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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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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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姑娘荣归宝府,与令表兄成亲大喜,忽忘了在曼陀山庄在下手植的那几株茶花之旁,浇上

几杯酒浆,算是在下喝了你的喜酒。”

王语嫣听到他说自己将来可与表哥成亲,自是欢喜,但见他这般的出去让人宰割,心下

也是不忍,凄然道:“段公子,你的救命大恩,我有生之日,决不敢忘。”

段誉心想:“与其将来眼睁睁瞧着你和慕容公子成亲,我妒忌发狂,内心煎熬,难以活

命,还不如今日为你而死,落得个心安理得。”当下回头向她微微一笑,一步步从梯级走了

下去。

王语嫣瞧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在这当口,居然还笑得出?”

段誉走到楼下,向李延宗瞪了一眼,说道:“李将军,你既非杀我不可,就动手吧!”

说着一步踏出,跨的正是“凌波微步”。

李延宗单刀舞动,刷刷刷三刀砍去,使的又是另外三种不同派别的刀法。王语嫣也不以

为奇,心想兵刃之中,以刀法派别家数最多,倘若真是博学之士,便连使七八十招,也不致

将那一门那一派的刀法重复使到第二招。段誉这凌波微步一踏出,端的变幻精奇。李延宗要

以刀势将他圈住,好几次明明已将他围住,不知怎的,他竟又如鬼魅似的跨出圈外。王语嫣

见段誉这一次居然能够支持,心下多了几分指望,只盼他奇兵突中,险中取胜。

段誉暗运功力,要将真气从右手五指中迸射出去,但每次总是及臂而止,莫名其妙的缩

了回去。总算他的“凌波微步”已走得熟极而流,李延宗出刀再快,也始终砍不到他身上。

李延宗曾眼见他以希奇古怪的指力连毙西夏高手,此刻见他又在指指划划,装神弄鬼,

自然不知他是内力使不出来,还道这是行使邪术之前的施法,心想他诸般法门做齐,符咒念

毕,这杀人于无形的邪术便要使出来了,心中不禁发毛,寻思:“这人除了脚法奇异之外,

武功平庸之极,但邪术厉害,须当在他使出邪术之前杀了才好。但刀子总是砍他不中,那便

如何?”一转念间,已有计较,突然回手一掌,击在水轮之上,将木叶子拍下了一大片,左

手一抄,提在手中,便向段誉脚上掷去。段誉行走如风,这片木板自掷他不中。但李延宗拳

打掌劈,将碾坊中各种家生器皿、竹箩米袋打粉了抓起,一件件都投到段誉脚边。

碾坊中本已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十余具死尸,再加上这许多破烂家生,段誉那里还有落足

之地?他那“凌波微步”全仗进退飘逸,有如风行水面,自然无碍,此刻每一步跨去,总是

有物阻脚,不是绊上一绊,便是踏上死尸的头颅身子,这“飘行自在,有如御风”的要诀,

那里还做是到”他知道只要慢得一慢,立时便送了性命,索性不瞧地下,只是按照所练熟的

脚法行走,至于一脚高、一脚低,脚底下发出什么怪声,足趾头踢到什么怪物,那是全然不

顾的了。

王语嫣也瞧出不对,叫道:“段公子,你快奔出大门,自行逃命去吧,在这地方跟他相

斗,立时有性命之忧。”

段誉叫道:“姓段的除非给人杀了,那是无法可想,只教有一口气在,自当保护姑娘周

全。”

李延宗冷笑道:“你这人武功脓包,倒是个多情种子,对王姑娘这般情深爱重。”段誉

摇头道:“非也非也。王姑娘是神仙般的人物,我段誉一介凡夫俗子,岂敢说什么情,谈什

么爱?她瞧得我起,肯随我一起出来去寻找她表哥,我便须报答她这番知遇之恩。”李延宗

道:“嗯,她跟你出来,是去寻她的表哥慕容公子,那么她心中压根儿便没你这号人物。你

如此痴心妄想,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段誉并不动怒,一本正经的道:“你说我是癞蛤蟆,王姑娘是天鹅,这比喻很是得当。

不过我这头癞蛤蟆与众不同,只求向天鹅看上几眼,心愿已足,别无他想。”

