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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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教堂-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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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护士推开门,走到床边,冲他们点点头。她从被单底下拿出孩子的左臂,手指放在腕口,把脉,又看了看手表。一会儿,她就把孩子的胳膊放回被单里,走到床脚,在一个挂在床脚的笔记板上写了点儿什么。

好事一小件(3)
“他怎么样了?”安问。霍华德的手沉沉地压在她的肩膀上,她能感到从他手指传来的压力。
  “他很稳定,”护士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大夫一会儿就会过来。他已经回到医院,正在巡视呢。”
  “我刚才跟她说,她可能应该回家歇一会儿,”霍华德说,“当然是等医生来了以后再走。”
  “她可以回家,没事的,”护士说,“要是你们想的话,你们俩个都可以回家歇一会儿。”护士是一个金发大块头的斯堪的纳维亚女人,说话还能听出一点口音。
  “等等看医生怎么说吧,”安说,“我想和医生聊聊。我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一直睡着醒不了呀,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她用手捂住眼,头微微向前倾。霍华德紧握在她肩头的手又加重了一些力量,然后向上移到安的脖颈,手指揉捏起那里的肌肉。
  “弗朗西斯医生几分钟以后就会来了。”护士说完,离开了房间。
  霍华德凝视了儿子一会儿:被单下面,那个小胸脯安静地一上一下起伏着。自打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安的电话,自打那失神落魄的几分钟之后,现在霍华德才第一次感到一种至深的恐惧,蔓延到他的四肢。他摇头。斯科蒂没事,当然他没有睡在家里自己的床上,而是头上绑着绷带,睡在医院里的病床上,胳膊上还插着管子。但这正是孩子现在需要的治疗啊。
  弗朗西斯医生走进来,虽然他和霍华德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面,这次他们还是握了手。安从椅子上站起来。“医生?”
  “安。”他回答并点点头。“咱们看看孩子怎么样了。”医生说着走到床边,测了孩子的脉搏。他翻开了男孩一只眼的眼皮,然后是另一只。霍华德和安站在医生边上,注视着一切。医生掀开被单,用他的听诊器听男孩的心跳和肺部,又用手指在小肚子上到处按了按。都完了,他走到床脚,研究起笔记板上的图表来。他记下日期,在上面潦草地填了什么,然后看着霍华德和安。
  “医生,他怎么样了?”霍华德问,“他具体是什么问题?”
  “他为什么总醒不了呢?”安问。
  医生是个宽肩膀的潇洒男人,有一张晒成棕褐色的脸。他穿了一身三件套的蓝色西装,和袖口系着象牙白色的链扣,打着一条条纹领带。灰色的头发梳成了分头,就像他是刚从一场音乐会回来似的。
  “他没事,”医生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当然我想,他的状况本来还可以更理想些,但他现在没事。我还是希望他能醒过来,应该是很快就会醒了吧。”医生又看了看男孩,“再等一两个小时,等几个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就能知道得更详细些了。不过,相信我,除了头骨有毛细破裂外──那是无可否认的──他没事。”
  “啊,天哪。”安说。
  “还有一点脑震荡,就像我说过的一样。当然了,他休克了,”医生说,“有时你们能看到这类的休克案例,就是像这样睡着了。”
  “现在他脱离危险了吗?”霍华德问,“你说过他不是昏迷,现在这也不是昏迷,对吗,医生?”霍华德看着医生,等待着回答。
  “不是,这还不算是昏迷,”医生说着,又看了孩子一眼,“他只是处于一种深度昏眠中。这是身体自身选择的一种恢复性的调节措施。他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对,这个我可以肯定。等他醒过来,等其他结果出来了,我们就能更清楚一点儿了。” 。。

好事一小件(4)
“这是某种昏迷吧。”安说。
  “这还不是,不典型。”医生说,“我不认为是昏迷。反正,现在还不是。他遭受了休克,对于休克,这类的反应是很平常的。这只是对身体创伤的一种暂时性反应。至于昏迷,好吧,昏迷是一种深层次的,长时段的无意识,可以延续几天甚至几周。斯科蒂还没到那一步,反正就我们看来还没到。我确定他的情况到早晨就会有改善。我敢打赌。过不了不久,他就会醒过来,那时候,我们就能更清楚一点了。当然了,你们留在这儿,还是回家歇一会儿,都可以。要是你们想的话,离开医院一会儿是绝对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很难,”医生又盯着男孩看了看,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对安说,“但你不要担心,年轻的母亲,相信我,我们正在尽力而为。现在只是再等等的问题。”他冲她点点头,又和霍华德握了手,离开了病房。
