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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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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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待长亭答话,那人又朗声再言,“也不知小兄弟是哪处马帮走镖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报上名来,也算是抵了魏老六的瞧病钱了!”



  是在掂量是否惹得起。



  走出来那人年近不惑,长脸宽额,说话很江湖气。



  长亭一时有些拿不准判定。



  可忽的想起,往前陆家在外经营庄户、外产的仆从管事,似乎同漕运那起子下九流也有联系,照陆绰的话说,“乱世纷争,漕帮走镖的来往大,路界广,陆家人自矜身份无需交际,下头管事仆从自然就一肩担起这个罪责来了”。。。



  如果狐假虎威,便可逃出今夜逆境,长亭其实并不介意冒用他名。。。可她并不知道这世道上有哪些帮会啊!



  长亭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微不可见地朝斜坡上一扫,再将眼神极为刻意地收了回来,面上一笑,脊背愈挺,并未掩饰声音——十二三的人了,是姑娘是儿郎,一眼就能瞅出来,那人口唤小兄弟是给她这身夹棉男式大袄面子。



  “无帮无派,独闯天涯!魏老六手脚不干净,夜半摸到棚子里来!哪知我们干粮早已殆尽,浑身上下除却一身衣裳,再无他物!叟所言的瞧病钱,我们自然没道理出!”



  “胡说!你们晌午还吃了鸡蛋的!哪里会没有吃食!”



  最前头那人没说话,一声喊得极高的男声窜了出来。



  是那个小男孩!



  东郭先生与狼,古人诚不欺我!



  胡玉娘当即破口大骂,“奶奶个腿!你属狼啊!白眼狼!老娘统共一个蛋黄,还分了你一半,统共两把松子,也分了你一把!你他娘的就这样反咬老子一口!?”



  男孩向后缩了缩,藏了半个头在那人身后,想了想又将头窜出来,官话不熟练却硬撑着要说,“你们!分明!是不想!给我们!”



  “我们的东西凭啥给你们!”



  胡玉娘气得血冲上脑,胳膊一夹紧,扣住的魏老六呜呼哀哉地连声唤起来。



  长亭眼神尖,只见魏老六一叫唤,那头便有三两妇人身形动了动跟着也叫唤了起来。



  “小兄弟,你要耍赖可就不对了。”前列那人咧嘴笑了笑,手一抬后头便有人作势朝前冲,“魏老六的瞧病钱是一定要给的,你说没有,我们得进去翻一翻才作数!若实在没有,现在一两银子一个劳力,你们钱够够的!”



  胡玉娘手上力道再一紧,高声吼道,“谁再上来一步!老子就掐死他!”



  那人手上动作没缓,手臂朝下一挥,后头人如恶狼扑食,眼神发青埋头朝前冲!



  “老大,我们还不出面吗?三个小姑娘若被这群丧心病狂的流民掳走,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你我心知肚明!”



  斜坡之上,有二人负手俯视直观,左侧那人面露不忍,手摁在刀把之上,沉声道。



  右侧领头壮汉目光微黯,当即摇头,“还不急。”



  再看看,那小姑娘既然选择了针尖对麦芒,自然还留有后手。



  “等等!”



  长亭一个跨步上前,扬起下颌,扯开声音,将声儿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既然魏老六挡不住你们!你们永生永世背负的逃奴之名又该如何解开呢!”



  小姑娘声音发尖,平谷就这么大摊地儿,她要确保那十来个孤身独行的流民,每一个都能够听见。



  那头沉寂片刻之后,顿如热锅鼎沸!



  长亭沉住一口气,顿了一顿再将声音拔高,“如果逃奴的身份拘不住你们!那叛王蓟州符励府中的逃奴,能不能拘住你们呢!”长亭再向前一个跨步,环视一周,朗声高唱,“你们拖家带口从蓟州出来,女打耳洞,男着右襟,一日三食,分明往前狐假虎威,养尊处优惯了!叛王蓟州符励家奴株连九族灭顶!你们身为逃奴,官府开出一人一银饼的高价拘捕通缉!一个银饼可以做什么!买地买宅,重新开始新的身份过新的生活!”



  围观的流民瞬时骚动起来!



  前列那人话音破裂,急忙尖声回应,“她胡说!她胡说!并没有这回事!”



