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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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罂-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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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尔莎和那个不多话的男人公开了关系,他是她现在的男友,他和她牵手,他和她在舞池里狂扭,他和她喝酒,他为了她和别的男人大打出手。

  天娇望着爱尔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有一种久违的冲动,打开泰菲的音乐,和他在房间里跳舞,把他的手伸进自己的毛丛,叉开腿,让他突围。

  她记得,她数着,他没碰过她,四个月零八天。

  她不是没想过,要另一个女人的歌,要另一个女人的下一场风花雪月,她才有勇气重新走进他的怀抱,她才能压住腹中的怒号。她恨,自己不是自己的解药,她要用别人的句号换自己的逗号。

  他看见了,那男人比他健硕的多,看来很不错,在天娇的衣柜里有关于爱尔莎的报纸一堆一堆,她有了新男友,天娇才把报纸一张一张烧掉。

  她让他陪着看病,吃药,允许他讲关于孩子的话,跟他讲好痛。检查时那些工具好冷,可她不会放弃,他也要多多努力。

  她确实痛快了许多,爱尔莎白皙的皮肤,*的身材,甜美的脸蛋都和他无关了,都和他的根无关了,他的精子再不用遗憾,那个港湾,有多温暖。

  他说孩子,生的,养的,谁生的,都没有关系,只要有孩子就可以了。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孩子都是要有父母的,太为难的话,他和她可以领养别人的孩子,一样的。她没有生气,因为他并不打算和别人生孩子,可很吃惊,他对孩子看得是那么重又是那么轻,他不在乎是谁的基因,养大了,就是自己的。她说再等等,她还年轻,还要拼一拼。

  她的下身总是流血,她的脸终于有些白,却笑着说这是必经之路。要打通出路流血是一定的,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每滴都是纯洁的,都是伟大的,她在为自己的孩子付出着。

  她认下这样的事实,这样的身体,鼓起勇气,要一个孩子,这是自己犯的错,年幼时为了报复父亲分不清生和死的距离,报应来了,她才清醒,是别人的气,自己的怒,谁也怨不得,可以怨的早就成了白骨,和三岁起就开始的音信全无。真的是要一个人去缝补。还好有一个男人愿意为自己停靠。

  被撕开的难再相连,被铲平的却一直不肯沦陷。

  他和她眨眨眼,走到世界的尽头,守着你的人是我。

  第二十章

  沈女士得了精神分裂症,在他离开之后,疯了,一天一天。

  沈女士在老房子里拼命做菜,做家务,洗衣服。每天一遍,做完之后就开始四处找他回家吃饭,换衣服,睡觉。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她都在街上乱跑,东钻西钻地找他,天黑了,就跑回家,跑到他的房间门口关上门,嘴里念着“回来了,也不和妈说一声”,然后一个人回房间乐咪咪地睡觉。

  沈女士的女儿知道每天妈妈早上七点开他的房间,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他上学去了,晚上又关上他的房门,觉得他又回来了。谁也不许提他不在了,不在她身边了,谁说了,她就拿刀砍谁。

  却总有人指着她说她打走了自己的儿子或是一些她不爱听的话,她就总是伤人,把别人的脸抓成一道一道,还咬别人,一口一口狠得不得了。女儿吃不消,她又不肯吃药,偶尔清醒几分钟时就想自杀,拿棒子朝自己的头狠狠打。想送她去精神病院,真的狠不下心,可她却变本加厉,总觉得儿子过得不好,有人想伤害他,就很讨厌所有身边的人。谁都不能靠近她,任她一个人发疯,闯祸,伤人,受伤。有时在做饭,忽然间想起儿子不能吃猪肉,就把菜倒掉,跑出去重买,瓦斯都没有关,差点出人命。有时偶尔遇见有的人长得像Allen,就破口大骂,然后跪在人家面前,,咣咣磕头。沈女士再不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很白很白,衣服很讲究,讲话很镇定。她成了一个疯子,蓬头垢面,毫无尊严,活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总想用今天改变昨天,明天又成了今天,顺序反了,时间晚了。

  姐姐传了一段视频给他,求他回来看看。

  沈女士不再是沈女士了,他问天娇,天娇说随便。

  Allen认准沈女士作恶多端,说派人先去看看,回头再说。

  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觉得不那么飘忽不定了,沈女士总能让他绷紧每一根神经,而她如今疯了,像是很自然的事情,多年的旧宅是一定要漏的,在某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然而他却依旧很揪心。

