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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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完结-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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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良久,等来的是她的悠悠长叹:“你不想要的,都是我求不来的。我若能跟你换上一换,该是多好。”

    还真是执迷不悟。

    她说着复又抬起头,看向我道:“晏然,你知道么?就算我死了,我也还是会恨你的。”

    我只得冷笑:“恨吧,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在奈何桥上等到我死、跟我算这一笔账。”

    言罢便想回殿,略一思忖又停下脚步,笑道:“我记得咱们从前说笑时曾提到过,如若哪天犯了大错要被赐死,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匕首一把,不知该选哪一样。”回过头瞧了瞧她,我又道,“你运气好,不用为这个烦心了。”

    她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你的屡教不改,罪太大了,无可赦,陛下觉得,赐死都是便宜了你。”我清然一笑,“杖毙,让旁的宫人也长长记性。”说着抬了抬眼看向来人,“郑大人自会好好照顾你的。”

    杖毙是个常用的刑罚,却很有讲究。若是求速死,照着头来一杖大抵也就断气了——若不然晕过去,也无甚痛苦;如是不然,慢慢地打且能打上一阵子。又因这样的刑没有在殿里执行的,许多轻重皆取决于宫人,郑褚最是心中有轻重的人,他自会把婉然照顾得“很好”。

    。

    那天,我回到成熟殿里,在宏晅身旁安安稳稳地坐下。很快,外面就起了喊叫声,起初还是隐忍地压低了声音,慢慢地,就一声高过了一声,撕心裂肺。

    这样的惨叫,大概还要持续很久吧。

    我给他添了茶,持着茶壶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瞟了我一眼:“你去里边歇着吧。”

    我苦笑着摇一摇头:“没事……”说着,眼泪却是丝毫不配合地涌了出来,身上立时没了力气,无力支撑地伏在案上,哭得什么也不顾。

    他凑过来搂住了我,带来一阵温暖,我无措地摇着头,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跟自己说话,好像只是为了把这些话说出来:“我从没想过……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杀了婉然……她和我认识了那么多年啊……”

    “陛下……我心里好痛……我知道她必须死,从她害了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盼着她死……”我伏进他怀里,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不断地留下来,“我告诉她是杖毙的时候,看着她的惊恐我都觉得那么痛快……可是我心里好难受……我不知道我在恨谁……是恨她、还是恨我自己竟这样狠……”

    “晏然。”他紧搂着我一声干笑,“你哭就是了,别瞎想。这些事……全都怨不得你。”

    我听得出,外面的惨叫声弱了许多,她大概已经熬不了多久了。我也没了什么力气,伏在他怀里感觉连坐起来的劲都没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哭得自己体力不支,连思绪也不清晰了,只有无尽的疲乏一阵阵袭来。

    我以为我在面对婉然的死时只会有无尽的快意,但……怎么可能,那到底是我多年的好友,无论她后来做过什么,先前的感情总是真的,至少曾经真过。

    与她的翻脸一样,那些事我都不可能忘记,一辈子也不会。我早就清楚这些的……就如同我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取她性命一样。为了我自己、为了阿眉、为了芷寒为了怡然……她都必须死。

    头一阵又一阵地发着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心中不住地撞击着,始终辨不清是喜还是悲。

    但至少,我解决了一件不得不解决的事情。

    。

    “陛下。”忽然听到声响,是宦官的声音,“外头了了。”

    我蓦地坐起了身,弄得他一怔,嗔怪了一句:“还以为你睡着了……”

    外头了了……

    婉然她……死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赶上来扶住了我,劝道:“你回殿去歇着吧。”

    “不……”我怔怔摇头,“我要去看一眼……”

    。

    他挥手退开要上前搀扶的宫人,扶着我走到殿门口。婉然倒在前面的广场上,毫无生气。地上依稀有未化完的积雪,雪上有着星星点点她的血迹。

    她死了。我最信任、却狠狠地捅了我一刀的人死了。宦官沉默地去拖她的尸体走,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无力地开了口:“陛下……葬了她吧……”

