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谍影- 第1部分

第1章　百乐门舞厅（1）
上海滩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但在华灯初上的十里洋场，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　光怪陆离的闪闪霓虹灯，高音喇叭播出的靡靡之音，川流不息的流线型轿车，人行道上摩肩接踵的行人，上海人称之为“红头河三”的印度籍巡捕，在街头神气活现的不时吆喝声……透视了这个喧嚣的疯狂世界的丑陋和在这一隅之地生活的人们醉生梦死的心态。
　　一辆银灰色的福特牌轿车，在车水马龙中钻隙奔驰。驾驶者是一位漂亮的妙龄女郎，显然驾驶技术纯熟，操纵着方向盘描龙绣凤般地在拥挤的车流中穿行。看似惊险，她却沉着至极，福特车扭摆着将一辆辆轿车超过，远远甩在后面。
　　轿车停在百乐门舞厅门前。穿制服的Boy上前拉开车门，鞠躬称：“玛丽小姐！”
　　玛丽下了车。从手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奖赏给Boy，就走进了舞厅。
　　舞厅中灯光昏暗，空中飘动的气球，碰着发热的灯泡，爆炸得噼啪作响；洋琴鬼不时吹出尖啸的音符，更增加了神秘气氛。
　　一对对痴男怨女在舞池中搂抱旋转。四周一张张“台子”还坐着三三两两的舞客。
　　音乐声戛然而止，舞伴们停止了跳舞，鼓着掌回“台子”休息。
　　灯光大亮，玛丽还站在灯光之下张望，她的苗条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
　　她的身材修长，穿一身晚礼服，突出了她的丰胸细腰；一头黝黑的鬈发，犹如乌云滚滚；明眸皓齿，两颊美靥闪闪，更衬托得她那张标准的瓜子脸十分鲜活。
　　从一张“台子”上站起一位穿西服的中年人，开口一笑，露出了一口金光灿灿的金牙，他扬手招呼道：
　　“玛丽小姐，请这边坐啊！”
　　玛丽笑了笑，一扭一扭地走了过去。她那超大的肥臀摆动，牵扯得晚礼服后摆随之扭颤，更增加了她的性感。在座的许多目光，都在随着她的行动转动着。
　　“金牙”忙为玛丽设座。
　　另一位蓄着东洋胡子的人，在玛丽走近时也站了起来，满面赔笑地表示欢迎。
　　玛丽入座后笑道：“龟田先生今晚怎么也有雅兴啊？”
　　龟田耸耸东洋胡子，操着生硬的汉语说：“刘桑说玛丽小姐要来，我是玛丽小姐的崇拜者，理当要来向玛丽小姐求舞的。”
　　“金牙”刘士义忙笑道：“是的，是的，龟田先生一听我说玛丽小姐要来，十分兴奋，说他太崇拜玛丽小姐了，一定要来向玛丽小姐求舞。”
　　龟田从西装插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首饰盒，双手递给玛丽，并且赔笑说道：
　　“微物不成敬意，请玛丽小姐笑纳。”
　　此时乐台上出现一位漂亮的歌女，她是京沪当红的歌星白光，风靡一时，许多男士就为听她的歌而来。凡她唱歌的时候，舞池中几乎空无舞伴，都坐在台子前听她唱歌。
　　玛丽接过首饰盒，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是一枚光华灿烂的白金钻戒。看罢，她将首饰盒放在桌上。
　　“龟田先生，你应该把钻戒送给白光小姐的。”
　　龟田连连摇头：“啊不，不。白小姐的确也很可爱，但比起玛丽小姐，相形见绌多了。”
　　刘士义撺掇道：“玛丽小姐，龟田先生一片诚意，玛丽小姐就笑纳了吧。”
　　龟田打开首饰盒，拿出钻戒来：“请允许我给玛丽小姐戴上吧。”
　　玛丽含笑伸出一只白嫩如藕的手。龟田忙拿起钻戒，看看那葱般的指上，中指已有一枚红宝石戒指，便将钻戒戴在无名指上，然后十分虔诚地吻了吻手背。
　　玛丽收回手说道：“八一三淞沪抗战前，百乐门曾经有一位歌舞皇后白莹，红极一时，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位皇后，唯独垂青西南来的少将军李剑，最后为少将军而死，可谓红颜薄命！当然，那也算一段佳话。这一位白光小姐，看来也要步歌舞皇后的后尘　——　据说她收留了一位八百壮士中的连长李坚！”说着，朝坐在乐台附近的一张台子前的一位高大、魁梧的青年看去。
　　龟田看看玛丽所指的李坚　——　这个青年人还保持着军人风度，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却留着平头，胸部挺得高高的，一张方脸上表情严肃。
