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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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学徒-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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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拂晓前夕。迈尔斯走进书房,黄色的灯光在房间里形成了一圈温暖的小小光晕。半透明的长方形窗户呈现出冷冷的蓝灰色,抵挡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屋外的光线照不进来,屋里的光线也反射不出去。他的父亲站着——身上穿着制服的裤子、衬衫,脚上却穿着拖鞋——正神情肃穆地和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一个是他们的私人医生,另一个是穿着皇宫制服的侍从武官。他的父亲——己经是弗·科西根伯爵了吗?——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 

  “是爷爷吗,先生?”迈尔斯轻声问。 

  新伯爵点点头。“非常安详,是在睡眠中,大约两小时前。我想,他没有什么痛苦。”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颤抖,但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要苍老,几乎满是皱纹。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一个意志坚定的司令官。形势在控制中。只有他的眼睛,偶尔从某个角度看,才像是有如受了打击、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的眼神。那眼神远比严厉的嘴唇更让迈尔斯害怕。 

  迈尔斯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愤怒地使劲儿用手背擦掉从眼眶落下的愚蠢的泪水。“见鬼!”他哽住了。他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脆弱。 

  他的父亲犹疑地注视着儿子。“我”他开口了,“他受病痛折磨了好几个月,命一直悬在一根细线上,你知道” 

  而我昨天彻底断了那根细线,送了他的命,迈尔斯哀伤地想,我很抱歉但他却只是说:“是的,先生。” 



  为老英雄举行的葬礼几乎成了一个全国盛典。要三天穿着盛装做个木头人,迈尔斯疲惫地想,这有什么用?葬礼用的礼服被匆忙赶制出来了,是恰到好处的忧郁的黑色。弗·科西根官邸因为纷至踏来的公众成了个混乱不堪的舞台。灵枢停放在弗·哈腾葛城堡伯爵理事会的所在地。先是悼词。再是出殡——感谢格雷格·弗·巴拉调拨来一支穿制服的军乐队和盛装打扮的一支骑兵队,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几乎成了个阅兵式。最后才是埋葬。 

  迈尔斯原以为他的爷爷是那个时代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但看来并非如此一一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帮遗老,老头儿们一副硬邦邦的军人派头,带着他们驼背、干瘪的老太婆们,像一群边走边打 睡的乌鸦,步履瞒珊地走出隐居的木头房子,来到官邸。当别人把这位皮奥特·弗·科西根的孙子介绍给他们时,迈尔斯礼貌地忍受他们震惊和同情的目光,同时还要忍受着那些人翻来覆去念叨的往事,讲的都是些在他出生前就死了的陌生人,以及那些他真诚地希望再也不会听到他们名字的人。 

  即使最后满满的一铲土被填进了泥坑,这一切也都还没完。从下午到晚上,弗·科西根官邸里挤得水泄不通,被一大群确切地说,不能称之为有良好祝愿的人挤满了。迈尔斯发现,除了朋友、熟人、军队同僚、公众人物,上述各色人等的妻子、马屁精、猎奇者,还有比他原以为的要多得多的亲戚。 

  弗·科西根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楼下脱不开身。社交礼仪总是束缚人的东西,就他父亲而言,再加上政治职责,也就变成了双重枷锁。当他的堂兄伊凡·弗·帕特利尔被他的母亲弗·帕特利尔夫人拽着走进迈尔斯家的大门时,迈尔斯决定逃到惟一一个还没有被“敌军”占领的房间。迈尔斯听说伊凡已经通过了军官候选资格的测试。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受得了听他们谈论那些细节。于是,他顺手拔了一把绚烂的葬礼礼仪鲜花,乘电梯罐上了顶楼的避难所。 

迈尔斯敲了敲雕花的木头门。“哪位?”门里传出埃蕾娜微弱的声音。他转动珐琅质花纹的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就把花仲进门缝里摇晃。又听到了埃蕾娜的声音:“哦,进来吧,迈尔斯。” 

  他走进来,靠在门上,冲她笑着。他正坐在窗边一把古董椅上。“你怎么知道是我?”迈尔斯问。 

  “欧,要么是你,要么是没人会跪在门外给我献花。”她的眼睛还在门把手上游移了片刻,不自觉地泄露了她刚才的推断过程。 

  迈尔斯马上双腿跪下,快速地膝行过地毯,带着欢快的表情献上他的礼物。“瞧!”他叫道,埃蕾娜惊讶地笑起来。他的腿开始用一阵痛苦的痉挛来抗议主人随意的滥用。“啊”他清清喉咙,又用小得多的声音说,“你愿意帮我起来吗?这些该死的支架” 