  安把手放在孩子的前额上,说,“至少他不发烧。”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天哪,他感觉冰凉啊。他应该这样吗?你来摸摸看。”
  霍华德摸了孩子的太阳穴,他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我想现在他就应该这样吧。”他说,“他在休克当中,还记得吗?医生是这么说的。医生不是刚刚还在这儿吗?要是斯科蒂有问题,他会说点什么的。”
  安又站了一会儿,咬着自己的嘴唇,走回椅子边上,坐下来。
  霍华德坐在她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他想说点儿什么别的,让她放心,但他自己也很害怕。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他拿起安的手,紧紧地握着,然后又放回到膝头。他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看着孩子,没有说话。不时,他会攥攥她的手。最后,她把手抽了出来。
  “我一直在祈祷。“她说。
  他点点头。
  她说,“我都以为我已经忘了怎么祈祷了,但还是想起来了。我只需要闭上眼说,‘上帝,请求您帮助我们,帮助斯科蒂’,后面的就简单了。词都是现成的了。你可能也祈祷过了?”她对他说。
  “我祈祷过了。”他说,“我今天下午祈祷的,噢,我是说,昨天下午,就在你打完电话,我开车来医院的路上祈祷的。我一直祈祷着的。”
  “那太好了。”她说。这时,她才第一次觉得他们是一起经历着这个事故。她吃惊地发现,虽然霍华德一直都在身边,自己也一直需要他,但在这之前,一切好像只是发生在自己和斯科蒂身上,她好像在心理上把霍华德关在了门外,没有让他加入进来。她为自己是他的妻子而满怀欣慰。
  还是那个护士走进来,又查了一次男孩的脉搏,也检查了从床头挂着的瓶子里流出来的液体。
  一个小时以后,另一个医生走进来。他说他叫帕森斯,放射科的。他长着浓密的胡子,穿着懒汉鞋,西部牛仔衬衣和一条牛仔裤。
  “我们要带他下楼再照几张片子,”他对他们说,“我们需要再照几张照片,还想做一个扫描检查。”
  “什么?”安说,“扫描?”她站在这个新医生和床之间,说,“我以为你们做过所有的X光检查了。”
  “恐怕还得再做些,”他说,“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再需要几张片子,想给他做一个脑部扫描检查。”
  “天哪!”安说。
  “对于这类病例来说,这完全是常规程序。”这个新医生说,“我只不过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他还没醒过来。都是常规的内科检查,不用担心。我们待一会儿都带他下去。”

好事一小件(5)
没多久,两个医务人员推着轮床走进来。他们都是黑头发、深色皮肤的人,穿着白色的制服。帮男孩解开管子,搬到轮床上的时候,他们互相用外语说了几句话,推着孩子走出了房间。霍华德,安和他们一起上了同一个电梯。安凝视着孩子。电梯开始下降的时候,她闭上了眼。医务人员站在轮床的两边,什么都没说,只有一次,其中一个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了一句,另一个人慢慢地点头作为回复。
  后来,那天早晨,就在阳光开始照亮X光科外面的候诊室的窗户时,他们把男孩推出来,送回到了他的房间。霍华德和安又和他们一起坐同一个电梯,那两个人仍旧站在轮床的两边。
  他们等了一整天,但男孩还是没有醒过来。偶尔,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会离开房间,下楼到餐厅喝咖啡,然后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感到了负罪感似的,从桌旁站起来,跑回病房。那天下午,弗朗西斯医生又来过一次,检查了男孩后,告诉他们,孩子的情况正在改善,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护士们──不再是前一晚来过的那位──不时走进来。
  一个化验室来的年轻女人敲门,走进来。她穿着白色轻便裤和宽松上衣,拿着一小碟东西,放在床边上的架子上。没有和霍华德和安说一个字,她就从男孩的胳膊上抽了血。女人在孩子胳膊上找到合适的位置下针的时候,霍华德闭上了眼睛。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安对那个女人说。
  “医生要求做的。”女人回答,“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说,抽这个的,我就抽呗。不过,他到底怎么了?这个小可爱。”
  “被车撞了,”霍华德说,“司机撞完人,就跑了。”
  年轻女人摇摇头,又看了看孩子,拿着托盘走了。
  “他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安说,“霍华德?这些人得给我点儿答案呐!”
