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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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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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真的暗藏雄兵,将军就不怕他借这次机会将你困在这里……诛杀?”苏漓小心翼翼的吐出最後两个字。

百里霂又笑出声:“杀了我有何用,朝中几十名将军再派一个来就是,况且他若真的这麽做无异於同我国宣战,真要惹怒了皇上,倾一国之力与北凉一战,他才当真难以招架。”

他说完拍了拍身边的床板示意苏漓躺下:“别再东想西想了,眼下对於谁来说都不是起兵的时候,况且我们朝中内乱刚刚平息,听线报说还余孽未清,眼下与白凡会合後,我们就要启程回都城建墨了。”

苏漓困倦得趴在枕上,咕哝道:“这麽急著回去,若是乞颜来攻城我看你怎麽办。”

“不怕,”百里霂也带著睡意回答他,“他跟我们一同去。”

第二十四章

“一同……”苏漓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然後猛地一惊,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要去建墨?!”

百里霂低喝道:“躺下,怕外面的人听不见麽?”

苏漓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放轻动作躺了回去,向百里霂的方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将军,乞颜怎麽会去我们的都城?”

“我都能率军入驻北凉王帐,乞颜怎麽就去不得建墨。”百里霂似乎确实累了,声音有些疲惫,“更何况缔结的盟约中,还有个最重要的条件。”

“是什麽?”

“和亲。”他说完後立刻伸手捂住了苏漓的嘴,成功的将那声惊呼堵了回去。

苏漓显然吃惊不小,稍作镇定便问道:“这是为何?虽说当年北凉兵力极盛时,前朝将之奉为上国,也曾多次远嫁公主和番。可是如今局势明明是我们比较有利,怎麽又要和亲?”

百里霂懒懒的翻了个身:“要嫁的不是大炎的公主,是乞颜的乌兰公主。”

苏漓更是奇怪:“乞颜的四个儿子全死了,这个公主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後嗣啊。”

“若不是这样,这个乌兰也就没有那麽大的价值了。乞颜听说我朝多年不曾立後,愿意将爱女嫁给皇上,将来诞下皇子就是北凉之主。”

苏漓一滞,彻底没了睡意:“这话听来荒唐,就算这位公主为皇室生下子嗣,这位皇子也不一定有魄力统驭外族。更何况朝中诸多老臣,必然不会答应立北凉公主为後,混淆皇室血脉。”他说的急了,缓了缓才道,“这些都暂且不论,只说皇上真的会答应此事麽?将军这一切的筹划,是不是都未曾上奏给圣上。”

百里霂没有答话。

苏漓知道自己八成是猜中了,更加著急:“将军就算与皇上私交甚厚,也万不能在此事上轻率,若当真惹得龙颜震怒……”

百里霂突然道:“你也觉得他不会答应?”

苏漓愣了愣,悄声道:“这许多年皇上都不曾立後,应该事出有因,我看皇上对那位公公……”

百里霂打断了他,直接说道:“不错,我猜他也不会答应。”

“那……你为何还邀乞颜进京,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了,若是和亲被拒,必然会勃然大怒,与我国开战。”

“就算没有这次,我们两国日後也难以相安无事。只要他带著自己的公主到建墨去见我们的皇帝,整个北凉的各个部族就都会知道,他们的大汗已向景炎俯首称臣。”百里霂顿了顿,“这样就足够了。”

“眼下北凉局势还没有平定,这件事的确会让他失去民心,”苏漓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惴惴的猜测道:“原来将军根本就准备与他们一战。”

“不,”百里霂摇头,“若真要一战,两方死伤的士卒必然会数以万计,我几乎可以预见,到时候格尔木河里不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塞满了浮尸和鲜血。”

他忽然轻而冷淡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将军说这样的话太过懦弱了,”他低声道,“如果这次和亲成了,那麽至少可以再安宁些时日。”

苏漓还想再说些什麽。

百里霂已带著浓浓的不耐斥道:“你若是不困就出去同李廷巡营,别扰我睡觉。”他伸手拉过锦被,合上眼便沈沈睡去。

苏漓怔了怔,也抢过被子一角,翻了个身对著内帐自己琢磨去了。

昭元十三年七月初三。

晋州城。

晋州是都城建墨的门户,历来安逸,少有兵祸。守城了望的禁军军士大都是做做样子,远比边关诸城懒散许多。

然而在这日午後换值之际,突然有个小卒大声喊叫起来:“蛮子,蛮子来了!”