    他默了一瞬:“好。”

    听到他的答案,我的心霎时平复了几分。赦她三族、安葬她,我想我已经仁至义尽。

    后宫就是这样,总要有个成败输赢,让我仁慈到搭上自己的安危放她一命,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说有想给婉然打负的冲动的妹子们……

    看了这章心情好了不……

    恩……她没能活到国庆长假……

    推基友的文~

    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

    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

    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

    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

    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

    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

    她是否还能重新执掌?

 204

    怡然在出了月子后才又再度进了宫,彼时已是春天;一切都是崭新的。枝头开了新花、柳梢抽了新芽;就连一池湖水也皆尽划开,碧莹莹地透着新春的气息。

    怡然一进殿就抱起了阿眉;对她说:“阿眉跟舅母回家去吧,带你见你表弟。”

    阿眉眨了眨眼睛,就嬉笑着搂住了怡然的脖子:“好!那我要舅母做的豆沙圆子!”

    我见状笑嗔道:“什么意思?这就打算跟着你舅母回去、不要母妃了?”

    阿眉可怜兮兮地咬了一咬嘴唇,又伸过手要我抱。

    怡然见状嗤笑道:“到底还是跟姐姐亲。得了,回头等祈信大一点;我待他进宫来。”

    我点点头;将阿眉交给梨娘;与怡然落座后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们……去趟佛堂

    吧?”

    “佛堂?”她有一瞬的疑惑,随即了然,“为了婉然?”

    我颌首轻叹:“是,快两个月了。”

    “是该去看看。”她眉宇间含了几许苦涩,“姐妹一场,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我到现在都觉得如梦一场,总觉得刚与她认识不久、她还是太子府里那个小妹妹,可又确确实实已经了这么多事,她也已不在了。”

    “是……我求陛下安葬了她。”我苦笑一声,“姐妹一场,最后能给她的却只是这些。”

    我们一起走向佛堂,感受着仍旧微凉的春意。在这一场斗争里,虽是她无情在先,但到底也有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我不是没为她考虑过将来,只是从来不曾同她说过,我若早一点与她说这些、将她嫁出去……

    也许,就不会今天……

    我想着想着,忽地一声哑笑。

    怡然侧过头来,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我摇一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多少误会、甚至是劫数,都只是因为一句该说却不曾说过的话。”我凄笑着生出泪来,“你知道么,婉然死的那天,我才知道……陛下留了婉然三年,只是因为她以我的名义护了她,让他为了我的心思不杀她……我却为这个怨了他这么久,也许我早该问他一句。”

    如果我早问他一句,也许就没有后面的这许多事,婉然不会有机会留下血书害怡然、不会有机会在我的药膏中下毒……我对她的恨,也许就不会这么深吧。那么,我也许只会让他赶她走,而不是杀了她,且是那样极尽痛苦的法子。

    怡然听罢沉默了许久,石子路上,只余我与她鞋底触地的声音。终听到她一声悠长的叹息,她抬起头,浅笑着说:“姐姐,你与陛下……到底是有太多的不信任、太多的小心谨慎。若类似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想到的第一个法子便是直言去问你兄长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黯然颌首:“是。那天,我和陛下都是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个误会滑稽极了,却就是端端横亘在我们之间——从我回宫开始算,一年有余。”

    怡然字句间笑意分明了些:“但是姐姐没有别的法子。”

    我回以同样的轻笑:“是,我没有别的法子。”

    因为我与他,到底太悬殊。他可以时刻取我性命、又有各样要权衡的东西。我要守住的,只是亲近的人的性命。若是我孤身一人,我大概会乐于敞开心扉信他一场,但现在我不行,我有兄长、有芷寒芷容、有怡然、有阿眉……