  “是不是胡说,捉了送到城门口一验就知!不过举手之劳,便值一个银饼,划算得很!”



  那十来个流民哗然!



  长亭指着奄奄一息的魏老六,扯开嗓门叫嚷道,“一个银饼!阿玉!将他打晕,再去捉一个人,赚一个银饼来!就捉那个忘恩负义的小郎君!”



  胡玉娘一个手刀将魏老六打晕,朗声应了“唉!一个银饼到手咧!”,飞身一跃起,袖中飞针冷光飒飒一甩,前头三人应声倒地,胡玉娘一动,那十来个流民面面相觑之后,热血冲脑,一个银饼啊。。。可以重买户籍。。。再买地。。。再置下一处宅子了!



  一条贱命不足未虑!



  流民有一人撂袖前冲,随后便有二有三!



  顿时乱作一团!



  长亭浑身发抖地立身远观。



  “现在动手吧。”



  斜坡凹坑那人手一抬,沉声发令,“除了那三个小姑娘,不要留一个活口。”
第四十六章 药(上)
  二十余壮汉从斜坡之上俯身直冲而下,人潮带风,雪踏起痕如风沙卷土,一瞬之间将所有人团团围住,齐刷刷地从腰间抽出长刀,刀起刀落,杀伐果决,血溅平谷空地之上,漫天遍野充斥哀嚎惨叫之声。



  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四下抱头逃窜,却被困于生死之瓮。



  一剑封喉,再刺穿胸腹,深红黏稠的血从胸腔大洞中喷涌如注!



  那二十余名壮汉皆静默无言,目光坚定如炬,挥刀整齐划一似斩草芥蝼蚁。



  雪陡然变大,雪粒扑扑簌簌地轻飘飘落在地上。



  长亭透过如帘帐般铺天盖地直冲冲覆来的鹅毛大雪,壮汉来来往往地从她眼前负刀佝身跑过,她独身直挺站立于方寸之地,像在看一出默剧,人濒临生死时的惨叫声,被刀剑刺穿胸膛时含着剧痛的绝望声,流民如蜉蝣撼木般在绝望中向汉子顶去时的低吼嘶鸣声,这些声音渐弱渐小,慢慢地在她的耳边弥留消散,渐近无声。



  无数人从她的身边走过,佩刀染血,她好像在透过一层白茫茫的光朝外看,每个人的动作都放得极慢,从伤口中涌出的热血却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带走。



  “阿娇。。。阿娇!”



  胡玉娘跌跌撞撞往这处跑,一边跑一边语带哭腔地喊。



  长亭双耳嗡嗡作响,胡玉娘的声音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阿娇。。。阿娇。。。”,长亭急喘几口粗气,鼻腔之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今夜的一切都像极了那天夜里。



  漫天的血与浓重的甜腥。



  长亭脑子天旋地转,身子朝前一倾,手向身旁一撑,却撑了个空。



  胡玉娘连跑几步,顾不得哭赶忙撑住长亭,提高声量连声高喊,“阿娇!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我们快走!他们也会杀了我们的!”



  长亭一个反手扣住胡玉娘,强忍下恶心艰难开口,“若要杀早杀了,别慌。”



  话一道完,立马神台清明。



  她不能晕!



  阿宁年弱,玉娘虑短,那拨人来历不明,出手相助又有何用意!当时她已将两拨人挑起了争端,虽不说胜券在握,可趁乱三人逃走成功的几率可谓过半,恰逢大局待定之时,那拨人这才拔刀出手!



  一早围攻之时,他们稳如泰山,想来原本是没有打算多管闲事徒生事端的,可在她们针锋对峙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对峙时,她说了些什么这才引起了来人兴趣?



  长亭轻轻眯眼努力回想,那厢屠杀已经结束,横七竖八如杂草般躺在雪地上——这已是那群流民逃奴最后的归宿。



  二十来个汉子将刀就着衣襟从头到尾擦拭干净后,行伍规整列为两排,火堆已经快歇了,仅存的一点燃起的柴火“噗噗”几下炸出了火星子来。



  只有一个人朝这处走来,越走越近,五官容貌跟着就明朗起来。



  是个很年轻的郎君,嘴角微微上翘,脸上被溅起了几大滴血,也不擦,走得不急不缓,眉梢上挑,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胡玉娘神情瞬时戒备起来,右手持匕首,将长亭向身后一推,下意识地挡在最前头,“给老娘滚开!不要靠过来!刀剑无眼,伤到谁都不好!”



