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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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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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建康在南,大概是越往北走就越凉吧。



  哦。。。



  其实也有可能这么凉,只是她们不知道罢了。天儿若不好,冷了热了的,家里头的长辈都会交待下去,是不能让姑娘们出门的。



  长亭微敛眸,笑一笑,低头帮小长宁的衣襟口向里紧拢了拢。



  “等到了平成,在更北边儿,天儿会更凉,咱们得习惯。”



  长亭话音刚落,却见满秀浑身一僵,很恭谨地朝前方拙手拙脚地福身,语气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奴。。。奴家给蒙少爷行。。。行礼。。”



  长亭扭过头去却见蒙拓负手背身立于三丈之外,轻颔首致意,笑了一笑,“您也过来啊?”



  话刚出口,就悔了,岳老三差人来请说三掌柜的闺女最好出个门子逛一逛,旁人才不好起疑心。可几个姑娘都生得好,长亭有把握周通令与他的人马都没瞧见过她与阿宁的长相,可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她们白天出去就有些太打眼了——更何况,福顺号的三掌柜操着一口北方腔调,要知道北地出身的姑娘家可没出门带帷帽的习惯。



  几厢思量,还是决定了等天入了暮,出去晃荡一圈儿,叫那些鬼鬼祟祟盯梢的有个交代。



  更何况,岳老三含糊其辞地说也要有要事儿需出门一趟。



  要出门,蒙拓自然会跟着。



  蒙拓目色沉默地往这处扫了扫,也没回答长亭那句蠢话,也没回礼致意,低了头便径直向正院走去。



  光晓得留个背影,您老好歹也留句话啊,这怎么也是礼数吧。。。



  长亭愣了一愣,胡玉娘在旁边撇撇嘴,“原以为岳番就够讨人厌了,哪晓得一山更比一山高,来了个个性更奇怪的。”



  长亭笑起来,胡玉娘每次说话都能让人心绪变得好转。



  “走吧,该等急了。”



  长亭牵起长宁往正堂院落走,胡玉娘东走西顾地跟在后面,满秀战战兢兢地敛了敛裙裾赶紧跟上去。



  果不其然,就等她们了,牵了架马车出来,岳番背还没好,如今也不需绷颜面了,就在马车前头的坐处放了个软垫儿,就让岳番靠着车厢坐——这总比在马上一颠儿一颠儿地来得舒服吧。



  胡玉娘和岳番是猫狗冤家,隔了块儿帘布凑一起,那火硝味儿都挡不住。



  一来一往,针尖对麦芒的谁都不认输,从天上有几颗星到地上的石狮子是公是母,犟嘴犟得个不可开交,可长亭明显能觉出岳番在让着玉娘——就胡玉娘那口舌,往前就没和岳番打下过一个回合来。



  “那你说为啥宅邸前头要拿一公一母的石狮子守着啊?”



  胡玉娘气冲冲,“分明是两个公的力气更大!你这样想,两个男人在一块儿是不是比一男一女在一块儿更容易打赢架?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岳番一扬马鞭,朗声大笑起来,笑了过后凑到幔帐跟前去,映着布露了个深影子,“来来来,我只问你听过这么句话没?”



  胡玉娘怔愣之后,乖乖地依言凑了过去。



  岳番嘿嘿一笑,脑袋凑得更近了,咧开嘴笑,长亭都能透过幔帐,看见岳番那一口泛着光的白牙。



  “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男人啊,得旁边杵着个婆娘,才浑身是劲儿。这要旁边杵了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哪怕那汉子把衣裳都脱了,男人照样浑身都没气力。。。公狮子母狮子放一块儿,就是这个道理,随你爱信不信。”



  胡玉娘瞬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一个巴掌糊了上去,大呸一声,“你个二流氓子!”



  岳番赶紧“哎哟哟”起来,一声儿一声儿唤,“哎哟,我的背哟,疼死老爹了哟!”



