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轮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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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轮侠影-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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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承德调查明白,文泉又无法抵赖,呼号无门,忍着肉痛交出,一下便去了全产业十之七八,只剩现住房和些衣物陈设,但历年侵吞巧占的余款尚须依限补缴才能完事。心一算计,除衣物外,连自住房子都保不住。近年全家享用已惯,卖侄女的千元酬金抵了吞款还不够数,身无寸长,名誉破产,食指浩繁,烟瘾又大,日后如何过度?孽由自作,昔日心计一点也用不上,总算人只交保,不曾还押。眼看限期将到,住房急切间又无人肯出价钱,正在举家悲泣,悔恨埋怨,无计可施,巧珍忽听一同学说,绿华已然销假,忙去之江中学相见,拉向一旁,代乃父跪哭求救。绿华说:“姊夫军人,疾恶如仇。本来阿叔大无天良,怨他不得。姊姊是怪阿叔不该心毒计巧,侵吞那多田产,未了还将她卖与军人做小。幸是姊夫人好,又以正室之礼迎娶,否则岂不害她性命?她死,我早晚也为阿叔所害。两人的话我全说不进,求不下情了,怎好意思见你?人又感冒了几天,在姊家养息,未上学堂,你求我有何用处?”巧珍一想也是情理,当时归报文泉。父女二人同往校中,候到放学,强邀绿华到家,重又哭诉求告,也不再望别的,只求厅里不再逼迫,只把所吞余款免缴,于愿已足。绿华早已于心不忍,答应姑试为之。隔了两日未见回信,房未卖出,厅里又来拘人,正在惶急受辱快要押走,绿华忽同承德手下马弁持信赶到,言说连日和姊姊苦口劝说,承德方始允诺,只命文泉拿了承德的信去往警厅,具甘结备案,余款也不再追求,就此了事。文泉宛如皇恩大赦,全家感激绿华,悲喜交集。由文泉随了来人同往厅里依言完案。

文泉遭此挫折,居然天良发现,自知罪恶,以所作非人,悔恨之余便吃长斋奉起佛来。过了半年多,筠清姊妹觉着他虽不好,终是一家,又见他父女光景拮据,辞色可怜,才由绿华出面,把预拟给还的田产原价陆续借题发还。文泉父女正愁日后又入不敷出,自然大喜感激,跪在神前立誓,从此洗心革面,不敢再生二心。筠清姊妹对于田产经营本是不会,筠清又已嫁人,绿华自将产业收回,日常添了好些麻烦,春秋两季尤为烦忙,大是不惯,又当求学期间,又无可托的人可以托付,好生为难。第二年起,查出文泉已然变好,自己管了一年,情形俱已知悉,即被侵蚀也是有限,试把一些麻烦难办的仍委托照管,又和承德商量,给他找了一个小事。文泉巴不得借此赎过,结交上这门好亲戚,居然痛改前非,尽心力照管,涓滴归公,比绿华自管还多进益,由此仇人变成亲人,产业也回复了一半。筠清本不要这产业,全强给绿华一人承受,不久便随丈夫同往外省任职,留下绿华在杭州读书,仍令文泉父女搬回家中作伴。

这年因绿华中学毕业,筠清随夫来京,想起妹子年纪渐长,寄来照片出落得越发美丽,又有一些田产,文泉来信常提到有人求亲的话,恐又遇上不如意的婚姻,时常忧念。承德见爱妻思念妹子,便与商量,专人赴杭迎接,欲令在京求学,就便物色佳偶。绿华也极想姊姊,接信之后把家事略微料理,立即北上。起初只想住完暑假乃赴沪宁等地转学,到京以后,日常和一班阔大大小姐来往酬应,交了几个姊妹,个个对她敬爱,共同挽留,说哪里求学不是一样,何必非要南边?绿华本舍不得姊姊,姊夫相待甚是优礼,众女友再一挽留,便变了初计,正拟考入大学。到了考期,忽患白喉病倒,只得准备明年再考,由此便耽下来。

