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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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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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春。”长亭眸光未动,轻声再唤。



  白春浑身发抖,小小身躯映照在冲天火光之下无处遁形。



  “你进里屋去守着玉娘与阿宁,且不论外头有什么响动,都不准玉娘出门来,更不许阿宁出来。”



  长亭语声未带悲戚,白春却从中听见了悲凉的意味。



  火光耀目,长亭仰头大叹一口气。



  大姑娘若有事,尽可交待末将去办,刀山火海,某在所不辞!蒙拓大人虽少年英雄,可到底并非陆家人。”



  小秦将军于后秉手直言!



  他憨是憨,可三十六卷诡道兵书不是白念的。他虽不懂今晚闹的是哪出剧,可大抵不是什么好戏,再是什么戏。都是陆家人在唱,蒙拓一个胡人,又是庶流石家出身,他蒙拓有什么资格粉墨登场?



  长亭扯开嘴角笑了笑,“谁都可以去办这件事,除了小秦将军。阿娇只劳烦小秦将军一件事。”



  小秦将军诚惶诚恐后退作揖。



  “请小秦将军护好阿宁,谢家大郎尚未离开平成。若情形实在难办,还望小秦将军恳求谢大郎护阿宁与玉娘周全。”



  长亭声音在院子里还离得很远,蒙拓贴在墙根下走得步履匆匆。将满秀狠狠甩开极长一段距离,练武之人耳力非比寻常,姑娘轻飘飘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却叫他心头陡然大颤!



  这是在交待后事的语气啊!



  小秦将军亦当即愣在原处!



  疾风奔驰,长亭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下意识飞快朝后回望。却见林中无人亦无灯火,再回头时语气更着紧了几分,“今日阿娇叨扰小秦将军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小秦将军时刻记得惨死雪地的长兄与齐国公!珊瑚、碧玉,送客!”



  南边的火还在烧!



  小秦将军懵在原处。



  珊瑚被吓得红着眼眶来推人,小丫头们忙慌间使了蛮力气,小秦将军尚未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院门紧闭再无声响!



  蒙拓脚程加快。单手撑上院墙,疾风一扫悄然落地!



  长亭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眼却见蒙拓已然伫立于其旁,黑衣裋褐,面目沉凝。



  “蒙拓…”



  长亭顿感膝盖大软,险险跌坐。



  蒙拓单手一捞未曾多言,言简意赅;“何事,你说。”



  长亭手上紧紧拽住蒙拓衣袖,艰难开口,一字一顿,“事有反复…陆纷…陆纷或许死不了了…我求你,我求求你,即可带队启程奔赴幽州,将陆纷斩于马下…”



  “砰!”



  火光陡然大盛!



  许是浇了油,突然烈焰变得更猛了几分!



  蒙拓反手撑住长亭身形,与之直视,“为何?陆长英尚在人世,如今虽腿脚不利,可这条命还在。真定大长公主并非寻常妇人,她既已下定决心自断臂膀,又何以反复无常?”



  “如果一个母亲自觉对不住自己的孩儿呢!?”



  “如果一个母亲藏怀愧疚,她还能做到置身事外理性看待吗!?”



  “人,权衡利弊,可以!可是母亲不行!为了阿宁,我敢杀人!为了阿宁,我什么都可以做!大长公主为人憎恶分明,她带着对陆纷的愧疚,还可能容忍自己亲自下令将幼子斩杀吗!?”



  长亭埋首低吼,隐身于蒙拓的黑影之下,她并不知自己正身如抖筛!



  蒙拓直觉如今变动与今日突如其来的大火有关系,可再细想也并未曾琢磨透其中因果,他看问题一向直接,因由想不通便不想了,他只想后果。



  “真定大长公主反复无常,决定放过陆纷,你却叫我连夜赶至幽州痛下杀手…倘若事情败露,你在平成当如何自处?!你可曾想过?”



  “我只知道若陆纷与哥哥总要死一个!”长亭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抓住蒙拓袖角,“如果大长公主舍不得幼子,那一定要舍得长孙!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哥哥与陆纷都在,陆家迟早会大乱!大长公主不会看不到这个结果!舍弃舍弃!当时舍的是陆纷,如今却轮到了哥哥!”



