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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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惊梦-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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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妃也来过一次,素白的丧服裹在身上,依然娇艳动人,深秋的风大,吹过她的裙角,不小心露出一层玫红的衣。
  她唇角依然挂了客气温和的笑,只是眼光中透出几分凌厉,“妹妹可要好好保重,姐姐很是担心你,”临走时还轻轻道,“福临很是想念十四婶呢,等你身子好些,也过来看你。”
  出了门依然是去找多尔衮。
  庄妃离去的次日,便是立冬了,多尔衮裹着清晨的寒气来我屋里,“小玉儿,你这么些日子了,还是这样…每次看你,我的心都是绞痛着。”
  “四嫂来过,劝我不要和豪格争皇位了,虽然福临尚小,可是在大玉儿的教导下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为了避免大清四分五裂,让我推举福临。”
  “我没答应,因为我很想做皇帝,那个位置,本就是属于我的,只不过四哥占了去,小玉儿,我也很想让你做皇后,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个位子。”
  “昨天大玉儿来了,这几年我已经尽量避免再和她见面,因为我对她说过,从前的都过去了,我只想忘了从前。”
  “我猜到她也是为了福临登上皇位。可是,她流着泪告诉我,福临是我的儿子。我不信,我不敢相信。小玉儿,我该怎么办?”
  我无语,只是睁了两眼看空气。
  后来的一天,多尔衮在我床前流了一夜的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呢,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他不断地念叨他的阿玛、额娘,他从小的抱负和梦想,他一生的追逐,原来就是就是那个位置,那无尽的权力。如今,没有希望了,是情势逼人,代善大哥他们都站在了皇后庄妃一边;是自己当年酿下的苦果,是不相信却又不敢不信的儿子;是两军的对峙,两白旗和两红旗的激战只能是两败俱伤,他人渔利而已。
  次日清晨,他郑重穿了朝服去叩见新君。
  那个冬日的下午,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细小的雪花,如细沙般不经意流逝。惠珠来了,几年不见,她的腹部已经隆起,快做额娘的人了。
  “主子,”只喊出一声,她便哭倒在我的床前,立秋也跟着落泪。
  哭了许久,她哽咽着低声道,“主子,奴婢替肃亲王捎了一句话来,他说,他没能兑现当初的承诺,他对不住您…”
  屋外的雪渐渐大了,风卷起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恍然间云蒸霞缭,便如传说中的巫山之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最美的吟唱,也最是绝望。
  我无语,只是睁了两眼看空气。
  我已经不能说话,不仅仅是不愿,而是不能。
  我不能言语,不能思考,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活下去。
  他们所有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没有感觉,那些人,那些话,是很久以后才想起来的。
  可我还是努力地活着,因为皇太极死前的那一夜,魏安来过,哭倒在地上,说是皇太极清醒时只说了一句话,若是他不在了,有样东西一定要交到我手上。
  所以我拼了命努力活着,只等着那遗物,等着上苍给我最后的一击。
  然后,我就可以安然死去了吧。
  三年零六个月了,我已在吉祥室呆了三年零六个月。
  三年半之前,我不能说话,立秋看懂了我要离府的手势,问了无数的地点,说到“山上吉祥室”时,我点了头。
  立秋便告诉了多尔衮,他不答应,来到我的床前,苦苦追问。
  我不能言语,看着立秋和他大吵,哭泣,恳求,当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感觉。
  最终我和立秋还是回到了山上,多尔衮继续在朝中做他的摄政王。
  这次在山上已经不是幽禁,立秋执意不要奴才们跟着,只带了一个打杂的仆妇,还只让她远远地住着。我和立秋偶尔会去山中闲转,看夕阳,看落叶,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人发呆,等着有一日魏安会出现。
  多尔衮也会和太医一道上来,看着太医用长长的银针刺入我的各个穴位,可我仍然无法发声,银针在任何痛点刺入都不会觉得痛,原来,心痛得厉害了,全身都会麻木。
  又是飘雪的季节,山上逐渐积了一膝多高的雪,飞鸟也几乎绝迹。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敲开了我的门,她一身的布衣,却干净整洁,脚下的靴子上沾了一些和了积雪的泥。
  “小玉儿格格,老奴双喜见过格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了,我不想再做那个福晋,立秋明白我的心意,一次趁多尔衮上山提过一次,多尔衮冲着她发了脾气。
  老妇没有行宫廷屈膝礼,只是微微躬身,合掌,佛家的礼节。
  双喜?  “老奴当年是宸妃娘娘宫里的嬷嬷。”
  是那个到府中找过我,服侍宸妃从小到大的嬷嬷?依稀记得曾经听小芳说起过。
  “我家主子有封信给您。”
  接过,拆信,一切的缘起:
  “小玉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
  你看到这封信时,还会象当年一样喊起“海姐姐”吗?
