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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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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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济宁侯府的嫡长子,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加之有魏廷瑜这个先例在前,窦昭对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为严厉,随着年纪渐长,他行事越发稳妥,得到不少长辈的称赞,窦昭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个孩子似的大惊小怪,这是她那沉着内敛的长子吗?



窦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来鄙视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着窗棂窥视朱氏和儿子。



或许是怕吵着她,朱氏压低了声音:“……听说夫人病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用担心,我给夫人请个安了就走。”然后问他,“你这些日子可好?我听二爷说,你和景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去狩猎,打了几只锦鸡?”



葳哥儿很惭愧,不满地喊了声“乳娘”:“表兄打了好几只兔子!”



朱妈妈呵呵地笑:“打了几只免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轻轻掸了掸葳哥儿纤尘不染的衣襟,感慨道:“我们家世子爷长大了,也跟侯爷一样会骑马打猎了,这次打的是锦鸡,下次肯定能像侯爷一样,能打个狍子回来。”



她微扬着下颔,神色间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葳哥儿一愣,然后有些羞涩却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道:“乳娘,您在田庄过得还习惯吗?乳兄可还好?要不要我跟家里的管事说一声,把乳兄调到京都的铺子里来。我现在已经开始帮着母亲协理庶务了。当年乳兄数术比我还好,到铺子里当个掌柜绰绰有余……”



“胡说八道。”朱氏微笑地训斥着葳哥儿,眼底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里的事自有惯例和章程,他虽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你的,你乳兄在哪里当差,自有夫人做主。你是济宁侯府的世子爷,可不是寻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么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坏了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葳哥儿不耐烦地应着,却亲昵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对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后回来跟我说,你的手冻了,让我看看……我前天去太医院给您寻了瓶冻疮膏,听说是太祖皇帝用过的方子,很管用。正要给您送去,没有想到您进了府……”



窦昭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不过是冻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医院给她寻了御用之物;我病得快要死了,你可曾亲手给我煎过一碗药!



一股刺痛从胸口漫延开来。



窦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内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爬上床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后背。



她高声叫了翠冷进来:“让朱氏和世子爷进来。”



翠冷见窦昭脸色不好,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去传话。



不一会,葳哥儿和朱氏走了进来。



他们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后,各自恭谨地站好,一个垂着眼睑喊着“母亲”,一个恭敬地曲膝行礼,称着“夫人”。



窦昭心里凉飕飕的,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直接把即将与郭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儿子——反正她就算是避开朱氏,不是大儿子就是二儿子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儿有些茫然,而朱氏则是大吃一惊,随后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儿子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朱氏却明白过来。



窦昭顿时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对儿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传我的话,依旧让朱氏回你屋里服侍,你的乳兄,就跟着回事处的总管当差。”



“母亲!”葳哥儿又惊又喜,想也没想,“扑嗵”跪在了窦昭的床头,重重地给窦昭磕了几个头,“我代乳娘和乳兄谢谢母亲!”眉目间满是兴奋。



朱氏大急,忙去拉葳哥儿:“世子爷,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难道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儿子就不知道?



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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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重生



更新时间2012…12…3121:03:56字数:3250



窦昭说不清自己是妒忌还是羡慕,血气全涌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只怕自己再多看儿子一眼,就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把对牌拿给世子爷。”她吩咐翠冷,“传我的话,以后不仅世子爷屋里,就是二爷、茵姐儿屋里的事,也都由朱氏打点。”



“母亲!”葳哥儿抬起头来,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夫人,不可!”朱氏声音凄厉,脸色刹那间煞白。



到底是自己选的人,通透得很。



有她在孩子们身边看着,也可防防那些鬼蜮伎俩。



窦昭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我累了,想歇会,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着眼泪“咚咚咚”地给窦昭磕起头来。



葳哥儿不解地望着朱氏。



窦昭再次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舍了这性命,也会好好照看公子、小姐的。”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给窦昭磕了个头,和葳哥儿一起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有种人去楼空后的冷清与孤寂。



窦昭悲从心起。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肯担负起男子的责任,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么会出头打理魏府的庶务?又怎么会因此忽略了两个孩子的异样?



如果婆婆对两个孙儿多关心一点,不是总想着求神拜佛,两个孩子又怎么会把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朱氏当至亲?



或者,她压根就选错了人?



若那朱氏是个贪得无厌、逢高踩低、粗鄙无礼、喜欢搬弄口舌之人,两个儿子也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呆在儿子的身边、教导儿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好!



每当这个时候,窦昭就会想到早逝的母亲。



她那么小,母亲怎么就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若是生母在世,教导她怎样为人妻、怎样为人母,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走那么多的弯路,孩子们也不会和她离心离德了呢?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窦昭只觉周身透着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着头,把自己埋在一片漆静中。



朦朦胧胧的,她听见一阵此起彼落的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有魏廷瑜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哭着“你走了,我可怎么”,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郭夫人的,“你放心,葳哥儿是我的孙女婿,我怎么也会保他平平安安的”。



我死了吗?