    “后宫的女人都是这样吧。”怡然怅然笑道,“不管爱不爱那个人,都是同样的不能信他,生怕搭上自己的合家性命。”

    “是。”我缓缓点头,“大抵都是这样。”

    “所以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半点不想再牵涉上,就连王公贵族的势力我也不想牵涉半分。”她爽朗一笑,欢愉地拉起我的手,又道,“等祈信大一些,我就跟着你兄长带着他走江湖去,才不要闷在这锦都的一方宅院里。”

    “走江湖?”我听得一愣,“你哪会那些……”

    “有什么会不会的?我当得了尚仪做得了侯夫人,走江湖有什么难的?”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快快地道,“作燕东第一侠的夫人可比这侯夫人听着有气势多了!”

    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曾经,我也想过和兄长一起去走江湖。

    就让她替我去吧。

    。

    终于到了佛堂,在门口见到了个熟悉的背影,她跪在佛像前,瞧着极是虔诚。过了良久,才上前去奉了香。这个场景太安详,我与怡然便都在外面等着,不愿去打扰她。

    香已经奉上去许久,她还是驻足在佛像前,沉默着不言不语,大约是在暗自祈祷。那背影一颤,似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终于转过身,往外走来。

    “娘娘……”她走到门边,看见我们不禁一怔,匆匆一福:“充容娘娘万安、侯夫人万安。”

    “免了。”我衔笑扶了她起来,“这些日子都没见到你,听说你病了。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就好好歇着,上香也不急于这一时。”

    “诺……”她又浅浅地福了一福,欠身道,“奴婢告退。”

    待她走得远了,怡然方探身望了望她的背影,好奇道:“不就是敬个香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轻喟道:“她前两年在赵姬那儿受的委屈不少,兄长又去世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我想着,来年又是采选的时候,有新家人子入宫、也会放些宫女出去,就让她出宫嫁人吧。”

    怡然点点头:“也好,云溪、诗染也年纪不小了,再不出宫就要耽搁了。”

    “是,诗染从小订过亲事,来年嫁了便是。”我微笑道,“还有璃蕊,那丫头是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多待,云溪么……她自己跟我说过,她在宫外没有家人,宁可在宫里待着。”

    怡然短短一叹:“人各有志,不强求就是了。”

    遂一并踏入了佛堂,时隔近两个月,我们在这里为婉然焚了第一柱香。檀香袅袅地飘散开来,一片迷蒙。我沉沉缓缓地一息,道:“我不常来这佛堂,即便来,也是为家人祈福。上一次来为外人祈福,还是刚受封不久的时候,为夏氏来的。”微有一顿,淡笑说,“婉然陪我来的。”

    夏氏,那不过是七年前的事,并不算太远;却又已隔了那么久,好像恍如隔世。

    “下次再来,就该是为赵姬上香了吧。”怡然一声轻笑,有些刻薄地道,“怪婴这种事,我还真不信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没什么信不信,只要帝太后还是她姑母,她在这后宫里就还有一席之地。”我看向她,笑意中蒙上了一层恨意,“只要有一席之地,就总有翻身的机会。”

    而赵庄聆……她一旦翻了身,第一个要杀的人,必定是我。

    。

    我们在佛堂里待了许久,久到日暮西山。踏出门槛,怡然望了望天色,讶笑道:“呀,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便送了她到宫门口,看着宫门在她身后关上,才转身往回走。

    已经许久不这样自己走在宫里了。平日里就算不乘步辇,也总会带一两个人,我简直觉得,再不走一走,我连这打小熟悉的宫道也要忘了。这条路好像比我印象中要远了很多,悠悠长长的,隔着数重宫宇瞧不到尽头。

    。

    是以在经过御花园那片湖时,天色已暗了大半。我觉得腿脚发酸,就在湖边坐了下来,望着一池碧水阖上眼休息。

    难得的宁静。晚风轻轻地拂着,没有纷扰、没有嘈杂,隔开了一切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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