元荪一听,绿华已定在京求学,暂不回南,并还没有婆家,心中一喜。继一想,前数年父亲在日家虽中落,还不如前,到底比现在强得多。不说有好差缺,单父亲每年文墨之润也不下四五千元。如今一家好几口,母老弟幼,自己才只一个小事,养家尚还不够,如何能作室家之想?此女又生自富家,从小娇养,一人寒门,起居饮食俱都不惯,即便人好,能够耐苦,也难为情。贫富迥然悬殊,自己又是前路茫茫,一无凭藉,生此妄念,漫说事未必成,就说他姊妹看重自己,加上儿时情分,慨然允诺,日后也是苦恼。越想越觉配不过,心里一凉,不禁现于神色。筠清见他正谈得有兴,忽然眉头一皱,沉闷不语,似有什心事神气。方欲发问,刘太太已先问道:“三阿弟想什心事,为什不高兴起来?”元荪强笑答道:“没有什心事。”刘太太微笑不语。元荪见她抽了几口烟,精神旺盛,媚目流波,含情脉脉注定自己,暗忖绿华美秀出尘,宛如明珠美玉,自有光辉不必说了;就是筠清和这位刘太太何尝不是天生丽质,人间尤物?娶到这等聪明美艳的妻妾,那是几生修到的福分,应该心坎儿温存,眼皮上供养才是正理。可是听二人口气,筠清婚姻虽出强迫,不是本怀,总算六礼将迎,视同嫡室,方承德对她也算好的,只是心情不十分美满,别的都还将就得过。刘太太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玉人,竟不惜沉涸烟霞,糟蹋自己,分明身世伤心,别有难言之隐,偏有男女之别,又是初见,无从慰问,也无从为之尽力,空自惋惜,无计可施。红颜薄命,古今一辙,心正惋惜。

筠清见他有时强打欢容,终掩不住愁闷容色,笑间道:“三弟,我姊妹几个情同骨肉,什话都可当面谈说。你适才谈得好好,忽然愁闷,是何原故?莫非为了阿娘数千里远来不放心么?你有难处,别人不能说,难道还瞒我么?”元荪自从到京以来,伯父死后,只管京中亲戚故旧甚多,还有堂兄胞姊,似这类亲切言语还是头一次听到,闻言触动心事,益发百感交集,仍是强笑答道:“筠姊多心,我真无什心事,不过因令叔无良,偶然想起一桩不平的事,觉着可气罢了。”说时正值烧了一大口烟,因刘太太已然抽够,小何太太倒换抽了两次不曾抽好,便起相让。筠清知他当人不肯明说,也没再往下问,见元荪已起,便推小何太太躺下。小何太太笑道:“三弟仍躺对面,我在刘家阿姊这面抽也是一样。”筠清笑道:“那成什样子!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偏要抽上这惹厌物事,多不高兴也犯不着自害自呀。”小何太太道:“我们能够与你比也不会抽它了。”筠清道:“你不要说屈心话,刘家阿姊许多难过的事,自然难怪她心烦,要说你和大阿姊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老爷又听话,百依百随,还有什不满意处?自家爱抽这个,好弄着玩,日久自然上瘾,怪着谁来?”小何太太一边躺下,一边将身里侧,让元荪在脚旁坐下,元荪自是不肯。筠清便唤外屋恃立的小妇端进一把椅子,再把小沙发拉开让元荪坐,小婢又去端了茶来。

正在说时,却听说承德回家了,在上房抽烟,请大家都去谈天。比及到得里面,大家相见之下,承德笑道:“你们今天玩得有趣,我也想和你们打上几圈牌呢。”刘太太道:“你要打牌我得奉陪,但要打至少十二圈,四圈短命牌我不打。”承德口含烟枪正抽,未及回答,抽完答道:“打多少圈都行,妹妹一会就完,我打不完时会请代表。”随命小马弁传话摆牌。元荪虽然想走,一则承德夫妇高兴头上,自己先又大赢,不好意思,心想手气正旺,自己无非为钱发愁,今日赢了这多,至多房子一时找不到,母亲来了先住客栈,多花几个钱。譬如今晚少赢,既省匆促,也让少章看看,便未置可否。一会外间牌桌摆好,承德一面抽着烟,一面和元苏闲谈问答。筠清知他还有一会烟才抽完,客厅一桌也快终场,令将消夜摆好,吃完再同上场。

正说之间,忽听皮鞋踏地细碎之声由外面急走进来,筠清见是绿华,便问:“你们那桌打完了么?”绿华笑答:“定数已完,有两位大输家不打了,她们要走,还有一位要抽烟的正在阿姊房里,有事我抽空跑来,姊姊快送客去吧。”筠清答说:“怎不留她吃了消夜再走?”绿华答说:“我留她不听,有什法子?姊姊去把何家大姊留住好了。三哥呢?”筠清把手一指里问,匆匆往外便走,迎头遇见大何太太,笑道:“还是阿妹待我好,我也知趣,不等主人费事就自寻来了。”筠清笑道:“大阿姊请里边坐,我去就来。这位七小姐帮我陪陪客人也不高兴,还要我自家去。”边答边往外走。何大太进门,绿华也往里间走进,笑问:“三哥怎么一去就不来了?”元荪见她面色似嗔似喜,微有愠意,自觉愧对。