  他是回不去的,是他答应Allen永远离开沈女士,他不能轻易违约,Allen也绝不会再容忍那个女人伤害自己的儿子。天娇比他狠,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挑了所有亲情。她不想任何人分享她的男人,包括那个所谓的母亲。她跟他说,老婆只能有一个,而当妈的可以找许多个,没有也照样可以过,他才想起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儿,从小到大,从妈到爸。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对一个陌生人单纯的同情还是真的抹不去那八年的光阴,还是单单见不得她疯癫的表情,还是因为她老了,他正年轻。

  他这次真的不能再了无牵挂,有了家,不可以随便撒腿就跑,没有什么套得牢。他毕竟长大了,有了给予,也有了负担。

  他做梦,梦见沈女士成了一个小婴儿,睡在自己身旁,不哭不闹很乖巧。

  天娇照旧治着自己的病,对于他的反应很不能理解,忘了自己付出一切想成为的角色,错,没有机会再改过,这样的女人成了母亲又是一场祸,很可惜没有人在她的生命里塑造母亲的角色,她为了生活一错再错。

  天娇让他快马加鞭,不顾他有多少心不在焉。她要他的精子,生个孩子,有个明天,至于别的,她笃定没有什么值得努力,她算计着父亲对自己的宠,要个女儿,要他的命。

  所有人都在敷衍,只有他情愿冒险,哑口无言的永远是欲哭无泪的眼。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所有人都在决断自己的决断,要他做孩子,要他生孩子,不知疲倦。

  他跟他们讲,他不是逃,不是跑,他会回来,回中国送她进医院就好。

  天娇不喜欢他飘出自己的视线,却更不愿意陪他回去面对那个疯子,她说他在中国不许给她打电话,她不想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若是真担心就尽快回来,其他的都是假的。

  出乎他的意料,天娇对沈女士的表情,不安和不幸不一定惺惺相惜。

  姐姐见到他就哭得止不住,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走了,家就塌了。

  女人再强都是逞强,真的要有一个男人,女人离了男人不是活不了,也不是活不好,可累是一定的,含辛茹苦是一定的,痛是一定的,就算是痛并快乐着。

  再见到沈女士时,沈女士正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洗,系着围裙,头发蓬蓬地扎着,像是很久没有修剪的杂草,半倒着身子在柜子里倒腾,呼呼喘着气,把衣服一件一件甩在肩膀上,用袖子抹一把头上的汗,一转身,望见他正看着自己,一种厌恶的表情,抱着衣服朝洗衣间走去,哼着歌,谁都瞧不见。发夹一颤一颤,坠着头发,藕断丝连。

  姐姐说沈女士只记得他十二岁那年的样子,只记得他十二岁以前做过的事,后面的,觉得难过,但不知为什么。

  他和姐姐跟着沈女士到了洗衣间,沈女士正在搓衣板上用力地搓,肥皂泡堆满了盆子,一个个在沈女士拼命搓洗之下碎得劈里啪啦。沈女士满头大汗,像个努力操劳的母亲。

  姐姐把他拉到母亲面前,沈女士打出的肥皂泡洒在他脚上。

  “他能带你找到小锋,”

  姐姐对着沈女士说,

  沈女士一把抡起手中的衣服朝女儿打过去,姐姐身上立刻湿了一片,他赶紧拉开姐姐沈女士瞪着眼睛,像被拔了毛的老虎。

  “一群王八蛋,想骗走我儿子”

  沈女士还是那样暴戾,却少了几分灵气,一个人捡起地上的衣服,低着头专心检查衣服,蹭着地面走过去,

  姐姐挣开他的手,上前把住沈女士不停搓洗的手,

  “你跟他走,他能带你找到你儿子”

  沈女士被惹怒了,操起洗衣板朝女儿砸过去,

  “你们这群王八蛋,成天算计我儿子,我打死你”

  沈女士架着洗衣板追着女儿,他把姐姐拉到身后。沈女士踩翻了盆子,衣服都掉了出来,沈女士一下子消了气,转身从地上捞起衣服,抱在怀里,湿了上衣又湿了裤子,一圈一圈,沈女士却毫不知情,搂着衣服一种陶醉的表情。

