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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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中的青春-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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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较淘气,从小就不老实。弟弟跟我不一样,非常老实。他特别仁义,对外人好,对父母也好。记得有段时间,每天早上我妈给他两分钱,让他买
  豆腐脑吃。结果一个礼拜后,他给攒了1毛4分钱。赶上家里没盐了,他拿出一毛钱给家里买了一袋盐。换了我就做不出来,早就买零食吃进肚里了。我父亲吃药花很多钱,家里相当穷,那真是一分钱一分钱地算计啊!
  弟弟性格比较内向,回家后不大爱说话,但跟同学们说得挺多。他不淘气,不爱吵嘴打架。家里生活困难,他从不向外人诉苦。我因为总在外面淘气惹祸,不被父亲喜欢,父亲喜欢他,所以我和他有隔膜。父亲总向着他。一次因为他不听我的话,我俩吵了起来。他告诉了父亲,父亲就打我。我父亲是翻砂工,身高力大,特别壮,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打人脸就像树枝子抽一样疼。我给打得疼了好几天,我真生气了,事后打了弟弟一顿。我这辈子就打过他这一次,以后再没打过。
  他跟王绍武关系很好,他们一块儿报名去兵团。他走时,家里凑钱给他买了一个便宜的收音机。同学和朋友们也送给了他一些东西,什么毛巾、茶缸等。
  他走那天,我妈送到了胡同口,我把他送到了汽车上。临分手时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父母。那时候,我已经结了婚,但没有工作,就干临时工。
  弟弟刚一走,父母就大哭了起来。学校老师安慰说:兵团是全民所有制,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你家苏小存去兵团多幸运呀,起码能吃饱饭了。
  弟弟走后,家里不吃不喝,也得攒钱买点东西给他捎过去。
  结果,去后不到一年就出了事。
  那天矿区领导、兵团干部、林西街道办事处的,来了四五个人到我家。他们知道父亲卧床不起,特地把救护车开来。一宣布这事后,我父亲和母亲就懵了,晕晕乎乎。之后区里和办事处的人讲:你们有啥困难就说,政府会帮助你们解决。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苏小存 委屈你了,苏小存(2)
我父母没文化,很老实,别的没提,就提了一条给我安排个工作。当时他们也都答应了,说没问题。
  临走前兵团的干部说,你们将来有事,就找当地政府的民政部门。在场的那几个干部也都满口答应:有事就找我们吧!
  由于父亲病重,是我和母亲去西乌旗四十三团处理的后事。我到了那地方,看见当地的草也就半尺来高,产生了怀疑。这怎么可能烧死人呢?就向兵团干部提出来:你们说实话,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兵团干部用吉普车把我们几个家属代表带到了现场,拔了一把草回来,用纸点,真着了。那地方的草干透了,好像有油,特别爱着。
  这些年轻人一点没有救火经验。
  回唐山后,为工作问题,我跑了好几趟。可区里推民政局,民政局推办事处,办事处又推民政局,一圈一圈来回推。我也没有更高的愿望,就是想下井干活。费了不少口舌,跑了不少腿,找了将近一年也没办成,只好干临时工。我灰心丧气,情绪低落,挣俩钱儿就去赌,希望能多赢点儿。结果1973年被抓起来,那次一共抓了四十多个,给判处劳教3年。
  我把自己家的困难跟干警说了。他们说:比你更困难的也有不赌钱的,为什么你就赌钱?别怨政府,只怨你自己。给我说得没了词儿。我是迫于无奈,才抱着侥幸心理赌钱的。等1975年我出来之后,再找区里就根本不管了。咱等于刑满就业人员,没问题的待业的很多很多,哪轮得上咱呢!
  出事后两年,父亲在1974年去世,听母亲讲他临死前晃晃脑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那时我正在劳教,不在家。父亲有工作,民政部门不管也罢。可父亲死后,母亲没工作,还不管。从1987年母亲就开始瘫痪在床,躺了8年没领过国家的一分钱,一粒米,一滴油。直到1995年去世。
  出事后,我们家只得到了兵团给的180元和一只羊,再没别的。民政局从来也没给过我们一分钱优抚。逢年过节我们家还不如残疾人。他们还能得到点慰问品,照顾照顾。我们家没人理。弟弟死了就白死了。所以我妈叹道:养了18年,一把屎一把尿给拉扯成大小伙子,就算我白白给国家养了一个儿子吧!