李延宗听他说“我这头癞哈蟆与众不同”,实是忍俊不禁,纵声大笑,奇在尽管他笑声

响亮,脸上肌肉仍是僵硬如恒,绝无半分笑意。段誉曾见过延庆太子这等连说话也不动嘴唇

之人,李延宗状貌虽怪,他也不觉如何诧异,说道:“说到脸上木无表情,你和延庆太子可

还差得太远,跟他做徒弟也还不配,”李延宗道:“延庆太子是谁?”段誉道:“他是大理

国高手,你的武功颇不及他。”其实他于旁人武功高低,根本无法分辨,心想反正不久便要

死在你手下,不妨多说几句不中听的言语,叫你生生气,也是好的。

李延宗哼了一声,道:“我武功多高多低,你这小子还摸得出底么?”他口中说话,手

里单刀纵横翻飞,更加使得紧了。

王语嫣眼见段誉身形歪斜,脚步忽高忽低,情势甚是狼狈,叫道:“段公子,你快到门

外去,要缠住他,在门外也是一样。”段誉道:“你身子不会动弹,孤身留在此处,我总不

放心。这里死尸很多,你一个女孩儿家,一定害怕,我还是在这里陪你的好。”王语嫣叹了

口气心想:“你这人真呆得可以,连我怕不怕死尸都顾到了,却不顾自己转眼之间便要丧

命。”

其时段誉脚下东踢西绊,好几次敌人的刀锋从头顶身畔掠过,相去只毫发之间。他吓得

索索发抖,不住转念:“他这么一刀砍来,砍去我半边脑袋,那可不是玩的。大丈夫能屈能

伸,为了王姑娘,我就跪下磕头,哀求饶命吧。”心中虽如此想,终究说不出口。

李延宗冷笑道:“我瞧你是怕得不得了,只想逃之夭夭。”段誉道:“生死大事,有谁

不怕?一死之后,可什么都完了,我逃是想逃的,却又不能逃。”李延宗道:“为什么?”

段誉道:“多说无益。我从一数到十,你再杀我不了,可不能再跟我纠缠不清了。你杀不了

我,我也杀不了你,大家牛皮糖,捉迷藏,让王姑娘在旁瞧着,可有多气闷腻烦。”

他也不等李延宗是否同意,张口便数:“一、二、三、…”李延宗道:“你发什么

呆?”段誉数到:“四、五、六、…”李延宗笑道:“天下居然有你这等无聊之人,委实是

辱没了这个‘武字’?”呼呼呼三刀连劈。段誉脚步加快,口中也数得更加快了:“七、

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好啦,我数到了十三,你尚自杀我不了,居然还不认

输,我看你肚子早就饿了,口也干了,去无锡城里松鹤楼喝上几杯,吃些山珍海味,何等逍

遥快活?”眼见对方不肯罢手,便想诱之以酒食。

李延宗心想:“我生平不知会过多少大敌,绝无一人和他相似,这人说精不精,说傻不

傻,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实是生平罕见。跟他胡缠下去,不知伊于胡底?只怕略一疏

神,中了他邪术,反将性命送于此处。须得另出奇谋”,他知段誉对王语嫣十分关心,突然

抬头向着阁楼,喝道:“很好,很好,你们快一刀将这姑娘杀了,下来助我。”

段誉大吃一惊,只道真有敌人上了阁楼,要加害王语嫣,急忙抬头,便这么脚下略略一

慢,李延宗一腿横扫,将他踢倒,左足踏在他胸膛,钢刀架在他颈中。段誉伸指欲点,李延

宗右手微微加劲,刀刃陷入他颈中肉里数分,喝道:“你动一动,我立刻切下你的脑袋。”

这时段誉已看清楚阁楼上并无敌人,心中登时宽了,笑道:“原来你骗人,王姑娘并没

危险。”跟着又叹道:“可惜,可惜。”李延宗问道:“可惜什么?”段誉道:“你武功了

得,本来可算一条英雄好汉,我段誉死在你手中,也还值得。那知你不能用武功胜我,便行

奸使诈,学那卑鄙小人的行迳,段誉岂非死得冤枉?”

李延宗道:“我向来不受人激,你死得冤枉,心中不服,到阎罗王面前去告状吧!”

王语嫣叫道:“李将军,且慢。”李延宗道:“什么?”王语嫣道:“你若杀了他,除

非也将我即刻杀死,否则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给段公子报仇。”李延宗一怔,道:“你不是

说要你表哥来找我么?”王语嫣道:“我表哥的武功未必在你之上,我却有杀你的把握。”

李延宗冷笑道:“何以见得?”王语嫣道:“你武学所知虽博,便还及不上我的一半。我初

时见你刀法繁多,倒也佩服,但看到五十招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说你一句‘黔驴技穷’,

似乎刻薄,但总而言之,你所知还不如我。”

李延宗道:“我所使刀法,迄今未有一招出于同一门派,你如何知道我所知远不如你?