  胡玉娘赶紧住了手,左看看右看看,一下子就颓了气。



  长亭捂着嘴闷声笑,长宁也笑得咯吱咯吱的。



  马车“蹬蹬”往出走,外间的声儿渐亮了起来,临到城中心,要叫人下马下车,只能步行,长亭牵着长宁埋着头走在岳老三身后,胡玉娘原本是不情不愿地跟在岳番后头走,渐入市集,物件儿摆设多了起来,胡玉娘便兴致勃勃地招呼着小阿宁一道过来瞅,沿路逛过去,无非是些三两枚铜钱价值的小物件儿,商贩子在吆喝,看客们在应和,倒是蛮热闹的。



  灯笼红烛高悬,来往既有着锦绣绸缎的富人大户,也有衣衫褴褛的沿街乞食的流民饥民。



  这点和冀州不太像,逛冀州夜市的时候,好像来来往往的人穿戴形容都差不离,没啥特富贵的人家,也没啥特穷困的人,陆绰先头以为是石猛着意布置下的,接连派人出门暗访搜寻,整个冀州城似乎真的就是这般,每个人都有事儿做,朝出暮归一派安详,不算特别富,可每家每户都吃得上饭,穿得暖衣——这在如今世道已属不易了。



  长亭思绪一飞,便懵懵懂懂地跟着岳老三进了家绸缎庄子,里间儿亮堂堂的,管事的将这么一大串人领到了内厢去,岳老三让长亭坐到暖炕边上去,长亭依言而行,那管事的从袖里掏了一小只荞麦软垫出来,躬了身请长亭将手腕放上去,再折身去唤更里头的人。



  这架势,长亭看明白了。



  这是要帮她瞧病。



  后脑一直发疼,渐渐结了痂,可四周却在发烫,不能摸也不能正着枕头,否则就生疼。



  长亭咬着牙一直没开口,一路过来本就招眼了,若还请大夫郎中过来好生瞧,是怕别人看不出你内里的蹊跷对吧,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都忍下来了,多忍一天少忍一天其实没啥区别。



  里头出来人了,白胡子飘飘,仙风道骨,诊了脉再把长亭的头发撩起来细看了看后脑的伤口,老人家很有些脾气,连开几味好药,指责岳老三,“。。。疤都红了,也就是这天寒地冻,这要放在三伏天,伤口一准烂了!小姑娘烂了头,成了秃子,谁娶?你就虎吧你!”



  岳老三佝着背连连称是。



  那绸缎庄的管事拉开匣子的暗箱照着方子抓了药,手脚麻利地捆成五摞,“一天一副药先吃着,等到了冀州,再跟着吃。平时要能炖点天麻鸡汤喝,就更好!”



  “没法子炖鸡汤,换个别的成吗?”



  长亭转过头看,却见蒙拓挽手靠在厢房门边,耷下眼出声问,“鸽子汤也不行,不能吃荤腥,能用什么代替吗?”



  “豆腐也成。。。”管事的愣了愣,“蒙大爷,豆腐也成,不在那肉。。。在那天麻。。。”



  蒙拓垂了眼,应了声“哦”,紧跟着拍了拍岳番的胳膊让他过去给郎中瞧背,男人家要宽衣解带了,几个姑娘赶紧避到后厢去喝茶,外头窸窸窣窣的,听那老大夫一项接一项地交待下来,再听那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儿。



  “今儿那守城门的兵头遭人捅了,恰好避开了要害,人没死,赶紧送到宋大夫那处就诊,可把宋大夫累得慌。。。”



  男人都没接话,外厢又只能听见衣料和笔尖扫在糙纸上沙沙的声音了。



  长亭静了静。



  蒙拓夜归,身上的血腥味,揩了她油的兵头被人捅。。。



  长亭抿了抿唇,眼眶顿时大热。



  马车又“踏踏”地往回走,下马车时,长亭与蒙拓错身而过,长亭语气落得很轻,两个字说得很清晰。



  “谢谢。”



  谢谢你,为我出头。RS
第六十九章 报丧(上)
  第六十九章死讯



  长亭一夜睡得好极了,很难得地无梦靥无惊醒,亦没有一睡下去便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一直很安稳。



  而隔后罩楼百米之外的小筑却仍旧燃着一盏纸糊的小烛灯,蒙拓手背脑后,睁着眼直勾勾地静静地看着素绢白纱向下坠下的幔帐,隔了一会儿向左翻身,再隔一会儿又翻个身,胸口莫名其妙地闷起来,轻咳两声后,总算是气顺了。



  蒙拓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阖眼睡了,却好像梦见了早逝的母亲。



  梦里的人,是看不清轮廓的。



  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母亲庾氏背对着他一直向前走,走的时候,裙袂翩飞,如莲瓣波纹。



  他亦步亦趋地在后面唤,“母亲。。。母亲。。。母亲。。。”



  庾氏却一直向前走,从未回过头。



  “母亲!”



