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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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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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山下一直延伸到准噶尔腹地的这片戈壁滩,是风暴这个长头发的流浪汉随时外出散步没有围墙的场院,七八级以上的风暴说刮就刮,一刮就是飞沙走石的好几天,初到克拉玛依的人们,饱受了这些风的蹂躏。而杨大水此时的心情,比风暴把沙土刮得昏天黑地还糟糕。他一根根地朝灶坑里塞着乱七八糟的梭梭柴,像塞着此时他乱七八糟的丧气,他千里迢迢地赶到克拉玛依,却做了被一日三餐的柴火熏得灰头土脸的伙夫,他被灶坑里的烟呛得不时地咳嗽,他的脸和心情被涂上一层烟火色。
  一辆载着铁皮水罐的马车走来,供水员从车上跳下来,敲着铁皮水罐喊“分水了,分水了。”帐篷里的人纷纷拿着盛水的容器走出来,自动站成一排等着分水。
  那个年代克拉玛依最缺的就是水,因为离克拉玛依最近的河流,也就是玛那斯河也有几十公里远。为了保证会战工地几千人的生活用水,塔城地区派出一支千匹驼队,负责从几十公里外的玛那斯河往克拉玛依运水。就是这千匹驼队,也只能保证石油大军每人一天一盆生活用水和两缸饮水。那个时候的克拉玛依,对于提前完成钻井任务的井队,最高的奖赏不是锣鼓和鲜红奖状纸,而是几桶清清漾波的水。而今天地质队的水量跟杨大水的心情一样不好,因为运水驼队还没回来,每人只能分到一缸子水。
  

西圣地 第二部分(5)
站在队伍中似乎比别人更着急的曾浩说:“就一缸子,太少了吧,脚可以不洗,牙不能不刷吧?”酷爱洁净的上海人曾浩认为没有水的日子简直不可思议。
  分到队伍最后的徐正成时,只剩半缸子水了,徐正成却对有些过意不去的供水员说:“没事,半缸总比没有强嘛,革命青年就是要在艰苦的环境中锻炼我们自己。”供水员拍拍徐正成的肩说:“小老弟,觉悟挺高嘛。”受到鼓舞的徐正成更加正色地说:“艰苦,其实是件好事。人只有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才能迅速成长起来,我个人认为,还是艰苦点好。”
  从到了地质队心情就没好起来的杨大水拎着水桶走来,听到徐正成有些高昂的口号,觉得很不舒服,他斜了一眼徐正成说:“你说的啥话嘛,苦还能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能好,我咋就不知道好在哪里?”
  见杨大水并不同意自己的观点,徐正成忙解释地说:“我说的话你没听懂。”
  杨大水冷笑一声说:“我脑子笨,水平低,听不懂,有本事你三天不喝水,五天不吃饭,艰苦,好嘛!”说着从徐正成身前走过,直奔马车旁的供水员,满腹报怨地说:“没给我们伙房留点水吗?”供水员抱歉地说:“等运水驼队回来再说吧。”杨大水看看手里的桶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桶里这点水晚上做菜汤都不够。”
  供水员赶着马车走了,走时说:“你就将就点吧。”
  一直看着杨大水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的徐正成觉得眼前这个杨大水让他很不舒服,当然,他更想不到就是这个杨大水,就是他在“文革”中做了大权在握的革委会副主任以后的日子,也没让他舒服过。
  没有分到水的杨大水回到厨房灶坑旁,继续朝往外倒烟的灶坑里添梭梭柴,因为灶上蒸着一锅白馍,他们地质队大学生多,细粮比别的单位多些。
  廖凌云从地质队一个帐篷出来,看到灶坑旁烟熏火燎的杨大水好生奇怪地说:“这不是战斗英雄杨大水同志吗,你怎么在这做饭呢?”
  杨大水没好气地说:“发配了!”廖凌云不解地问:“发配了,犯什么错误了?”
  “不服从分配!”杨大水很清楚错误的性质。
  廖凌云马上表示回去要给成副局长说说,战斗英雄杨大水同志做起了炊事员,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说话算数的廖凌云回去后还真跟成天海说起了对杨大水如此安排的不公,成天海表示这是对杨大水不服从分配的惩罚,但廖凌云还是听出了成天海对杨大水的喜爱,成天海说战争年代,杨大水是他的一员猛将!