窦昭努力地争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热炕上,阳光照着院子里的积雪,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反射进来,屋子里一片雪亮。



一个嘴角长着颗红痣的俏丽少妇坐在她的对面,正陪着她玩翻绳。还有四、五个十至十五岁不等的丫鬟围坐在炕前做着针线。



她们都穿着细布的棉袄、粗布的裙子,或戴了小巧的银丁香,或插银簪,朴素中透着小女孩的兰心蕙质,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屋里的人窦昭一个都不认识,却倍感亲切。



从前在真定县的娘家,到了冬天,她们家的仆妇就是这副打扮。



原来她又进入了梦境。



窦昭嘻嘻地笑,溜下炕,想看看几个小丫鬟在做什么针线,脚却没能够着地,人被挂在了炕边。



几个小丫鬟抿着嘴笑。



俏丽的少妇忙帮她下了炕,嘴里还念叨着:“四小姐要什么?跟乳娘说好了!乳娘去帮你拿。”



原来这个是她的乳娘!



窦昭忍俊不禁。



从前的乳娘是白白胖胖的馒头,这次是娇俏的枝头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样子的?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针线的小丫鬟跑去,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很多,往日在她眼中很是平常的桌椅板凳都高大了一倍有余。



哈!这梦做得可真入微!



做针线的小丫鬟都抬起头来,朝着她善意地微笑。



她们之中年长些的在纳鞋底,年幼些的在打络子,个个手法娴熟,看得出来,是惯作这些活计的。



有刺骨的寒风灌进来。



窦昭抬头,看见暖帘被撩起,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给那女子行礼,称着“七奶奶”。



窦昭愣愣地望着她。



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苗条纤细,容长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穿了件桃红色宝瓶暗纹的妆花褙子,映着她肤光如雪,人比花娇。



这,就是她母亲了!



自己长得可一点也不像母亲。



她个子高挑,曲线玲珑,鹅蛋脸,长眉入鬓,红唇丰盈,皮肤雪白,看人的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气咄咄逼人,和父亲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刚嫁到济宁侯府的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柔顺些,将长眉修剪,画成柳叶眉,半垂着眼睑和人说话,倒能装出母亲三分的娇美来。



母亲笑盈盈地走过来。



她看得更清楚了。



母亲的面孔洁白晶莹,像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点的瑕疵,好看极了。



她弯腰刮窦昭的鼻子,打趣道:“寿姑,怎么?不认识母亲了!”



寿姑?



是她的乳名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乳名。



泪水猝然而至。



她胡乱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娘亲,娘亲!”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哎呀呀!”母亲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悲伤,笑着问那乳娘,“寿姑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就哭了起来?”没有丝毫置疑或是责怪乳娘的样子,显然对乳娘十分的信任。



“刚才还好好的。”乳娘也很诧异,只得道,“或许是看您来了?女儿见到娘,有事没事哭一场。”



“是吗?”母亲把她拎到了热炕上,“这孩子,把我的裙子都哭湿了。”



窦昭顿时呆住。



母亲不是最应该担心孩子为什么哭吗?怎么母亲最担心的是她的裙子……



她,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瞪大了眼睛。



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母亲“扑噗”一声笑,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对乳娘道:“这孩子,傻了!”然后温柔地抱了她,亲了亲她的小脸,道:“你爹爹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欢喜。



窦昭“啊”地一声就要跳起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记了!



父母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细节。不过,据妥娘说,她父亲是去京都参加乡试的时候认识继母的。可怜母亲一无所知,见父亲来信说要在京都游历一番,不疑有他,只是每天在家里翘首以盼,还担心父亲的银子不够使,寻思着要悄悄派了自己的陪房俞大庆给父亲送些银子去使,后来不知怎地被祖父知道了,换来了一顿喝斥,这才做罢。



乡试是在八月,外面已经飘雪,此时应该已进入严冬,父亲还没有回来,但祖父健在,他不可能在外面过年,也就是说,现在告诫母亲还来得及。



可母亲紧紧地抱着窦昭,窦昭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急得她大声叫着“娘亲”。



“寿姑今天是怎么了?”母亲对女儿异于往常的闹腾大惑不解,目光严厉地望向了乳娘。



乳娘神色有些紧张起来:“我陪着四小姐睡到了辰正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个肉包子,一个花卷……”



“我不是说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要先给寿姑喝杯温水吗?”母亲沉声打断了乳娘的话,“你今天早上给她喝水了没有?”



“喝了,喝了!”乳娘忙道,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我照您吩咐的,先用被子捂着,给四小姐穿了件贴身的小袄,然后才服侍四小姐喝的温水……”



哎呀!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她跟着祖母在乡下的田庄长到了十二岁,夏天跟着田庄长工的孩子去摸鱼,渴了就喝小河里的水,冬天去山上打麻雀,饿了就烤麻雀吃,还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窦昭摇着母亲:“娘亲……”想告诉她“爹爹要带个女人回来”,话一出口,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端端的一句话变成了含糊不清的“爹爹……女人……”两个词。



见窦昭开口说话,母亲回过头来,笑望着她,耐心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娘亲,”窦昭艰难地道,“爹爹……女人……”这次吐词比较清晰,但还是没有说清楚。



她急得额头冒汗。



母亲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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