  母亲有心脏病,买不起药,硬撑着。后来脑溢血,不能动弹了,整天躺在床上,这么躺了8年,靠我照顾。
  嫂子与我妈不对付,所以大哥结婚后,再没给家寄过钱。后来大哥调到榆次工作,当个什么书记,很少回家。父母死了都没有回,所以他死了,我也没去。
  我也有高血压,现在每月225元低保。弟弟的光儿一点没沾上。现在要是让汽车撞死,也得赔20万呢。弟弟就给了180元,再没有别的。这没法儿说。我的病可能是父亲遗传,高压200多,心脏也不大好。现在全得靠吃药维持。这二百多块钱要花去相当一部分买药。
  我去民政局找过许多次,但推来推去。可能是嫌我劳教过,没人重视,给你当回事。我其实很乐意下井,挣得多。可下井的活儿都捞不上。
  母亲得病后根本买不起药呀。只能自己想点办法,弄点土药方。哪有钱看病住院呢?自己凑合着活呗,硬撑着,活一天算一天。
  临终前,我妈想吃碗疙瘩汤,可连个肉丸子都放不起。没有买肉的钱啊!
  我从放出来后就干临时工。月开支的临时工不干,等不及月底开支。干的都是现钱工,干一天给一天钱。给人干装卸……老婆早跟我离婚了,嫌我穷,没本事。两个孩子都判给她了。从1985年到现在我一直单身。孩子结婚,我也没钱给。孩子自然跟我不亲。我自己还得吃药吃饭。我现在每天的饭钱两块钱不到。早上一碗豆腐脑,中午两个菜包子,晚上也是。
  为了谋生,我后来只好到车站弄点煤,说白了就是偷煤,一晚上能扛个几麻袋。一麻袋能卖5块钱。卖它几袋煤,两天的药和饭钱就有了。现在老了,没法儿干了。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到铁路上扒煤车,上上下下的,岁数大了怎么干?前些年,每晚上12点出去,早上四五点回来。一晚上能偷个8麻袋煤。偷了4年,一回也没被逮住过。我血压老高,全靠吃药维持着。可没一点生活来源,为了买药活命,逼得我这么干。你说有好好的日子过,谁愿意干那事?大晚上钻到煤堆里摸爬滚打,全身黑污污,脏兮兮,逮住了还要进班房。我今年62岁,身体越来越差,干不动了。
  现在国家给我的低保是我自己找的唐山市,不是民政局那条线,跟弟弟没有关系。
  委屈你了,苏小存
  苏小存家没有得到地方民政部门的一分钱抚恤,这是69个烈士中唯一的一家。
  蓝天为顶,大地为床,风雪为幔,你在陵园里沉睡了35年。啊,委屈你了,苏小存,除了母亲和哥哥来处理后事,以后就没有一个人再去看过你。
  父亲瘫痪在床,母亲羸弱多病,大哥在外省为生计奔走,二哥找不到工作,想靠赌钱碰碰运气,结果被抓起来劳教。家里活人还顾不过来,谁还顾上去看你? 漫长岁月中,又经过大地震,几经搬家,连你仅存的相片都遗失。
  牺牲后就兵团给了180块钱和一只羊,再无任何其他抚恤。难道父亲长年吃劳保,就可以一点不管吗?退一步说,就算父亲有经济来源,不能给抚恤,但父亲病逝后,剩下没有任何收入的母亲,总应该管一管吧。可苏小存的母亲却还是没有任何抚恤,直至瘫在床上8年,也没得到一分钱的抚恤。
  也就是说,他母亲在丈夫死后的21年生命里,没有得到国家的任何抚恤。
  二哥劳教解除后找工作四处碰壁,只好靠捡煤偷煤为生。
  难怪母亲哀叹:我们白白给国家献出了一个儿子!
  苏小存生前体贴家里的艰苦,一分钱一分钱地攒着零花钱。当家里需要盐时,当即用自己的钱买了一袋。这么懂事的小青年,国家民政部授予了革命烈士称号,当地有关部门竟然对其病瘫在床的老母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烈属遭遇如此冷漠,原因何在,令人深思。
  莫非就因为他父亲是个矿工病号,微如草芥?