  “欧,我的天。”埃蕾娜扶他起来,让他坐在她的单人床上,帮他把腿放直,这才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迈尔斯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卧室。“这个小壁橱就是我们能为你提供的最好的房间吗?”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扇对街的窗户。”她向他保证,“它比我父亲在这儿的房间还大些呢。”她闻了闻鲜花,有股淡淡的清香。迈尔斯立刻后悔没挑选一些更芬芳的花朵。她突然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迈尔斯,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些花?” 

  他脸红了,心里觉得有些不应该。“呃,从爷爷那儿借来的。相信我,他们不会发现的。那里有一大堆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不可救药。”但她还是笑了。 

  “你不介意吧?”他不安地问,“我只是认为,比起爷爷,你更能从花上得到快乐。” 

  “反正没人会认为是我偷了花。” 

  “告诉他们是我偷的。”迈尔斯傲慢地说。他咬紧了腮帮子。而她正忧郁地凝视着花朵纤巧的构造。“你在想什么?悲伤的怀念?” 

  “老实说我的脸大概像窗户一样容易看透。” 

  “根本不是这样。你的脸更像像水,能看见所有的倒影和摇曳的光线——我却从不知道它的深处隐藏着什么。”说到最后他降低了声音,以此来表现神秘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埃蕾娜嘲讽地笑笑,然后认真地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从没有在我母亲的坟上放过花。” 

  迈尔斯却因为脑海里闪现出的一个计划兴奋起来。“你想这么做吗?我们可以从后门溜出去,爬上一辆卡车,没人会注意” 

  “绝对不行!”她愤怒地叫道,“这么干对你没一点好处。”她转动着花束,阳光穿过寒冷秋季稀薄的云层,透过窗户,给花瓣镶了层银边,“再说,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哦?真奇怪。看军士对你母亲那么忠贞不渝,我还以为他会像朝圣者一样年年去拜谒呢。尽管他可能不太愿意回想她的死。” 

  “你说得对。一次,我曾跟他提起想去看看妈妈葬在哪里之类的话,可结果像是在对墙说话。你知道他那种样子。” 

  “是的,确实很像堵墙。特别是当他扑向某人时。”突然,一个闪念让迈尔斯眼睛一亮,“也许是内疚。她可能是在分娩时死去的,很少有女人是这么死的——她在你出生时去世的,不是吗?” 

  “爸爸说是飞行事故。” 

  “哦。” 

  “但有一回他又说妈妈是淹死的。” 

  “嗯?”迈尔斯那一个闪念没有稍纵即逝,成了他思考的对象,“如果她的飞行器掉进了一条河或类似的什么地方,这两种说法都可能是真的。也许是他把飞行器开进” 

  埃蕾娜哆嗦了一下——迈尔斯看到了,他立即暗自责骂自己是团感觉迟钝的泥巴。“哦,对不起。我并不是说恐怕我今天情绪不好。”他道歉说,“都是这该死的黑色。”他曲起胳膊肘,模仿一只秃鹰拍打翅膀的动作。 

  然后,他慢慢陷人静静的自省中,回想了一会儿死亡的仪式。埃蕾娜和他一样沉默着,伤感地望着窗外一大群穿着精致黑衣的贝拉亚上流人物,在下面的四层楼里进进出出。 

  “我们能够把它找出来。”迈尔斯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正在发呆的埃蕾娜吓了一大跳。 


“你母亲埋葬的地点。我们甚至用不着问任何人。” 

  “怎么做?” 