  三年零六个了,从我入宫时起,距今已经三年又六个月。所有的人都说我集后宫的三千宠爱于一身,可皇上竟然不爱我,我过了很久才知道。
  在那个清寒的夜色里,你,我,还有大玉儿,在夜色里几乎迷失了自己,是他,那双灼人的眸子,唤回了我,我冰冷的心似乎热了,心甘情愿地溶入那灼人的热度里。
  我知道,自己不及大玉儿般娇媚聪敏,更没有你的清丽出尘,何况我只是一个寡妇而已。我曾问过他为何喜欢我,他带了温和悲伤的笑,‘朕喜欢你温柔地一笑,低下头去的样子。’他看我时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看到远方去。
  起初的日子是快乐的,可是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睡梦之中在喊“玉儿”,我便和他怄气,无理地要他再也不许去永福宫里,他对我太好了,从此不再理大玉儿。
  你会笑我是个妒妇吗?
  妹妹,你不懂的,我曾嫁过人,阿误是林丹汗帐下的一员将军,他整天只想着如何打胜仗,可是,他是我我托付终生的人,我只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讨好他,他需要什么我就尽力去做,例如研制毒药,例如独守空房。可他总是不能打胜仗,便总是打骂我撒气。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总算过去了,阿误战死了,我来到了这里,有姑姑和妹妹,还有我终于遇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即使他也是姑姑和大玉儿的男人,只要他待我好,宫里再多的风雨我都不怕。
  有了孩子的那段日子,虽然大玉儿和娜木钟也先后怀了孕,不过他还是待我极好的,总是宠着我,可他很少和我亲热了,有时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又不象是看我,我偎过去,有时他竟然走开。梦中的他曾经呼喊过“宝宝”,我极开心,可是,当我抱着儿子说小名就叫“宝宝”时,他却拂袖而去。
  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那些爱,从来都不是我的。
  我知道他下定了决心不派援军给多尔衮,当时虽然怜惜你,却不敢劝他。可是,五更时分宫人来报你闯开城门去了战场,他什么都来不及穿,发疯般冲了出去,满地的衣服、锦被,还有凄冷,让我开始恨上了你。  我儿子死了,其实她们一直都盼着我儿子死,例如姑姑和大玉儿,例如娜木钟。娜木钟故意把索嬷嬷放到我宫里,我虽然木讷,不会和人相处,心思却极密,什么也别想逃过我的眼睛。继妃被娜木钟哄着让豪格弄了毒针进来,娜木钟吩咐索嬷嬷待她产了阿哥便弄死我的孩子,索嬷嬷把毒针悄悄藏起。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因为他的宠爱,只要我愿意,我的权力可以让我得到太多的消息。我知道,我的儿子一定躲不过她们,所以我便自己动手。
  我把毒针塞入襁褓之中,让你抱着他,让毒针扎入他粉嫩的肌肤。我的牙都要咬碎了,那是我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可他不爱我,我恨他,恨你,也恨我自己,恨这个儿子。
  我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儿子死后,我浑身象被抽干了一样,梦中总是他挥舞了双手叫“额娘”,善恶终有报,害人终害己。
  我便整天躺在床上等死,皇上依旧对我极好。他们都说,我病得重了,皇上特意从前线赶回来看我,忧思成疾。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真相都由洪承畴的属下告诉了姑姑。我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有权真好,可以随心所欲,甚至可以让姑姑的一举一动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让他住进我的关雎宫里,没有人知道,跟着阿误时我曾经研究过各种浸毒,过了几日我看出来了,他中的竟然是我当年研的毒。
  很可笑吧,面对着虚弱的他,我曾犹豫过是否相救,现在写来,小玉儿,你觉得我是个绝情的女人么?
