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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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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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成的,积下的水东一滩,西一滩,让栈道变得湿滑难走。



  赶路最怕遇到落雪天了。



  陆绰纵马领军于前,将整支车队的速度压得慢极了,白日里赶路,夜里便或寻驿馆住下,或男人们搭起牛皮帐篷在外间歇息,女眷便歇在马车里,一连过了三两日,也没走出幽州。



  冀州刺史周通令也未曾派遣兵马过来问询。



  周通令将过而立,算是大晋顶年轻的刺史大人,领一方军政已过五载,出身不算太寒微,可也并没有比石家好到哪里去——在陆家眼里头,哪家都不太能算家世渊博。



  周通令的父亲在前朝就做到了侍中的位置,身为天子近臣,又给儿子谋了个外放刺史的官职,周家跟着就扎根幽州了,与石猛不同,周通令胆子还没大到视幽州为自家禁脔的地步,幽州界内的军政要职皆由圣上派遣调令。



  在世道大乱之时,周家显得太低调听话。



  也并非所有寒门小族都是石猛那副德性的。。。



  长亭暗暗想到。



  将想法偷偷告诉陆绰,陆绰笑起来,一口将热茶饮尽,随即撂下句话来,“千万别对一个人妄下评论。还未见其人,如何断其行事?就连眼睛都会骗你,更何况思维上的臆测。人做出的事,只会永远超乎你的意料。”



  长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家车队走得慢极了,路途无聊,长宁顶喜欢赖在长亭车厢里扯着百雀与百乐玩叶子牌,百雀自然要让,长宁每回都赢。赢了几回后,小姑娘便沾沾自喜起来,“。。。每回和大母打牌,我都输!一路过来,打牌倒是有进步。。。”说着话,小姑娘声量便软了下来,一边拢着赢来的铜钱,一边低喃,“也不晓得大母收到我写的信没。。。”



  长亭一愣,随即笑起来,她懂陆绰为何走这样慢了。



  落雪防滑是一回事,陆绰在等平成派出来的援兵又是一回事。



  周通令胆子小,知足老实,陆家在幽州界内慢慢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石猛行事诡谲,谁也料不到他下一着怎么走,陆绰拖家带口,自然不能拿一家人的安危去冒险,趋利避害,实属人之常情。



  初雪未停,一直在落。



  这是长亭头一回见到落这样长时间的雪,陆家几个小辈都长在南边,从未见识过,两个小姑娘还成,整日缩在内厢里头捧着暖手炉听陈妪念书,陆长英硬撑了三两日后,遭风吹被雪凉,终于受不住着了寒,没精神骑马守夜了,整夜发高烧,谪仙儿郎烧得满面通红地迷迷糊糊说胡话。



  饶是如此,陆绰也只是免了长子的守夜,白日照样不许休憩。



  长亭让陈妪日日煮红糖姜汤,又是熬药又是哭哭嗒嗒地扯着陆绰的衣袖求情,长女泪眼朦胧,陆绰看着可怜总算是大手一挥,陆长英这才能从马背上下来。



  跟着马车便要腾出一个来,长宁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要搬去长亭那厢住,符氏便冲陆绰哭起来,“。。。就路上这么点儿功夫,我能同二姑娘亲近。大长公主喜欢阿宁,我心里难受便也忍了。阿娇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照料阿宁啊!”



  “阿娇照料不好阿宁,难道你就照料得好?”



  一路奔波,陆绰已然精疲力尽,看符氏哭得梨花带雨,不由脑门发胀,深吸一口气,再叹了一叹,终于软了声调,“天儿凉了,等过了幽州,就让阿宁过来同你住。这几日你若喜欢,便叫两姐妹时不时地过来陪你,正好也腾出一个车厢,让阿茂也歇一歇腿脚。”



  等到了平成老宅,全陆家人都瞪着眼睛在看,若瞧出了继室与长女处不好,陆绰生怕连累了长女的声誉。



  符氏一下子便止住了哭,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



  见阿宁,自然是欢喜的。可若是见阿宁的代价,是还要见到陆长亭那张永远板着的脸。。。



  符氏揪着手帕,一会儿脸青,一会儿脸白。算了,她不乐意见陆长亭,陆长亭更不乐意见她,算一算还是她划得来,挣扎着应了声好,再跟着加了一句,“。。。若阿娇自己不愿来,您也不能怨怪我。。。”