守城的校尉慌忙丢下烟袋,赶紧跑上城楼:“谁个没睡醒的在瞎嚷嚷,哪有什麽蛮子?”原本在闲聊的一夥军士也都凑了过来,从城楼上可以看到远处官道的尽头掀起一片不小的尘土,一批骑兵浩浩荡荡得向晋州城门而来,有人猜测道:“是不是哪位戍边的大将军班师回京了?”

那个眼力尖锐的小卒颤著声音道:“那些骑兵是,是北凉蛮子的装束。”

校尉骂完了凑过去仔细望了望,也变了脸色:“快关城门,撞锺,撞锺!”

副尉还冷静些,他拉住传令的士卒,向众人道:“别慌,看他们打的大旗,明明是百里大将军的军旗。”

大军前方正中的那个骑在马上的人未著甲胄,穿著一身浅色衣衫,遥遥的向城楼上挥了挥,朗声笑道:“本将是奉圣上旨意,送北凉乞颜大汗去都城,这是手令。”

校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快给大将军开城门。”

守城的士卒大都听说过骠骑大将军的名号,一开城门,就有人抢著上去为他牵马,陪著笑道:“看将军容光焕发,想必又是大胜了一仗吧?连北凉王也要来朝见我们皇上。”

百里霂低头向他问道:“都城中现在局势如何?”

那兵士忙道:“之前杨驸马纠结乱党在京中谋反,幸好皇上及时率兵回来,平定了叛乱,听说立下头功的那位曲将军就是大将军手下,真是年轻有为。”

百里霂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兵士远远的向队伍後的北凉轻骑看了一眼,小心的问道:“将军,北凉人与我们交好之後,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等将军目光锐利的向他看过来,他又慌忙解释道:“小的不是怕死,只是……”他摸了摸後脑勺,“谁不想安生过日子呢。”

将军笔直的坐在马上,抿紧了唇角,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是两百多年来,北凉的铁骑再次踏上大炎的土地,却没有战火与纷争。表面的波澜不惊下是两方的心怀鬼胎,而推动这一切的骠骑大将军百里霂,更是成为素来与他不合的众文官的靶子,还未踏足都城建墨,弹劾的奏疏就已堆满了皇帝的御案。

黄昏的光线从雕花的窗棂里透射进来,为佛堂内神龛上的泥塑佛像镀上一层暖黄的金边,跪在蒲团上的妇人对著神像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慢慢的站了起来。

年老的仆妇脚步蹒跚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被称作老夫人的妇人其实并不很老,脸庞上还残留著年轻时的姿容,她伸手笼了笼鬓角:“回来就回来了,这麽慌张做什麽,吩咐厨房晚上多备些菜就是了。”

仆妇答应著向後面去了。

“娘。”

这是一声本该再熟悉不过的叫喊,现在听来却有些许陌生,高大的将军站在狭小的佛堂门口,脸上带著少有的局促。

叶氏露出笑容,眼角却微微发红,打量了他半天,才说道:“霂儿,瘦了好些,娘都不敢认了。”

这样被称呼乳名,让百里霂微微红了脸,他顿了顿才道:“娘,这次回来我可以多住些时日,也许能待到下月再启程。”

“能多住些时日就好,边关的事为重,娘也不能强留你。”叶氏虽然这麽说,却是牢牢抓著他的手。

百里霂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这两年娘过得如何?”

“人人都说我命好,生了个儿子做了大将军,每日锦衣玉食。去年你立了战功,皇上还封了一品诰命,”叶氏有些黯然,“可是越老却越不知足,看这将军府内空荡荡的,有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百里霂沈默著没有接话。

叶氏又道:“前几日家中来了位姓曲的小将军,说是你的属下,陪我说了半日话,真是个好孩子。”

“那是曲舜,是我的副将。”百里霂说著又笑了笑,“不过他现在大约已升了官职了。”

第二十五章

翌日,昭元帝在瑞安宫中大摆筵席,座上的贵宾自然是远道而来的北凉大汗乞颜。

已升为忠武将军的曲舜,也获准了入宫的资格,他穿著新制的朝服,站在殿外的玉阶上,有些不自在的交握著手掌,被午後的烈日刺得眼睛有些发痛。

门口当值的一名内监看了他半日,终於上来陪笑道:“曲将军,这宴罢了半日,还不见那几位御前的公公出来,皇上今日大约是不会召见了。”

