苦地扶住桌子,“给我点时间吧,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声音疲惫不已,承载太多,担负太多……
人,为何想真正为自己活一次,都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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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曾经沧海难为水(三)
(本章字数:2288 更新时间:2010…4…22 0:22:00)
时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
它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前进的脚步。
柳漠西未将取消婚礼的决定继续坚持,并不代表他改变了主意。他只是给三位长老接受的时间,另一方面,极力对芯月表现出关心体贴,嘘寒问暖,百般温柔。
当芯月带着一身薄汗从城内回来时,满心彷徨焦灼的他一言未发,只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芯月略有挣扎,他却抱得更紧,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别动,让我抱抱。我以为……你走了。”
好几次,他都以为她就这样走了……
一夜缠绵只是梦境,她走了,那一声不吭走了,他无法接受……
芯月身子微僵,声音极轻:“我能走去哪?你会放过我吗?”
“不放,不放,不放……”他一连说了三个不放,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但也不会再伤害她。
“……”芯月闭上眼眸,感觉一道无痕的细绳扼住了颈子,连心跳都紧窒起来。她难得顺从地伏向他怀中,将退缩和厌倦都藏在他的温暖之下,暂且逃避心底的寒冷。
片刻,只是片刻而已,她奢求不多。
他不放,但是这个怀抱,她贪不得,只能放!
于是,再度睁眸,小手轻轻抵开他的胸膛,将所有熟悉的气息一并敛入呼吸之中。抬眼,目光平静,口气清幽:“你不放我,又当如何待我?”
柳漠西定定注视着她,目带研判与深思:“我只问你,你愿意随我吗?”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低沉轻柔,淡倦温暖,丝丝令人心酸却真诚地发自肺腑。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芯月皱眉,抿唇回视,缓缓地摇头:“我不愿意。”
他的黑眸立刻化成幽潭,深不见底,倒映着她坚决而冷静的面容。
房中陡然安静,静得要令人窒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从前目光锐利而冷漠的眸光已不复见,只是心里蓦然多了一个无底黑洞,又冰又凉,在这夏日里凉彻心骨。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不愿意跟着他……
柳漠西松开手,温柔的声音里透着刚硬如铁的坚决:“没关系,我会让你愿意……”
芯月手指发颤,苦涩地扯出一朵笑:“我也希望,我要走的时候,你会说声愿意。”
不会的……我永远不希望有那一天,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多一天也好……
芯月没有再多说,安静地微笑,几度沧海桑田,时世历转,此情无计可解。
掌心灼热,柳漠西望着她的笑,握紧成拳,薄唇上的苦笑也化解了冷漠的线条,黑眸深处只有她。
他不会放弃,哪怕生命是剩一天。
日子一天天下来,平静悠远,却暗潮涌动。
芯月的腿伤好得很快,柳漠西大多时候都在堡中守着她,陪伴她。两人交谈不多,有时候两人的目光不经意碰触在一起,一个灼热如火,绵绵缠缠,一个冷淡清幽,欲拒难迎。
千言万语,都成涓涓细流,苦涩于心。
芯月何尝不是天天满怀忧郁,这族长堡里虽无闲杂人等,但她足不出户也知道红多隆等人来过几回,有时候听得柳漠西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她知道他已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她仍听得分明。
“柳漠西……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值得么?值得么?”
外面的漠西族人正在如何热烈地布置婚庆,她都能想象,心中酸涩难挡。
“柳漠西,你看看外面……一切都来不及了,没有返还的余地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怪只怪天命弄人,我们没那个缘分……”
逃,如何能逃离?不说过去一次次的逃离失败,只看他现在的固执与决意,她就怕逃出了这片土地,又如何逃脱他的追逐?
他毒咒时有发作,她都装作不知,其实多次都忍不住想翻看他的掌心,看看到道可能会令他丧命的天脉之线。若她离去,他是否会死?
惟有他甘愿放手,甘愿接受圣女……
芯月身如坠入冰窖,咬牙颤抖,她该如何做?
蓝雾祁终于找到机会来看她,两人相见,无暇闲谈,芯月直接道出心中难题:“他是打定主意不放我了……”
宁死都不放。
可是,她背负不起。
蓝雾祁满眼心疼,望进她苦涩眸底,只要她愿意,他也可以万水千山,抛却红尘与她一同离去。
“蓝大哥,我别无他法了。”芯月凄楚的眸间隐约闪现一抹异样的决心,蓝雾祁眸心骤然紧缩,惊问:“你想做什么?”
芯月淡淡地笑了:“你别担心,我还能做什么?如果他非不放我,又必须得与圣女成亲,那我……那我便退一步,成全他,也成全圣女。”
蓝雾祁恍然明白了,她是放弃了离开,愿意与雾银一起陪伴柳漠西吗?
“只怕……漠西不会接受。”事实上,柳漠西不会答应,族人也不会答应。在漠西族里,惟有圣女才是族长唯一的妻子,柳漠西对芯月的感情如今众所皆知,与雾银成亲又算什么?那种委屈雾银愿意承受,可是长老们愿意么?拥护圣女的族人们愿意么?