  呜呼哀哉,钱难酬白骨,唯伤活者心。苏小存把生命都献出来,父母却享受不到烈属应有的待遇。以后这地方的人谁还敢为国家献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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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绍武 挨批也没垂头丧气
王绍武(1954—1972)
  1954年8月24日生于唐山市东矿区,汉族,河北丰润人,开滦林西矿第二小学毕业,唐山16中初中毕业。1971年7月28日参加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五师四十三团,任四连战士,1972年5月5日为扑灭草原大火牺牲,享年17岁,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授予三等功,追认为共青团员。
  ★采访记录
  王绍武的弟弟王绍功及姐姐:
  我们家共6个孩子,王绍武排行老五。父亲王贺茹现年91岁,已经瘫在床上,是林西矿赫赫有名的劳动模范、土专家、电气焊工人。
  王绍武嗓子好,自幼喜欢文艺。在小学就参加了宣传队,平常口袋里总装着口琴。吹拉弹唱样样都行,能弹琵琶,吹唢呐。独唱最拿手的歌是《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还会跳舞,《翻身农奴把歌唱》、《洗衣歌》等西藏舞蹈他都能跳。
  性格活泼开朗,喜欢运动,学习一般。跟同学和周围人的关系好,帮邻居拉煤拉柴是常事。◆前排右二为王绍武(14岁)◆前排左一为王绍武(15岁)
  他有个优点,你要不高兴,他能给你逗笑了,不管是谁都行,说话风趣幽默。姐夫喜好钓鱼,姐姐生气又担心。王绍武就劝姐姐:这是姐夫的爱好,你就让他玩玩吧,肯定没危险,你生气多傻呀!做出了个怪样子,把姐姐逗笑了。姐姐上班离家远,他就常常替姐姐接送孩子。
  从小就懂事,困难时期吃食堂,姐姐上班,他怕姐姐吃不饱,说你要上班,就把自己的粥让姐姐吃(姐姐哽咽)。那时他差不多也就8岁。
  二姐去乐亭县下乡3年了,暑假时王绍武非要去看二姐。跑了200多里的路,到了二姐那儿,帮姐姐干活,啥都干。不嫌脏,不怕累,不怕苦。那时候二姐的生活很苦,整天就吃白薯,别的什么也没有,能吃顿玉米面就是最好的饭了。可王绍武不嫌弃,在那儿坚持住了十多天。走时,不少乡亲们都送他。夸这孩子心眼儿好。
  最遗憾的是他没考上唐山市歌舞团,一赌气就去了兵团。
  去兵团前,在姐姐家吃的面条。他抱着姐姐刚两个月的儿子,亲得不行。这件事总让姐姐忘不了。那晚上与同学们又唱又吹又弹,玩儿了一夜。
  邻居们听说他出事后都很难过。
  现在街道的都忘了我们,不重视咱们,过年过节也没人理睬。有一年父亲曾拄着拐杖去街道办事处质问:我儿子为国家死了,过年了,你们也不到家贴个对子?
  这才来给贴了个对子。
  挨批也没垂头丧气
  生活里有曲折也有磨难,大地上有温暖也有冬雪,坚贞的心不怕烈火考验,为了幸福的生活,永远共苦同甘。
  ——摘抄自王绍武的笔记本
  王绍武很有文艺细胞,吹拉弹唱都行。虽然多才多艺,却未被唐山市文工团录取。他只好到内蒙古兵团修理地球。但他生性爽朗,来牧区后不忧愁,又唱又跳,生气勃勃。
  喜欢文艺,活泼乐观的小伙子容易引起女孩子注意。据说他是全连第一个交女朋友的,虽然也就跟那个女生多说了几句话,多接触了一点,却被连长当成了反面教材,给批了个灰头土脸。说他17岁的小毛孩就搞对象,电线杆上插鸡毛,好大的胆子。连长给他上纲上线,扣了一大堆帽子:“严重破坏了兵团铁的纪律”,“放松了思想改造,让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泛滥”,“败坏了连队的作风,是一股歪风邪气”……
  王绍武成了典型,被连长杀一儆百。
  在班务会上,他被迫检查,受到了同志们一本正经的批判。幸亏这小伙子性格豁达,精神健康,挨批也没垂头丧气,对谁都笑眯眯的。
  17岁的小伙子跟女生多说几句话算什么?在70年代的兵团连队里却不能容忍,硬给他批了一顿。就差说他是个小流氓了。
  35年漫漫岁月过去,战友们对他别的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他为跟那个女生来往被点了名。他的“歪风邪气”受到打击,他的“初恋”就此结束。
  此后一段时间,连队里男女界限分明,再也不敢“歪风邪气”了。王绍武以自己的挨批,为四连的革命化、钢铁化作了贡献。外表上他乐乐呵呵,依然故我,没什么变化,但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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