  陆绰脸上一白,看符氏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会说话的虎皮鹦鹉。



  幽州其实并不算大,与雍、蜀、冀、蓟四州无法相较,可陆家车队走了近十日,没等来陆纷派遣来的援兵,反而等来了陡然卷天覆地的大雪,与周通令亲自驾马造访的消息。



  周通令率两列兵士前来时,陆家诸人正早起暂留驿馆之中,管事便将周通令迎到正厢正堂去见陆绰,陆长茂陪坐其旁,正巧长亭猫在正堂的抱厦里给陆长英喂药,一时间来不及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地将杯碗放下,透过窗棂的细缝往外瞅。



  周通令长得很秀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纵一身戎装,也能瞧出白脸黛眉。



  “晚辈通令因公事怠慢陆公数日,还望陆公大人大量,休怪通令。”



  “论是公是私,陆家本只是过路客罢了,何来怪罪刺史一说?”



  “陆公不怪自然最好。”



  一言道毕,周通令又作一揖,深望陆长茂一眼,便手收红缨折身向外走,将过门槛,脚下一顿,再折身回转笑道,“陆公可是今日出幽州?幕僚军师夜观天象,说是后十日这风雪还会更大些,若雪再大些,马蹄怕是会陷进雪里出不来。若陆公有需要,通令可派遣五千兵马护送您出城过境。”



  陆绰也笑,“谢过刺史好意提醒。”



  之后,便再无他言。



  周通令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拱手作揖后,随即利落转身而去。



  长亭贴在窗棂下看得莫名其妙,这算是陆家受了冷遇吗?不太算,毕竟人家来也来了,姿态做到位了,只是态度不算热络罢了。陆绰一辈子求的就是这种态度,别贴着别巴着,自个给了自个脸面,旁人才好给你脸面。



  日头渐升,外间风雪愈大,疾风劲雪,吹得窗棂“哐哐”直响,带着凉气的风雪从缝儿里吹到内厢里来。



  陆绰将舆图铺展开来,极认真地斟酌。“若现在出城,这风雪还能顶,加快马力能在日出之前抵达历城。。。若周通令所言属实,现在不出城,我们便要在幽州再耽搁近十日。。。”十日,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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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初雪(中)
  第二十四章初雪(中)



  长亭懒在睡榻上,老神在在地手捧杯盏,小口小口地喝着羊乳,外间风雪疾劲,内屋馥馨满香。陆绰月白长衣,高束发,背立于前,身形颀长,质兰气雅,颇有水墨浅淡画中人的意味在。



  再有陆长英病尚未痊愈,身披白毛大氅,面色潮红,亮眸挺鼻,侧立其旁。



  陆家父子朝哪处一站,哪处便是清涟风景。



  长亭弯眉抿嘴笑,她从来都不操心这些事,反正还有父兄,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



  “周管事——”



  陆绰抬起头扬声唤道,周管事立时在外厢应了个是,陆绰再言,“让秦副将带两队人马向珏山打探地形,再看四周树丛灌木大小,地面铺雪的深浅程度,还有珏山之中是否有流民悍匪,快去快回。”



  珏山即是出幽州往北前行的必经之路。



  未过一个时辰,秦副将亲来回禀,冷盔轻甲带满身雪气。



  “。。。珏山地形复杂,既有高山深谷,又有浅洞埋沙。四周高林耸立,树木老成,不会轻易被雪压垮。雪埋得不深,栈道修缮得当,如今刚刚没过马蹄。幽州地窄人稀,珏山人烟罕至,更无流民悍匪逃窜,幽州近三十年都未曾听闻有此事发。末将又问守林老汉,照往年来看,这雪怕是十天半月停不下来了。”



  也就是说,若此时不走,等雪再埋深一些,十天半月也走不了了。



  十天半月之后会是什么情形,谁都没有办法预料。



  长累不如短累,拖家带口的,陆绰耽误不起。



  “吩咐下去,用过午膳之后,列队出发。将士每人一大碗米酒,算是取暖也算壮胆。等到了历城,宰上百来只羊,再好好犒劳大家。”