  霍华德什么都没说。他重新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搓自己的脸,看着儿子,然后身体向后靠,闭上眼,睡着了。
  安走到窗旁,看着外面的停车场。又是晚上了,汽车亮着灯,开进开出。她紧握住窗台,站在窗口,心里明白他们真是出事了,而且很严重。她很害怕,牙齿直打战,非要合紧嘴才能控制住。她看见一辆大车停在医院门前,一个穿着长大衣的女人上了车。她希望自己是那个女人,然后什么人,谁都行,会开车带她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她一下车就能看见斯科蒂正在等着自己,喊着妈妈扑到她的怀里。
  一会儿,霍华德醒了,又看了孩子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走到窗旁,站在安的身边,和她一起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停车场。他们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却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内心,就像是他们共同的担忧,使他们自然而然地变得透明起来。
  门开了,弗朗西斯医生走进来。这次他换了西服和领带,灰色的头发梳成了中分,看起来好像刚刚刮过脸。他径直走到床边,检查了男孩。“他现在应该已经醒了。没理由这样啊。”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都确信他已经出了危险期。当然,他要是醒了,大家的感觉都会更好些。没理由,绝对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他现在还不能恢复知觉。很快了。噢,对了,他醒了的时候,头会很痛,那没跑儿的。不过,他的所有迹象都很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好事一小件(6)
“那,现在这是昏迷了?”安问。
  医生搓着自己光滑的脸颊,说,“在他醒过来以前,我们可以暂时这么说。你们肯定累坏了。这很痛苦,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太痛苦了。你们可以出去走一会儿,对你们有好处。要是能让你们感觉好一些,我还可以在你们出去的时候,派一个护士过来看护。去吧,吃点儿东西。”
  “我什么都不吃。”安说。
  “当然,你们需要做什么都行,”医生说,“反正,我想跟你们说,所有的迹象指标都很好,化验结果也都是阴性的,什么问题都没出现,只要他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了。”
  “谢谢,医生。”霍华德说完,又和医生握了一次手。医生拍了拍霍华德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觉得,我们两个中有一个得回家,看看家里的情况,”霍华德说,“首先,‘懒虫’就该喂了。”
  “给邻居打电话,”安说,“给摩根家打一个。你要跟他们说,谁都能把狗喂了。”
  “好吧。”霍华德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去呢?你为什么不回家呢,看看都怎么样,再回来?对你有好处的。我就待在这儿,陪着孩子。真的。在这件事上,我们需要保持体力。即使等他醒过来,我们还得在这儿待好一阵子呢。”
  “你怎么不去呢?”她说,“喂‘懒虫’,也喂你自己。”
  “我已经回过家了,”他说,“我回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你回去一个小时,洗洗换换,再回来。”
  她试图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去,但她实在太累了。她闭上眼,又试着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她说,“可能我应该回家几分钟,可能要是我不是每秒钟都坐在这儿,他就能醒了,他就会好了呢。你明白吗?要是我不在这儿,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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