  “那你怎么办!?”



  蒙拓声量提高,“阿宁尚小,真定大长公主舍不得。胡玉娘无足轻重,且你已托付给了谢家,若实在不行,石家也可出头!可是你呢?若陆纷身亡,你以为为人生母的真定大长公主会将这份怨怼算在谁的头上——陆长英从冀州回来还需一月有余啊!?”



  那她呢?



  长亭并不在乎这个提问。



  长亭语声喑哑,垂眸摇头,“你且说,你愿意不愿意吧。我懂得击杀陆纷承担的后果,我无所谓,我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亲、母亲、李代桃僵的二哥…我不可能叫陆纷此等歹劣之人活下来,大不了我拿我这条命去换罢了…值得的…”长亭仰头看向蒙拓。如同看向一枝飘在水上的浮木,眼眸放光,“这是值得的。如果击杀了陆纷。哥哥是唯一的选择,石家、你还有石二哥都是有益的…蒙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小姑娘在哭,无声无息地涕泗横流,甚至没有抽泣,眼泪从眼角向下划。一串接着一串,像珍珠,像星辰。



  如今吹的是北风吧?



  否则蒙拓怎会觉得眼睛里进了那滔天的浮尘?



  “我应你。”



  蒙拓语声稳沉。脑子里却过得极快,幽州至此一来一往半月有余,再赶回来接人必定来不及,真定大长公主会对命途多舛的长孙女灭口吗?士家大族的规矩不是这般。可人心却实在难料。他无法想象一个气急败坏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他可以想象,今夜久久难平的火势或许可以成为佐证。



  “活下去,等着我。”



  蒙拓伸出手来,极想抱一抱眼前这位姑娘,手伸到一半却猛然往回缩,几欲再言却终究欲言又止。



  “砰哒——”



  院落门蓦然大开!



  蒙拓反应极快,立刻往后一侧。身形紧绷挡在长亭身前!



  长亭面容煞白,屏气凝神地直望向院落朱门的项锁上。



  两盏六角牛皮宫灯从角门边斜处缓缓抬入。昏黄的光团成一团,执灯的侍女埋首敛头,中间来人步履蹒跚,如同走在棉上。



  长亭抹了把脸,为了让自己视线更清晰些。



  是真定大长公主,独身一人,身后并未跟随娥眉。



  长亭想嚎啕大哭,可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半扯开嘴角却明白,如今她笑得定比哭还难看。



  蒙拓像山一样挡在她前方,黑影压在她身上,分明叫人心安。



  “阿娇。”真定大长公主声音如摧枯拉朽,很累,却像是提了一口气在胸腔中那样,又如同手拉破旧的风箱,残留的气息从缺口鱼贯而出。



  长亭张张嘴,想应一声是。



  “我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大的火势了。”



  真定大长公主缓步往里面走。



  蒙拓脚跟不动,巍然如山。



  真定大长公主笑起来,“上一次,这样大的火势,也是我放的。母后生产惨死,阿耶专宠琚姬,胞弟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整个椒房殿却只有我一个人眼巴巴地把他守着。这偌大的宫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再活一次的母亲?不能。回心转意的父亲?也不能。既是无用,便索性烧了吧。”



  真定大长公主的眼泪往下淌,淌进时光的沟壑里,便再觅踪迹。



  长亭翕动鼻腔,未曾说话。



  “那年我十五岁,与你一般大,我从此发誓,若我往后为母亲,我一定不能像那样。我要好好地护住儿女,好好地叫他们不受我的那番罪。”



  真定大长公主仰头轻言,听不出喜怒。



  长亭将蒙拓拉到身后,她不愿躲在旁人身后聆听这一段恩怨。



  真定大长公主静静地看着长亭,宫灯之上,小姑娘神情倔强亦与她直视,长亭五官像极了陆绰,挺尖的鼻子,圆润的下颌角,饱满的天庭,像极了陆绰…



  真定大长公主一阖眸,不禁老泪纵横。



  “长子惨死他乡,我却亲手将次子送上黄泉!阿娇啊,你何必如惊弓之鸟啊!你是我陆家的子孙,是我的骨血,你在自己家中又何必警觉不堪啊!我会护着你啊!我会护着你的啊!娘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了啊!何必铸下大错!何必一错再错啊!何必走都走得叫娘放不下心肠啊,何必呢…”