  蒙拓手肘一把撑在床板上,半佝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一抹额,满手都是汗。



  蒙拓转过头去,小烛灯忽闪忽闪的,或许是快燃完了,又或许是被从窗棂缝隙中的蹿进来的风吹熄了,将熄未熄的烛火最熬人,既舍不得重新再燃一支,又时时刻刻地惧怕会在下一刻陷入难耐的黑暗与寂寞中。



  蒙拓埋着头静了静,索性起身将烛火吹熄了。



  反正都要黑,自己吹熄了,就不用胆战心惊地等待了。



  二哥说这世上最难熬的事情是平庸地活着,他看不尽然——等待才是这世上最磨人的活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他而去,就像在双手上架了一道镣铐,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扣上。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郎中说缠绵病榻的母亲会死,可并未说明什么时候死,他便日复一日颤颤巍巍地活着,终有一日,他那贤淑端庄的母亲抱着庾家祖宗的牌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换上了嫁到西北胡羯之地时穿的那件衣裳,端庄地阖眼长辞。



  他的母亲一直很端庄,身肩士家女的傲气与自矜,在西北磨啊磨,磨啊磨,磨到生下了他之后,便了无牵挂地撒手人寰了。



  黑暗之中,蒙拓半撑在床榻边,眼神静悄悄的,未有半分波澜起伏。



  如果他的母亲,像陆家长女那样如蒲苇韧丝一般倔强、打不倒,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死。



  至少,不用死得那么早。



  夜已深,万籁俱寂。



  少年将头轻轻地靠在朱漆床上,阖眸之后,再睁眼,天已大亮。



  “。。。您回冀州之后,记得捎带个准信儿来啊。”



  李夫人搓着手,躬身走在长亭三步之后,脸上笑呵呵地,“岳三爷和蒙少爷的身份写信带话儿的都不大方便,您家本就在冀州写信方便,写给妾身也好,写给阿蘅也好,都随您,只让妾身别与您断了联系便妥。”



  阿蘅是李夫人的长女,一大清早便过来请安了,随即就赖在后罩房里了,十五六的年岁,却蛮阿谀奉承着长亭与玉娘,甚至对长宁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怕是昨儿一天,李夫人从别旁的地儿打听到长亭的身份了,也没打听清楚,估摸着三五不着调地以为是冀州哪家士族大户的闺女,便更着意奉承起来——他们定的是今儿晌午出城,日久生情地套近乎自然是没机会了。



  谁知李夫人想了这一着,和官家的姑娘维持联系,甚至长久通信,慢慢发展为手帕交,李夫人为了闺女,倒是想得很长远。



  这么一行人,清清楚楚晓得长亭、长宁身份的,就三人。



  岳老三、岳番与蒙拓。



  连青梢都不知道。



  长亭心下一动,脚下不急不缓地走,面上温笑起来,“若递得出来,一定给李夫人捎准信。若当时递不出来,便请岳三爷送信出来,不叫李夫人挂心。”



  李夫人顿时大喜过望,牵起长女的手,神容雀跃。



  长亭埋了埋头,突然想起来,若还在京都建康里,李夫人这番形容,她们该如何应对?或许嘴上客气两句,然后便让陈妪打发走,不对,长亭努力回想自个儿十来天之前的脾气,放在她身上,或许敷衍应付都不会有,直接扫地出门,永不再见了。



  “别想从我身上抠搜到一点儿价值,本姑娘可没这时间奉陪斡旋。”



  少年不知愁滋味,她现在很想知道,当初陆绰听见她说出这番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长亭笑了笑,世事真奇妙,现在的她竟然在庆幸,庆幸她身上还有价值,还能让别人觊觎。



  众人在李宅外院等,大推车小推车全都绑好青布了,两架马车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瞧起来新崭崭的,长亭一眼便瞅见了蒙拓牵着马匹沉默寡言地站在列队之首。



  胡玉娘贼贼地凑过身来,悄声评价,“。。。马比人傲。”



  长亭眼神一过,便哧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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