  对于廖凌云的打抱不平,杨大水有些感激,他感到眼下在克拉玛依还能主持公道的人,就是学问最大的廖总了。他热情挽留廖凌云在地质队吃他蒸的白馍,带着大堆地质资料的廖凌云还是匆匆走了。
  廖总走了,一阵更猛的风暴来了,并吹走了蒸屉上的盖子,一锅白馍裸在风中尽受狂沙蹂躏,杨大水三步并两步追回蒸屉盖子,顶着风暴盖上像受阅士兵膀挨膀般排列的白馍,并用手摁住屉盖说:“这啥破地方啊?又是风又是沙子,搞石油到哪不行,咋跑到这来搞。”
  土豆子此时也有烦恼,并不比在风沙中蒸馍的他哥杨大水好。
  1232钻井队的全体钻工正在一个模拟高架钻井平台站成一排接受训练,在队中比别人矮起码半头的土豆子,看着一个个昔日战友熟练地登上高架平台演练甩大钳技术,心里有些犯怵,因为高架平台上那些巨形铁器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实在想像不出怎样才能像郭玉良和大刘那样操作熟练并铿锵威猛。
  高架平台上的小豹子大喊:“杨玉宝!”队列中的土豆子没有反应。高架平台上的小豹子提高嗓门再喊“杨玉宝!”
  队列所有人的目光扫向土豆子。
  在部队时是重机枪手的大刘说:“等着喊土豆子呢。”
  众人大笑。
  土豆子这才反应过来杨玉宝是他的大名,赶紧跑上台去,窘迫中的土豆子果然操作不到位,还差点被甩回来的大钳击中。
  在小豹子斥声中又做了几遍的土豆子还是不得要领,台下队列一片讪笑,讪笑加小豹子的斥责声使土豆子无地自容,眼中含泪的土豆子想起他哥杨大水在战场上把他扯到身后的日子……
  但此时的杨大水不仅顾不上土豆子,连自己的炊事工作也做得不到位了。晚上开饭时,他蒸有沙子的白馍引起曾浩不满。曾浩说:“这不是馍,是铅球。”对曾浩挑三拣四不满的戴虹说:“曾浩你真有想像力,馍成铅球了,你家铅球这么软。”
  “戴虹请问,你家馍这么硬。”曾浩对自己把馍比做铅球的想像有些得意地说。
  吃饭的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用白眼看着曾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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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地 第二部分(6)
并不理会这些白眼的曾浩一边掰着馍,一边往桌子上扔着说:“你们看看,这么多沙子,叫人怎么吃。”杨大水喝住曾浩往桌子上扔白馍的举动,然后向大家解释着今天风大,蒸馍时风把笼屉盖子刮跑的原因,并教大家咋吃有沙子白馍的办法。
  努力效仿杨大水方法吃馍的徐正成说:“这个办法不错,大家可以试试,我们就是要逐渐做到以苦为乐。”
  明明是替杨大水解围,杨大水听着却不顺耳,他瞪了一眼徐正成说:“你说话我咋就不爱听。我咋就没听说过,苦还能乐,这不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吃的嘛。”
  杨大水吃有沙子白馍的办法就是不能硬嚼,而是用牙慢慢磨。曾浩说:“这个方法太可怕了,牙成磨床了。”徐正成在一旁说:“这种方法曾浩肯定是吃不了,人家过去是大少爷,是吃面包牛奶长大的。”
  听到徐正成的话,曾浩真的恼了,他又把掰碎的馍一块块扔到桌子上说:“徐正成,你说这话有意思吗?喝牛奶吃面包跟这有什么关系,这里面就是有沙子,没法吃嘛。”
  杨大水大喝一声:“住手!”吓了一跳的曾浩说:“你喊什么喊,要吓掉我的魂啊。”
  杨大水怒不可遏地说:“我看你是不知好歹,成局长和廖总他们都吃粗粮,照顾你们学生娃娃才给你们蒸白馍,别人能吃,你为啥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你也不能糟蹋啊,就是这样的馍,过去我们穷人家也吃不上一口哩。”
  曾浩不以为然地说:“夸张了吧,有那么严重吗。”脖子上暴着青筋的杨大水说:“战争年代,我们吃过树皮。”曾浩以上海人特有的尖酸口气说:“这我倒听说过,但那是战争年代,现在是和平年代,让我们吃这个不可以的嘛。”
  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的戴虹大声止住曾浩让他能不能少说几句。不知好歹的曾浩继续他的论调,他说:“我没有多说什么呀,我多说了吗?”徐正成想起了他目前是学生中惟一的党员身份,说:“曾浩,这是克拉玛依不是上海,你既然选择了地质,选择了大西北,你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我们不是有句口号吗,‘把青春献给大西北’,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在克拉玛依工作。”
  曾浩见引起众怒,悻悻走出帐篷。
  曾浩走后,徐正成有些讨好地对杨大水说:“杨老英雄,你可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这些青年学生要好好向你学习啊。”还是不领徐正成情的杨大水说:“我咋听你说话假惺惺的。”说完,拎着装菜汤的桶走了出去。
  看着杨大水的背影徐正成说:“这个杨大水,谁他也看不上。”
  给地质队一屉白馍掺满沙土引起一场风波的风暴终于停了,夕阳在戈壁滩尽头燃烧着最后的美丽,像是要留住这俄罗斯油画一样的戈壁暮色,戴虹在戈壁滩拉起了手风琴。
  到地质队来找他哥杨大水的土豆子,被琴声和制造琴声的美丽迷恋住了,对于土豆子“拉得真好听”的赞语,戴虹报以粲然一笑。戴虹的琴声和粲然一笑,使见到杨大水的土豆子有些愉快,白天在高架平台受队长小豹子训斥的不快也像戈壁夕阳荡然消殒。见杨大水用细沙蹭着身边一大堆残汁淋漓的盘碗,土豆子走近问他哥杨大水:“这是干啥?”