  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伤。



  声音落在长亭耳畔,长亭却觉得这番话并不只是同她在讲。



  真定大长公主好像在对着遥远的时光无济于事地呐喊呼唤。



  如此痛彻心扉,再难自已。



  蒙拓的后背缓缓松了下来,侧身背开。



  长亭一仰头,眼泪簌簌砸下来。



  她伸出手去慢慢环住真定大长公主。



  一个在哭不得不放弃的儿子,一个却在哭终于卸下心防的自己。(未完待续……)



  ps:真定是个好人,她有自己的坚持也有决断。陆纷的人格有问题,可路是他自己选的,千差万别中铸就的悲剧不能成为一个人丧心病狂的理由,陆纷绝对应该受到惩罚。长亭一路走来缺乏安全感,至此这对悲剧下的祖孙才真正放下隔阂与防备吧。I1292
第一百二九章料峭(上)
  春寒料峭,临到晨早,平成落下了一场极为缠绵的细雨,烧红了的天渐渐变青变灰,雨势不大,好在还算淅淅沥沥地一直落个不停,火渐小去,一绺子青烟从半干不湿烧成了碳木的柱头上飘起。



  北地平坦开阔,建筑低矮连绵,通常是你家的墙连着我家的瓦,门挨着门,瓦贴着瓦。



  故而广德堂大火冲天,遭殃的还有隔壁四邻。



  只是奇怪,旁人夜半惊醒全逃了出来,毫发未伤。



  只有广德堂一家上下三十四口人全部葬身火海,连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孙儿都未曾幸免。



  三十四条命,一眨眼间就没了。



  且不论陆三太爷身份够,是平成陆家正经的主子,往常里也算说得上话的亲室,便是平成陡然出了这么一大桩事——这一房生生断了香火,整家人烧得渣滓都没剩下,也足够叫人议论上个三天三夜。



  “…有好事的去掘了广德堂塌下来的废墟,梁木都砸了下来,整间庭院面目全非,找人都找不着,拿铁锹子挑起一瞅,黑乎乎的一片才晓得这是人身上的肉烧糊了…”



  珊瑚是家生奴才,老子娘都在院里当差,亲长兄在这条街上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她晓得的私隐一向' 多。



  “啧!”



  白春轻啧一声,拍了拍珊瑚的手背,“甭满口胡嚼,姑娘还在…”



  “叫她说吧。”



  长亭神容疲惫,靠在软塌上。



  一夜折腾。大起大落,从妄自猜测,到忐忑难安。到痛下杀心,再到未雨绸缪,最后才看见了一条平顺坦途,长亭心力交瘁。



  真定大长公主已年逾甲子,她看得出来,大长公主是有一口气提在胸腔上撑着才没躺下,祖孙抱头痛哭之后。真定大长公主唤人打了一盆热水,抹了一把脸后,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火势蔓延到了隔壁的训德堂里头了。把五太叔公惊得不得了。真定大长公主当即指派了白参将去镇场面,统共只交待了一句话,“旁的人是死是活,我不在乎。只要老三的屋里救不出来人就行了。”



  白参将心上一悸。赶忙领命,一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架势。



  故而这一出大火才会如此奇怪。



  长亭奇怪为何真定大长公主不吩咐小秦将军办理此事,托芍药一问才晓得,娥眉去寻小秦将军去了,小秦将军已连夜带人出了城门往西南去。



  西南有什么?



  有还没到冀州的陆纷一行人。



  长亭算了一算,真定大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娥眉便不在身边了,也就是说,真定大长公主一出广德堂便当即下了决心遣小秦将军去冀州办事…



  长亭心头五味陈杂。



  整宿没落觉。研光楼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眼底下全是乌青。好歹都是半大的小姑娘,黄妪吩咐人煮了鸡蛋来滚眼眶,滚完了,吸吸呼呼喝了粥水,脸色当即回了亮。



  除了长亭。



  长亭仰躺在软塌上,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先打起精神把被大火吓得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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