　　“啊不，不。”龟田摇摇头说，“李坚绝对不能与李剑相提并论　——　李剑曾在我大日本帝国陆军大学深造三年，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培养成的军人，具有武士道精神，所以打起仗来勇猛顽强，他指挥的李家军，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淞沪战争打了三个月，李剑坚持不后退，经常拿起步枪到第一线与皇军拼刺刀！使皇军受到重创。了不起的英雄！大日本帝国军人很佩服他！这个李坚是从缴械受软禁的集中营里逃出来的逃犯，受租界工部局通缉，完全是在白光庇护下求生，能有多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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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百乐门舞厅（2）
玛丽笑道：“李坚是否能有作为，我们拭目以待。但是，少将军李剑的作为，龟田先生并没有说完全。
　　“在淞沪战争爆发前，少将军李剑在上海住了几个月，与龟田先生的前任　——　东亚洋行总裁山本鸠夫先生打交道，最后捣毁了山本苦心经营起的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特务机关。刀劈、枪击之下，日本武士和山本先生纷纷身首异处。据说这都是少将军李剑只身一人所为，可谓孤胆英雄吧？”
　　龟田有些尴尬了。“啊，是的，是的……玛丽小姐，我向你求舞。”说着起身。
　　玛丽笑道：“白小姐唱歌没人下舞池的。”
　　“我不捧她！请吧。”
　　玛丽起身，伸手给对方。龟田牵着对方的手，下了舞池，翩翩起舞。
　　舞池中只有他们一对舞伴，引起注目。
　　他们是在白光唱了一半下舞池的，所以跳不多久，一曲终了。
　　舞客们为白光的歌唱热烈鼓掌。
　　龟田没有尽兴，不免恼怒，向乐队喝道：“快演奏一支华尔兹！”
　　乐队没有理睬。
　　龟田大怒，掏出手枪来，向乐队挥舞咆哮：“再不演奏我开枪了！”
　　龟田一掏枪，全场哗然。
　　舞厅老板慌慌张张赶来，朝龟田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龟田先生息怒，我叫他们马上演奏！”并朝乐队嚷道，“快按龟田先生要求演奏，快！”又朝龟田鞠躬。
　　龟田不依不饶，哼了一声说：“你会倒霉的！你会倒霉的！”
　　老板吓黄了脸。
　　音乐声响起，没有其他舞伴下舞池，显然都对龟田的嚣张很愤慨，却也敢怒不敢言。
　　龟田向玛丽鞠躬，再次翩翩起舞。
　　玛丽说：“龟田先生，你这样有失绅士风度。租界法是不允许个人携带枪支的，你不怕引起麻烦吗？”
　　龟田“哼”了一声：“租界法？世界秩序要由我们大日本皇军来整顿。我们不会继续容忍在我们的占领区，有什么租界的！我们很快就会把这些西方人赶下海去的！”
　　玛丽听了一惊。
　　一曲终了。龟田鼓着掌，向玛丽鞠躬致谢，然后搀着玛丽归座。
　　刘士义早早起身，鼓掌相迎，设座。
　　侍者送来两瓶汽酒。
　　刘士义说：“当年金龙帮主女大亨金蛟龙在这里露过一手绝招，不用工具就能开汽酒瓶盖，赢得满堂喝彩！后来我练了很长时间，才掌握了要领。
　　“今天我来献丑，给龟田先生和玛丽小姐助助兴。”
　　玛丽笑道：“金蛟龙女扮男装，一把铁扇，一条银链，威震上海滩。连黄金荣、杜月笙都甘拜下风。她写了一副对联：挥银链威震上海滩；驭金龙纵横全中华。挡我者死！真是豪气冲天，令七尺男儿汗颜。”
　　“刘先生，切莫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龟田哈哈大笑：“玛丽小姐真的知道不少啊，但是，你大概还不知金蛟龙是在日本长大，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培养成的女中豪杰！”
　　玛丽笑道：“啊，是吗？可是据我所知，金蛟龙深爱李剑，最后李剑只身入虎穴，捣毁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日特机关时，金蛟龙赶去，亲手以银链击毙山本的。”
　　龟田大窘，“啊……唔　——　女人毕竟是女人，脱不开一个情字，注定成不了气候！”
　　刘士义双手拿起一瓶汽酒，使劲上下摇晃了一阵，瓶内气体迅速膨胀，他再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掌猛“击”瓶底。这一剧烈震荡，气体将瓶盖顶崩，像一发子弹射中了龟田脑门；一股泡沫般的液体，喷得龟田满脸满身。