  杨大水说:“刷碗。”土豆子认为这招挺绝。杨大水继续着他的绝招说:“那咋办,这鬼地方连喝的水没有,就得想招啊。”
  土豆子一屁股坐在他哥杨大水身旁说:“哥,你说这地方,要水没水,要树没树,连个鸟儿也看不到,你要不逮着我,我咋能到这个倒霉地方来哩。”
  土豆子大概不会想到,他对他哥杨大水说的这些话,会变成以后也就是他牺牲在克八井那年,由一个叫吕远的艺人,编成了很好听的歌,词当然比土豆子写得精炼,并唱遍了大江南北。
  杨大水还在用细沙蹭着大堆碗盘说:“是不是我当初抓你到这鬼地方来,怨恨我了?”土豆子听着戴虹远远的琴声说:“不怨你怨谁。”
  杨大水看了看土豆子的眼神,也听到了远处戴虹的琴声说:“那你走啊。”土豆子说:“你咋不走。”杨大水直了直腰说:“这地方虽然不好,可咱们师长在这儿,团长在这,许多战友都在这,连廖总那样有大学问的人也在这,那些个城市里的学生娃娃也跑到这来了,他们就不知道苦,他们为啥也在这。”土豆子说:“不是为了石油嘛。”
  说到了石油,杨大水又有些困惑地问土豆子:“这个石油到底是啥玩意儿,我没弄懂,可是这些人都来这了,就说明石油这东西不简单,国家需要它哩。”土豆子突然想起他的钻工职业说:“听说快打井了,打井石油就出来了。”
  杨大水沉思了片刻,突然说了句后来有许多专门写石油的诗人也写不出的深沉话语:“这个石油啊,咋就叫这么多人为它动心哩!”
  

西圣地 第二部分(7)
杨大水为石油而忧郁,土豆子却感叹戴虹这个会拉琴人又长得俊秀的妮子。
  戴虹在戈壁滩上飘荡的琴声戛然而止,因为不知站在戴虹身后的曾浩多会儿来的。
  作为恋人的戴虹很不满曾浩今天吃饭的表现,停止拉琴的戴虹对曾浩说:“你今天让我很难堪。”
  “我觉得我没什么错,那个馒头里确实有好多好多的沙子,就是没办法吃吗,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许人讲话?”曾浩还有些委屈地辩解着。
  戴虹甚至有些苦口婆心地说:“曾浩,事实上是这里环境太艰苦,杨大水同志是立过大功的战斗英雄,他也不愿意馒头里有沙子,别人能克服,你为什么就不能克服?”
  曾浩不以为然地说:“他们不说吗,我只不过说出来了而已。”戴虹像对大孩子似的说:“曾浩,我是拿你没办法。”曾浩认真地说:“我怎么了,为什么拿我没办法?”
  其实,出身上海大资本家家庭的曾浩来新疆,完全是因为他热恋的爱人戴虹。为了戴虹,他放弃了去马来西亚继承大笔家产,为了他这个执著的选择,他在马来西亚的叔父甚至要驱他出曾氏家门。当然,仿佛天生就是搞地质的曾浩也酷爱他的地质专业,用他以后常说的话讲,他来大西北一是为了戴虹二是为了地质,这一点曾让戴虹深为感动,这也是以后戴虹与徐正成发生了肉体关系后痛悔不已的事情。
  但今天在食堂里发生馒头事件,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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