  长亭眼神一移,却见胡玉娘肩头一直在发颤,拿匕首的手抖得没有办法蜷过来。



  瞬时眼眶大热。



  来人轻哼笑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嬉皮笑脸地将手揣进袖兜里,“嘿!你这小娘子,为好不识好,我们带人救了你,还敢冲我吼!”



  胡玉娘后背绷得紧紧的,并未答话,长亭却见她左手微不可见地朝腰带里抿去,是想要掏飞针吧。



  长亭上前一把扣住,侧过身去轻颔首,温声谢过,“壮士拔刀相助,某感激不尽。”



  来人手负于后背,认真瞅起来,老大没说错,这小姑娘不是平常人,论起来哪个饭都吃不饱的流民庶民有一腔养得这样好的声音和一副白嫩无暇的皮囊啊。。。那人眼光一转,嗯,这小姑娘旁边那个母夜叉也不是常人,横眉竖目的,我的奶奶个腿儿!那手上拿的匕首是真沾了血的!



  来人咧嘴一笑,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儿,佝身请长亭向斜坡走,“姑娘请,外头血腥味儿重,风又急,正好上斜坡避避风,等弟兄们把这些废物清理干净了,你们再下来歇可好?”



  她们还能下来?



  能下来个屁!



  长亭心下没憋住,学胡玉娘的口气骂声粗,心里头骂完就悔了,不太自然地侧容敛首,极温和地朝那人言道,“幼妹还在棚帐里。事出突然,容某先安抚完幼妹再上斜坡避风可好?”



  那人连忙点了几下头。



  长亭便拉起胡玉娘朝毡毯里走,一进去黑黢黢的,长亭火把朝前伸了伸,才看见小长宁捂着耳朵紧紧闭着眼,一抽一搭哭得满脸是泪,长亭伸手环住小阿宁,一下一下地拍小姑娘的后背,小长宁试探地半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长姐,便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死死抱住长亭的腰,脸朝上蹭。



  时候不多,长亭轻声哄了幼妹两句,压低声儿决定长话短说,“过会子,你是我与阿宁的长姐。”



  胡玉娘愣了愣,并没反应过来。



  长亭想了想再道,“我们三姐妹是从铎山来,往豫州去投靠亲眷的,明白了吗?”



  胡玉娘没彻底懂,可仍旧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长亭拿出帕子将小阿宁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便又拉着胡玉娘往外走。



  外头那人许是百无聊赖,正蹲在吭哧吭哧地咬她们没吃完的松子,见三人出帐,一个弹身,嘴里含着的壳儿朝三步外一吐,笑嘻嘻地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前头有人打火把,顺着斜坡向上爬,凹坑里也透亮着,走近了长亭才看见里头还搁着几盏小木案,点了三两盏油灯,旁的人在凹坑深处的小深谷里头横七竖八地铺毡毯睡下了,只留下几个汉子围坐在洞口守夜,里头有一汉子盘腿坐在木案之后,趁油灯浑浊昏暗的光也不知在看什么。



  外头有声响,汉子警觉抬头,长亭总算是看清了那领头人的正脸。



  约莫不惑之年,棱角分明,方脸小眼,满脸络腮胡,一身杀伐气。



  那人木案前侧放了三只蒲团,是给她们备的,领头人一笑朗声招呼,“坐!”,长亭与长宁从善如流,盘膝安坐,胡玉娘却想了一想才学着模样跪坐下来。



  那人又亲斟三盏茗茶,推至长亭跟前,笑道,“出门在外泡的都是烂茶叶,姑娘将就着些。”



  长亭浅啜一口,安然放下,再抬头脸上带笑,“没得将就不将就的,与阿姐阿爷在深山老林里头,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还想茶叶?”



  领头人笑着点了头,“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北地的人,从南边来的?”



  “被阿爷收养的时候已经大了,口音改不了了,几年前从南边逃荒过来的。阿爷过了身,又要同阿姐一道向豫州去投靠叔婶,往前活在深山里自然有无户籍木牌都没什么大不了,可一出来才发觉不对头了。”



  是烂茶叶,那人没谦逊,泡在烫水里也没口味道。



  长亭却埋下头再喝了一大口,笑起来将故事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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