  他走到沈女士跟前,试图伸手拿开她怀里滴水的衣服,沈女士一阵惊恐,夹着衣服钻到阳台上的角落里,阳光擦身而过之下的阴影,

  “好好学习,快快长大”

  沈女士坐在地上,衣服都和了泥,

  他才看清沈女士怀里的衣服都是自己曾经穿过的,当他还是她的儿子的时候。沈女士摇着身子,脸在阳光和阴影之间穿梭,白得刺眼或白得迷茫。他望着沈女士像上了发条的旧式钟摆一样,悠然自得,时隐时现,荡着自己的青春,他的童年,脸上再看不出往日的强悍,

  他叫了一声妈,

  沈女士戛然而止,抱紧衣服,慢慢地转过头,抬起眼睛,看着他,

  他也是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被自己吓了一跳,

  沈女士终于走到阳光里,朝他走来,他的心咚咚直跳,

  沈女士坐在他面前,抽出一只手,湿漉漉的,眼睛凝着所有力气看着他。他看见她的手抓得很紧很紧,他记忆深刻的青筋越发分明,

  他低着头,专心看她的手,

  她用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却明显不如以前有力,

  “什么东西,装我儿子,我才不稀罕呢”

  沈女士调着嗓门,跨过阳光,又回到角落里,水淋淋,阴沉沉。

  他的脸一阵阵冷飕飕,她的掌纹被水放大印在他脸上,肿胀,漂浮,鲜明,不再刺骨,凝练,钻心,

  沈女士转了方向,被朝他,面对墙,不慌不忙,

  他红了眼眶,不为那一巴掌,她用了力却只有响,再没本事让他痛得干燥,绝望。她打不痛他了,她把他忘了,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他的妈妈。

  他蹲在她身旁,看她的脸一片凌乱,浓度过低的血划过唇线,让唇只剩下模糊,没有鲜艳,眉毛闹翻了天,横七竖八,长长短短,像秋日里未被烧死的根,春日里堆积而出,旧的不死,新的照生。只有皮肤还没有松垮,紧紧扒着骨头,有一种异常明亮的光泽,白得只剩下荒凉,像在期待,却接不住阳光,反射而出的是一层层血的剥离,泪的颓唐。

  “我带你去找他”

  他在她耳边轻轻讲,

  她信了,放下衣服,看着他眼里有一种信任。

  他站起身,她一下子抱住他的腿,跪在地上,身上的寒气侵着他的腿。

  他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她见了白色大褂大嚷大叫,被打了镇定剂,昏昏睡去,他骗了她,她又开始恨他。

  沈女士成了精神病人,住在精神病院。

  他转了黑夜,转白天,而在地球的另一边,什么都不曾改变。

  Allen说会派人去照顾她,要他不要担心,不要再管了。

  抛弃是那么容易,他有过体验,所以如何都学不来。

  他有点忘了天娇,沈女士让他崩盘。

  她揪着他,要他的精子,试试这一个月来的治疗效果。他对她掏心掏肺,再没心情都努力勾兑,浓度适合,形状匹配。

  天娇真的一句都没有,那个女人疯了,他有点心酸,她有点反胃。

  天娇在一边沉沉睡去,像被折断枯黑的花枝,他才发现她比以前更瘦了,他不在了,她忙着治病,吃药,忙着吃饭,睡觉,忙着一个人奔跑,在日出前一秒。她把自己的寒宫弄暖,顾不了别人的好或不好。她的生命从未饱满,没力气为别人祈祷。她睡了之后,越变越小。

  真的是在黎明,她醒来坐在床边,面朝天空中泛白的地方,他也不安,就很快醒来,给她披上被子,

  “对不起,”

  他看不到她的嘴动过,却听见她的声音,

  “真的对不起,”

  她讲得很努力,

  “为什么?”

  “你养母的事,我真的感受不到你的痛”

  他看见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很吃力的样子,

  “我没有很痛,只是有些难过”

  “你总是能感受到我的痛,而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哪怕我拼命想你的处境,心里也依然冷冰冰,对你的表情也找不到共鸣。你的养母,我拿不出一点感情,仇恨或者同情都没有,我好害怕面对这样的自己,对周遭的任何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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