  陆绰手敲舆图,古白玉扳指敲在沉木,闷沉一声钝响。



  算是一锤定音。



  百雀、陈妪来来回回收拾箱笼,雪天赶夜路本就恼火,又逢陆长英风寒未好,陆绰大发慈悲让陆长英在马车里歇着,想了想又叫陆长茂陪在兄长身侧,两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郎挤在一处,长宁的马车便小了些,总不能叫符氏让车吧?长亭便自觉自愿地收拾东西,预备往长宁处窝一宿,谁料得长宁马车内厢熏了桂花香,甜得发腻,长亭一进去便捂着鼻子缩了出来,眼风随即便朝小长宁飞过去。



  长亭只好黑着脸带人往符氏那处去——本就相看生厌,这回还要一看就看一宿,谁受得了啊。。。



  陆绰已收拾妥当坐立于马背上,见长亭神色,佝下身来,温声安抚长女,“。。。就忍一宿。。就一宿。。。就当作是照料阿宁。。。”



  “我又不是管事嬷嬷,我才不要照料阿宁!”



  长亭一向嘴硬,埋下头,闷声低嚷,“忍忍忍。。。每回都叫我忍。。。夫人说话我本就不乐意听。。。听了就让人无端端地生气。。。”



  陆绰向来容忍长女的小脾性,笑起来,身上摸了一摸,没摸出东西来,想了想摘了手上的白玉扳指佝身递给长亭,凑拢长女的耳朵,悄声道,“且先玩着这扳指吧。。。等到了历城,让阿英带你去吃夜市,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告诉陈妪。”



  士族小姑娘家教严,长亭从没做过这档子事儿,小姑娘自然都对没做过的事儿怀有无限憧憬和期待。



  长亭面色一缓,哼哼唧唧接过扳指,再一步一三回头地上了符氏的马车。



  外头高扬号角,轻骑先行,马蹄之声踢踏,马车紧接着跟上,长宁歪在软枕上听陈妪念书,念的是顾配之先生写的游记,正好念到珏山这段儿,“双玉为珏,珏山地势险峻,东麓紧挨幽州,西南麓再向前走五村三镇,即至历城古城墙。珏山出玉,溪涧宽河之中,常有美玉间生,畔间河草可食,味甘汁水充盈。珏山林中白玉起头的长菇亦可食,以香茅烤制,味鲜好食。。。”



  老人家声音稳沉,半分不起波澜,如念圣旨丹书一般,尽显沉着。



  长宁听得昏昏欲睡,长亭倒听得很认真——不认真听,那她做什么?让她去和符氏对视谈心吗?



  出行的时候已过午晌,走了一路,长亭以为天怕是已经黑了,轻掀幔帐一瞅,却见西边天际尚留有余晖,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长亭叹了口气儿,这时光怎么过得这样慢!



  眼神向符氏处一瞥,却见符氏眉目含笑地看着长宁,轻抿了抿嘴,埋头将陆绰将才给的那只扳指拿红绳绕了一圈又绕一圈,再埋着头又一圈一圈地解开来。



  等囫囵用过晚膳,长亭再掀帘一看,高林险峻,车队已从栈道入了珏山,天黑幽静,细听能听见将士们一致的步调和喘息声。



  长宁也趴过来瞧,符氏便嗔道,“小姑娘家家的,这幅作态不好看。阿宁快下来。”



  理智告诉长亭不能翻白眼,但她还是默默翻了。



  符氏发蠢的时候,她自己怎么就不知道那副作态不好看?



  长宁哼唧一声,身子略微向下一缩,轻声出言问长亭,“长姐,珏山过去就是历城,历城离咱们家还有多远啊?”



  “历城隶属云州,离平成还有近一月半的路程,中间还要不耽搁不遇事,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若遇了事儿,路途就拖得长了。”



  这个问题,长亭晨间才问过陆绰。



  长亭话音刚落,符氏便作势连呸三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阿弥陀佛,做不得真!”



  符氏是当真着急,语声尖利神态也很认真。



  长亭被符氏一吓,手一抖,幔帐便垂了下来,她如今是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冲符氏轻声道,“将才我说的,是父亲一早时说的原话。祸事险难并非子不言,便不见的。念声阿弥陀佛,就能消孽挡灾了?那夫人缘何不活在庙里,定能一声顺遂。阿宁尚小,往后若都以为念声阿弥陀佛就抵事了,夫人拿什么赔给大长公主?”



  长亭一句接一句,符氏争不出嘴来。



  和陆长亭争嘴,她就从来没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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