大何太太随即款步走进,笑道:“抽烟本是写意的事,一忙一乱就无趣了。我怕和郑大大同桌,你吃完饭刚躺到烟铺上,烟还没抽上两口,她已问了两三次,再不跑来等着看着,请想这烟如何抽得好?我又比二妹和刘太太能将就,瘾不算大,好些毛病,抽大急了不行,所以一有她我便赌气,索性打完再抽。好在我不是顿头瘾、什么时候抽都行,否则只好不和她同桌了。这位太太也真奇怪,专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请她也寻来,偏又小气得可笑。因和小妹妹打了几次牌都是赢的,得了甜头,也不管好意思不好意思,自家老爷当师长,手里七八十万现款,人家没出阁的小姐,年纪又小,专想捡人便宜。今天一来便守着小妹妹,就怕不能同桌,哪知道一家大输,你看走时那副急相,下回别说小妹妹不和她打,我也不和她打了。”边说边慢条细理坐下,说完才在上首躺下抽烟。元荪见她是个半老徐娘,举动风度,较小何太大沉稳得多。方承德随口敷衍,一面给她看火烧烟。筠清在外屋嗔道:“你还不陪客先吃酒去?”承德道:“大姊烟还没抽呢。”筠清道:“大姊不是外人,我们吃完还要打牌,你如等她又抽不好了。她这顿烟还早呢,少时不会叫厨房再开么?”大何太大道:“还是妹妹爽快,妹夫先请,让我一个人写意倒好,我们这深交情还客气么?”承德这才应诺,陪了元荪出走同去客厅。

当晚因为客多,事前预备的消夜看点比起昨日还要丰盛得多。饮食中间,小何太太说:“筠姊福气真好,姊夫那等性暴的人竟会百依百随。听我老爷说,大家同在胡同里玩,姊夫尽管也招呼姑娘,叫条子,永不和人落交情,并且招呼的人不是小清棺便是年老的怪物,那意思是专为应酬朋友,钱也肯花,就是不肯住夜。一班朋友挖空心思,有时用酒灌醉,有时连僵带激,说他怕老婆,总是留他不住,讨小更不说了。哪像别的姊妹刚过门满好,至多一年光景就慢慢变心了。像我和大姊,老爷虽偷偷嫖窑子,没有往家弄人另起小家还算好的。姊夫夫妻感情好不说,难得日子又过得这样舒服,请问谁比得了?”

承德停杯笑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夫妻结婚多年感情没变吗?内有好些原因。大家都说内人生得美貌,话固然不错,但自己看上的婚姻如不觉着女的貌美怎还会娶?貌美这句话乍听有理,其实并非维持夫妻情爱的包票。因为男子的性情贪而无常,未到手时情人眼里出西施。对方越不肯越非要不可,哪怕为此送命,身败名裂,多大牺牲在所不惜。譬如饿极了的穷人,看见山珍海味,馋得喉咙里都快伸出手来。乍得到手宛如忽然暴富,喜出望外,每日尽情饱餐,日子一多,便觉不过如此。女的再除貌美以外,没有使丈夫可敬可佩以及使他增加安乐的本领,等于有钱的人天天鱼翅海参都吃惯不鲜,便想换口味,这已是变心的起点。而貌美的人多半娇憨任性,明于奢逸,不耐劳作,休说叫她招呼丈夫饮食起居,连操持家务都不会,每日只是听戏、打牌、修饰、买东西耗费,老想丈夫永远要拿未结婚和刚结婚那些日的礼貌温存相待,还要加甚才对心思。却不想我们对于一个贵客尚且要尽情款待求他欢喜,何况对于心目中的情人爱宠,又怀有必得之愿,自然百计千方买心讨好,诛求使命无不如意,比起孝子贤孙还要将顺。但是这种情形可暂而不可长,譬如穷人向一贵客求照应提拔,不惜当卖请客,以求事之能成,索报甚奢,等事发表,仅能度日,而对方挟贵挟惠诛求无厌,每日都要照那请客的待承,请想谁来得及?这还是外人,至多由怨生恨,断了交情。夫妻常年相处,除却离婚,只有终日头痛了。

“再者人的外表不论多好,内里谁都有些弱点,婚前只见外貌,惊如天人,婚后日常相处,双方弱点皆现,自然加上好些不满意,始而余爱尚存还能原谅,渐渐疲于供应,觉得娶了大太,除有人同床外,只加添了许多烦恼,别无好处,彼此求全责备,嫌怨日深。男的在外做事,不免花丛应酬,本就见异思迁,再想到在外受人巴结服侍,听的全是好听话,回却巴结太大,在自己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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