  他咧开嘴笑着站起来。“我还不想说。你会犹豫不决的,就像以前在萨尔洛·弗·科西根,我们在洞穴探险时发现了过去游击队的旧武器库那次。你知道,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驾驶那些老式坦克了。” 

  她怀疑地哼了一声。显然,哪怕她已经逃出了那次山崩的血盆大口,但她对那件事的记忆仍是清晰而又可怕的。不过埃蕾娜还是跟着迈尔斯走出了房间。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楼下昏暗的书房。迈尔斯停在门口,对书房外站岗的警卫隐秘地傻笑,压低声音像是在交待什么机密似的说:“下士,如果有人过来你就敲敲门。我们,嗯——不希望被打扰。” 

  警卫回了他一小傻笑,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当然,迈尔斯少弗·科西根勋爵。”他朝埃蕾娜挑了挑眉,一副对她刮目相看的表情。 

  门关上了,再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嗡嗡谈话声、玻璃杯和银器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从附近房间传来的为皮奥特·弗·科西根守灵的人一连串轻柔的脚步声。“迈尔斯。”埃蕾娜烦躁地轻声说,“你难道没意识到他会怎么想吗?” 

  “存恶念者必遭恶报。”他兴奋地回过头说,“反正不让他想到这个就好”他把手掌按在控制台的锁上——控制台安置在雕花大理石的壁炉前,看起来与其他家具极不和谐,它同军事司令部和皇宫都有双重干扰连接。看到它的保护屏打开时,埃蕾娜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的手划动了几下,全息面板被激活了。 

  “我以为这是绝密的!”她喘着气说。 

  “的确如此。但以前库德尔卡上校在这方面给过我一点指导,在我”一个苦笑,手腕一阵痉挛,“在我学习期间。他经常进人战争电脑——全是司令部里的那些真家伙——让我指挥模拟战争。我想他一定不记得给我的脑袋设置密码了”然后,他全神贯注地连续输入了一堆复杂的指令。 

  “输入库德尔卡上校的登录密码。拿到军方档案。” 

  “我的天啊,迈尔斯!” 

  “别担心。”他拍拍她的手,“记得吗,我们是来这儿幽会?今晚没人会来这里,除了库德尔卡上校,但他不会介意的。机会难得。我想想——先找你父亲的服役记录。哦,在这儿”全息面板上升起一个二维平面屏幕,开始显示书面记录,“上面一定有关于你母亲的内容,我们就能解开”但他停了下来,迷惑地靠后坐下,“这个秘密”他轻敲着屏幕,翻动了几个页面。 

  “怎么了?”埃蕾娜紧张起来。 

  “我浏览了在你出生的那段时间的档案——我想他在这之前就退伍了,对吗?” 

  “是的。” 

  “他说过自己是因病被勒令退伍的吗?” 

  “没有”她凑在迈尔斯肩膀边,看着屏幕,“真奇怪。上面没说为什么。” 

  “我跟你说,还有更怪的。他以前的绝大多数记录都被封存了。你出生那段时间的也是。封存的密码,嗯,很棘手。如果不触动双重检测我就没法解开它,可那样做就会导致——啊呀,是伊林上校的私人标记。我可不想跟他打交道。”一想到这次闯人会引起贝拉亚帝国安全局总部的注意,他就害怕。 

  “的确如此。”埃蕾娜出神地看着他。 

  “好吧,让我们做些时间旅行。”迈尔斯快速地翻着页面,“倒退、倒退你的父亲看起来和这个弗·鲁提耶将军相处得不太好。” 

  埃蕾娜显得对此很感兴趣,精神马上振作了起来,“和在埃斯科巴被杀的弗·鲁提耶司令是同一个人吗?” 

  “欧是的,盖斯·弗·鲁提耶。欧。”看起来,伯沙瑞曾经为这位将军干了好几年的勤务兵。迈尔斯很惊讶。他模糊记得,伯沙瑞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他父亲手下做步兵才对。伯沙瑞在一系列的惩处下结束了在弗·鲁提耶手下的工作:记过处分、犯纪律游行示众,最后还有一份加了密的医学报告。迈尔斯注意到埃蕾娜正凑过来看着屏幕,就赶紧翻过这几页。奇怪的自相矛盾。一些不值一提的过失却被处以极为严厉的惩罚。而另一些令人惊讶的严重行为——伯沙瑞真的用等离子枪劫持了一名工程技术员,在厕所里待了十六个小时?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为什么?——却根本没有任何惩处记录。 

回到更早以前,档案正常了。他二十来岁时参加过许多战争。获得很多褒奖,因为负伤,得到了更多荣誉。在基础训练上获得优异的成绩。新兵记录。“那时候参军比现在方便得多。”迈尔斯羡慕地说。 

  “哦!上面提到我的祖父祖母了吗?”埃蕾娜急切地间,“爸爸也从没提起过他们。我想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甚至从没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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