焉知我不是尚有许多武功未曾显露?”

王语嫣道:“适才你使了青海玉树派挪一招‘大漠飞沙’之后,段公子快步而过,你若

使太乙派的‘羽衣刀’第十七招,再使灵飞派的‘清风徐来’,早就将段公子打倒在地了,

何必华而不实的去用山西郝家刀法?又何必行奸使诈、骗得他因关心我而分神,这才取胜?

我瞧你于道家名门的刀法,全然不知。”李延宗顺口道:“道家各门的刀法?”王语嫣道:

“正是。我猜你以为道家只擅长剑法,殊不知道家名门的刀法刚中带柔,另有一功。”李延

宗冷笑道:“你说得当真自负。如此说来,你对这姓段的委实是一往情深。”

王语嫣脸上一红,道:“什么一往情深?我对他压根儿便谈不上什么‘情’字。只是他

既为我而死,我自当决意为他报仇。”

李延宗问道:“你说这话决不懊悔?”王语嫣道:“自然决不懊悔。”

李延宗嘿嘿冷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抛在段誉身上,刷的一声响,还刀入鞘,身形

一幌,己到了门外。但听得一声马嘶,接着蹄声得得,竟尔骑着马越奔越远,就此去了。

段誉站起身来,摸了摸颈中的刀痕,兀自隐隐生痛,当真如在梦中。王语嫣也是大出意

料之外,两人一在楼上,一在楼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是喜欢,又是诧异。

过了良久,段誉才道:“他去了。”王语嫣也道:“他去了。”段誉笑道:“妙极,妙

极!他居然不杀我。王姑娘,你武学上的造诣远胜于他,他是怕了你。”王语嫣道:“那也

未必,他杀你之后,只须又一刀将我杀了,岂非干干净净?”段誉搔头道:“这话也对。不

过……不过……嗯,他见到你神仙一般的人物,怎敢杀你?”

王语嫣脸上一红,心想:“你这书呆子当我是神仙,这种心狠手辣的西夏武士,却那会

将我放在心上?”只是这句话不便出口。

段誉见她忽有娇羞之意,却也不知原由,说道:“我拚着性命不要,定要让你周全,不

料你固安然无恙,而我一条小命居然也还活了下来,可算便宜之至。”

他向前走得一步,当的一声,一个小瓷瓶掉在地下,正是李延宗投在他身上的,拾起一

看,见瓶上写着八个篆字:“悲酥清风,嗅之即解”。段誉沉吟道:“什么‘悲酥清风’?

嗯,多半是解药。”拔开瓶塞,一股奇臭难当的气息直冲入鼻。他头眩欲晕,幌了一幌,急

忙盖上瓶塞,叫道:“上当,上当,臭之极矣!尤甚于身入鲍鱼之肆!”

王语嫣道:“请你拿来给我闻闻,说不定以毒攻毒,当能奏效。”段誉道:“是!”拿

着瓷瓶走到她身前,说道:“这东西奇臭难闻,你真的要试试?”王语嫣点了点头。段誉手

持瓶塞,却不拔开。

霎时之间,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倘若这解药当真管用,解了她所中之毒,她就不用靠

我相助了。她本事胜我百倍,何必要我跟在身畔?就算她不拒我跟随,她去找意中人慕容

复,难道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瞧着他们亲热缠绵?听着他们谈情说爱?难道我段誉真有如

此修为,能够心平气和,不动声色?能够脸无不悦之容,口无不平之言?”

王语嫣见他怔怔不语,笑道:“你在想什么了?拿来给我闻啊,我不怕臭的。”段誉忙

道:“是,是!”拔开瓶塞,送到她鼻边。王语嫣用力嗅了一下,惊道:“啊哟,当真臭得

紧。”段誉道:“是吗?我原说多半不管用。”便想将瓷瓶收入怀中,王语嫣道:“给我再

闻一下试试。”段誉又将瓷瓶拿到她鼻边,自己也不知到底盼望解药有灵还是无灵。

王语嫣皱起眉头,伸手掩住鼻孔,笑道:“我宁可手足不会动弹,也不闻这臭东西……

啊!我的手,我的手会动了!”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右手竟已举了起来,掩住了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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