　　刘士义见闯了祸，一歪手，泡沫又喷在玛丽身上，晚礼服也喷湿了。
　　龟田大吼一声：“八格！”左右开弓，一阵连环大耳光扇上去。
　　刘士义作揖鞠躬，赔罪不迭，甚至顾不得招架，以致龟田的左右开弓，每一记都结结实实扇在他的脸上，清脆而响亮。
　　这里一闹，引起哄堂大笑。
　　龟田意识到自己成了小丑，忙对玛丽说：“玛丽小姐，我们走吧。”
　　玛丽也觉狼狈，忙随龟田往外走，身后一片笑声和嘘声为他们送行。
　　

第2章　与龟田的较量（1）
坐落在霞飞路上的东亚洋行，实际上是日本设在上海的特务机关。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英、法对日本采取绥靖政策，英法租界当局对东亚洋行容让甚至是讨好的做法，致使历任东亚洋行总裁的日本特务机关头子气焰日渐嚣张。
　　龟田将玛丽请到东亚洋行三楼他的住所。他请玛丽沐浴，更衣。玛丽谢绝了。他自己沐浴，更衣后，摆了一桌酒菜，与玛丽席地坐在矮桌前对酌。
　　他将两个在一旁侍候的日本女人打发走了，对玛丽说道：“玛丽小姐，今天太抱歉了，没有尽兴，而且弄得这么难堪。”
　　玛丽笑道：“事出意外，不能怪你的。”
　　龟田说：“我会惩罚刘士义的，一定要狠狠惩罚他！”
　　“走狗嘛，他也很可怜的。”
　　“走狗　——　啊，是的，是的，哈……”龟田发出一阵狂笑，“在中国人中，这样的走狗很多很多，将来还会更多更多。汪精卫是条大狗，他们都是小狗，是帮助我们统治占领区不可或缺的狼狗！哈……”大笑着拿起杯来，与玛丽碰了碰杯，就干了一杯，也不管玛丽喝了没有，拿起酒壶来斟酒。
　　“玛丽小姐，上次拜托你与你的干爹杨虎取得联系的事，怎么样了？”
　　龟田说的杨虎，是战前曾任淞沪警备司令的国民党要员，此人又名杨啸天，也是上海的青帮大亨，与黄金荣、杜月笙齐名。龟田想通过玛丽，收买杨虎。
　　玛丽笑道：“龟田先生的雅意，我将设法转达。但是现在与重庆通讯很困难，只好容徐图之。”
　　龟田说道：“其实杨先生根本没有必要去重庆，我们占领了上海，绝不会亏待他；只要他能为大日本帝国服务，我们一定会重用他的，在南京政府当个部长毫无问题。
　　“我们还知道，杨虎与军统头子戴笠交厚，能通过杨先生说服戴笠与我们合作。玛丽小姐，你的功劳就大大的了。”
　　“我虽是杨先生的干女儿，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吗？”
　　龟田笑道：“玛丽小姐，今天我要和你开诚布公一谈，是的，你的美貌是我所爱，我一直在追求着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垂青，但是，我也敬佩你。”
　　玛丽笑道：“我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
　　“哼哼，玛丽小姐，你也太小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龟田又举起酒杯。“来，请饮此杯！”这一回碰杯之后，他看着对方先干了。自己才干一杯，抹抹嘴，一边斟酒一边说：“玛丽小姐，我们通过长期的侦察和你们内部的人投靠我们提供的情报，我们终于确认，你就是我们长期以来要找的‘军统之花’张倩！”
　　玛丽虽暗暗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她也哈哈大笑：“龟田先生，什么‘军统之花’呀？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啊？”
　　“不！不！不！”龟田说道，“自从我们占领上海后，你以杨虎的干女儿身份，长期周旋于上层交际场，与英法租界和我们以及你说的走狗打交道，窃取了许多重要军事情报，你一直做得极成功。
　　“我们早已发现有一个女特工在活动，很成功，我们内部称她为‘军统之花’，但直到昨天，有个军统的人来报，我们才搞清楚，你就是‘军统之花’，真名叫张倩！”
　　张倩一笑：“龟田先生今晚是要抓我了！”
　　“啊不，不！”龟田否认，“要抓你昨天晚上就下手了　——　你不要以为你住在租界，我们无法下手，租界当局是不敢阻挠我们的行动的。我甚至可以命令租界工部局以种种理由把你抓起来，交给我们！”
　　张倩又一笑：“仁慈不是没有代价的。”
　　龟田又哈哈大笑：“张小姐真是快人快语啊。其实我是善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