路漫漫,何其艰辛,二女共处,只怕要面对更多的无奈抉择。蓝雾祁不信芯月连这点都看不明白,可是……
“他不接受,难道我眼睁睁地看他死?”芯月道出心底恐惧。她什么都可以做,惟独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自己眼前,更不能让他连死都要背负那么多……
蓝雾祁收紧下颌,她说得没错,毒咒不解,漠西必死无疑。
“芯月……委屈你了。”
“若说委屈,圣女才是最委屈的那个,我心中明白……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跟她说声‘对不起’。”芯月抬眼注视他,“圣女是你妹妹,如果有机会……”
蓝雾祁眉眼沉寂,是真的痛了心:“雾银与你一样明白,我只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
他们的幸福,便是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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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曾经沧海难为水(四)
(本章字数:2176 更新时间:2010…4…22 0:22:00)
绿洲中,一座座原本陈旧的城堡焕然一新,班驳的外墙也被重新刷了彩漆,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漠西族淳朴的人们并不知道族长与圣女的婚事处在僵持之中,他们热情地装饰着每条大街小巷,连自己家里都变得喜庆洋洋。
长老们刻意封锁了消息,并不让任何人透露族长的心事。
不过,有个人却将一切看得清楚,早已预料。
沙月楼,萦娘与梦**安歇之所,在男人们痴迷与惊艳的目光中,梦娘企图找过失去的自信与骄傲。当她凤眼妩媚闪动,舞姿妖娆,风情流露的片刻,迷茫中有股疼痛的畅快,那疼痛证明自己还能潇洒地活着。
萦娘依旧蒙着面纱,每日静守在后院,以一双幽冷精明的双瞳观测着旁人。
幽静的后院,夜色缭绕。
梦娘坐在厢房中,有人进屋都恍然未觉,只兀自对着手上的刺绣发怔。
萦娘皱眉:“你怎可为一个男人如此失了心?你还记得娘怎么教你的吗?”
“娘……”梦娘手指一颤,针尖刺入指头,血丝溢出。
“柳漠西倒是痴情,放下冰清玉洁的圣女不要,宁可为了芯月**。”萦娘眼中利光一闪,嘴角挑起冷笑,“可是,就算死,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成全他?所以,你必须得彻底抛开他,因为娘和他,你只能选其一!”
“娘,我始终不明白……”梦娘咬住唇瓣,心海翻滚。
“你不明白什么?”
梦娘放在绣品,站起身:“我不明白娘既然这么恨漠西族,又握有龙云图的秘密在手,为何不直接毁了他们,一了百了?”为何要这样针对柳漠西,暗暗地算计他?
萦娘眼中冷意彻骨:“我是可以轻易摧毁他们。但是,我不能便宜他们,更不能便宜姓柳的。当年我被她娘毁容,被他爹抛弃,饱受折磨,那种绝望下一世都不可能忘记!所以……我也要让姓柳的尝尝那种被感情折磨到绝望的滋味!”
梦娘颤栗起来,声音微抖:“非要如此么?那都不关柳……漠西的事啊!”
“啪!”一巴掌耍了过去,萦娘慢慢收回手,盯着她如玉面颊上的红印。
“事到今日,你还为他说话!梦娘,你太让我失望了!”白袖冷骇如刀锋,逼亮她的眼,“你就算为他付出再多,他也不会对你回报半分,到最后只将自己落得凄惨。我不想你重蹈覆辙,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你爱他多少便可以恨他多少,惟有恨才会让你更加强大,才能真正得到自己想到的,知道吗?”
恨,可以让一个人坚强,爱……不可以吗?
恨可以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梦娘捂着脸颊,抿唇不语。她知道柳漠西的目光只为一个女子而停留,哪怕是他必须迎娶的圣女也无法做到。有的时候,她确实是恨着的,恨自己也恨柳漠西。给了她最初的回忆,给了她不经意的温柔,最后只留给她冷漠的背影……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你要放下自己,放下一切,你得不到的,也别让他人得到!柳漠西不可能爱上你,你便不能再心软……”
梦娘望着萦娘面巾外闪烁的幽瞳,脑海中只回荡一句话……柳漠西不可能爱上你,永远都不可能……
“娘……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回萨拉族看看?”半晌后,她突然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却隐含最深的渴求。
萦**眼神蓦然冷静下来,萨拉族是她当年投靠的地方,也是悲苦愤恨之中暂得安宁的地方。
“快了,等我报了仇,就带你去。”
梦娘放下手,低下头轻应了一声,她无法阻止萦娘报仇的决心,她更明白娘和柳漠西之前,她若不选择娘……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清晨,天边泛白。
芯月自梦中惊醒,没望进预期的漆黑如潭的眸子,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这几日,每次她醒来,他都是支起一手,半靠在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她,一见水眸睁开,俊容上荡起一抹笑意,极其温柔。
是,无论她如何冰冷相向,他始终温柔,想尽办法讨她欢心。
白日与她共膳,特意去城里请了最好的厨子,专门做她喜欢吃的菜肴。夜里抱着她同塌而眠。有时候忍耐不住,他会吻遍她的身子,温柔而热情地需索,在激情中感受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星光璀璨的尽头命令她呼喊他的名字……
她从来没表示过自己深埋的情感,但是当她不能拒绝地在他身下婉转娇吟,毫无保留地奉献柔媚时,她清楚地听到耳边一声声如嘶吼般的爱语……“芯月,我爱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我也是……她在心内无声地回答,每次泪湿枕畔。
他害怕她的泪水,惊惧她眼底的凄楚淡漠,常常像个脆弱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直到她在怀中融化,才能抓住一丝拥有感,然后极尽温柔地对她笑。
他每天对她的笑,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