  想了三天三夜,我撑着快不行的身子问他,我只要你的性命,便给他解药,肯不肯?
  他不肯,他说只要你能平安幸福,他什么都不在乎。
  我哭了,我期望着他能骗我、答应我,反正我快死了,哪怕用谎言骗我给他解药,我也是很开心的。可他断送了我在世间的最后一个美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终于想通了,他爱的,不过是我与你相似的容颜,相似的那一低头的温柔而已。我决定放手了,好轻松。
  可是,我在这深宫之中的日日夜夜要他还给我,这是他欠我的。
  我要他发誓,三年零六个月不许见你,也不许通消息,甚至不许让你知道他还活着,只要三年零六个月,就算他赎了今生欠我的罪。
  他答应了,我信他会守诺,他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大英雄。
  我给了他解药,还有能让人僵死三日的药,让他自己安排好后事。小玉儿,如果你能撑过这三年零六个月,你们就一定能够再相见。
  小玉儿,你看这封信的时候,还恨我吗?
  若是有来世,不要让我再遇到你,也不要再遇到他。我宁可自己嫁一个平平常常的男人,两情相悦,夫妻同心而已。你呢,小玉儿,遇到他,你悔不悔?”
  纸如飞雪般飘下,双喜嬷嬷临走前仅留下一句,“那个人在蒙古的一个喇嘛庙里,若是有缘,格格定能寻得到。”
  转身,去打包行囊,一刻也不停留,顶着漫天飞雪,我冲了出去,不怕难行的山路,不怕遥远的蒙古,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些什么呢?
  “哎,主子慢点,您别瞎跑,我认识去蒙古的路呢。”立秋鼓着嘴追了上来。
  到了蒙古,便一座庙宇一座庙宇地找寻起来。
  那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庙宇,见了大喇嘛,我合掌,“大师父,请问您这里有无一位修行之人…”  我的不语症不治自愈。
  立秋满脸不忿,以为这三年多来我一直骗她,害她以为我真的不能言语,害她白流了那么多泪。可是我真的没有骗她,也许三年半来我始终都可以说话,只是并非对人,而是对自己的心。
  找到第十个庙宇,终于见到了他。
  他一身的布衣,掩不住鹤立鸡群般独有的气概,瘦了一些,星目中却有了从未有过的神采,那一双眼睛温柔地定在我的身上,仿佛蕴涵了一生一世的爱,和一生一世的痛。
  一双大手死命地搂住我,再也不肯松开。
  我触摸上他的面庞,每一丝纹路,都不肯放过。这些年一直干涸的眼眶,居然有了泪水,很烫,一点也不凉。
  也许是上苍一直愧对我,总算给我一个美满的结局了吧。
  后来的日子,哄骗着立秋嫁了人,看她把那个男人调教得俯首帖耳,我忍不住追问她有什么秘诀,被皇太极一双大手揪了耳朵弄走。
  于是便开始浪迹天涯,路过北京城的时候,听说多尔衮做了皇父摄政王,坊间传言皇太后为了拉拢他,几欲下嫁他却不肯,我便冲皇太极挤了挤眼,他看破红尘般地摇头、微笑;为了气我,他又故意问起现在的摄政王福晋是谁,路人说是朝鲜国的公主李氏,我捶他一拳,拉他走开。
  也曾远游云南,远远地瞧见平西王的仪仗,听酒肆里传唱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丽女子陈圆圆的故事,心中唏嘘,忆起那个儒雅又冷酷的男子,低了头,决定还是不要告诉皇太极关于我与吴三桂的纠葛,省得他又吃飞醋。
  后来便有了个儿子,我们都宝贝得不得了,却在取名问题上发生了争执。他一定要取祖宗定下的嫡子的名字,我不肯,私下里盼着能和他的宗族永远撇清开去。
  我眼珠一转,要把儿子取名两仪,“易经有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古人都定好的名字,凭什么要用你们满族的规矩?”
  “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辩不过我,忿闷地憋红了脸。
  “那是你读书少。”我一个白眼过去。
  “那就是说,儿子叫两仪,孙子叫四象?”我点头,他颇为好学地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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