曲舜见他以为自己是要面圣,忙连连摆手:“不,我是在等……”

大殿的侧门突然被推开,还伴著宦官谄媚的声音:“大将军请──”

百里霂这天穿著一件考究的霜色暗纹锦袍,没有佩剑,腰间坠了一块世家公子常带的玉佩,头发也规矩的束了玄色的垂冠,愈发显得面容俊美,几乎看不出往日的煞气。

曲舜迎了上去,略带欣喜的唤道:“将军。”

百里霂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扬起唇角:“曲舜……哦不,现在该称你曲将军了。”

曲舜摸了摸後颈,很是羞赧:“将军不要取笑我了。”

“你在这里是等我?”

“末将奉命率军剿灭乱党後,一直驻扎在建墨西郊,等著将军示下。”

百里霂摆了摆手:“驻军在那里,有都城供给,不必著急。等皇上更了衣,我还要随他去东宫一趟,你先去我家中等候。”

“末将领命。”

百里霂笑著整了整他的衣襟:“不必像在军中那样恭敬,听说大都护黎於安纠集了十几名官员堵在驿馆门口向乞颜挑衅,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教训他们一下子,不要让北凉人跟他们冲突起来。”

曲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麽,问道:“和亲的事,将军跟皇上说了麽?”

百里霂的面色骤然阴翳了下去:“他说再考虑几日,不过我猜……大约是不成了。”

曲舜一怔,正要再问,那边的宦官已高声宣到:“圣上有旨,传大将军百里霂觐见。”

东宫离内宫较远,也不及瑞安宫那样的奢华,沈稳安静得不像是少年人的居所,皇帝一面跨入宫门一面转头向百里霂道:“父皇当年对大皇兄极是严厉,担心他玩物丧志,不但将这宫内一切玩物撤下,就连宫墙内的一大片蔷薇花也命人铲了个干净,只留松竹。”

他长出了口气:“幸好朕不曾住过这修身一般的地方,否则闷也闷死了,景瑒倒还住的惯。”

百里霂笑了笑:“早就听说太子殿下颇有先皇遗风。”

皇帝懒懒的摆了摆手:“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来的什麽遗风,听那帮溜须拍马的乱吹。”

正说著,殿内的一名文官就迎了出来,屈身跪拜:“微臣参见圣上。”

皇帝笑道:“平身吧,”他转向百里霂,“这是太子中舍人梁知秋,前年吴相推举给朕,见地还算不错。”

这个梁知秋约莫三十多岁,下颌上有些薄须,他对百里霂欠了欠身:“久闻将军大名。”

百里霂淡淡点头,也没有与他多客气,跟著皇帝继续向内殿走去。

东殿是太子读书的地方,穿过屏障就能看见遮住一面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的书卷,盛夏的宫中也没有一个打扇的宫人,只有搁在书桌上的一把宫扇,扇面上溅了几滴墨。

皇帝皱眉看著空荡荡的殿内,正要说话,忽而听到偏殿中传来说话声,有个青年的声音道:“微臣才说这节以仁治国,太子为何出言反驳,竟说仁心与蠹蠡无异?”

“老师说仁为上德,为君者当节用爱民,敬事有信……”这个声音略带了些少年变音的低哑,语调缓慢,很有些沈稳。

“只是学生以为,治国者,若只是心存仁念,有为恶者不忍法以刑,有贪赃枉法者不忍责其害,与刀兵伤民何异?”

青年没有说话,像是在静待少年说完。

“学生前些时候读史书,见前朝孝仁帝感念民间疾苦,削减兵役赋税,使得国中富庶祥和。可是一朝北凉铁蹄南下,竟无兵马抵御,致使西北三州十六郡沦陷,险些亡国。”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这样的仁心,难道不是蠹虫麽?”

皇帝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掀起帘幕:“瑒儿,不过多读了几本书,怎敢就这样同太傅说话。”

殿内的两人忙向他见礼,百里霂也紧跟著踏进了偏殿,靠近殿门垂首站著的年轻文官恭敬地答道:“陛下切莫怪责,太子殿下生性聪颖,心思活络,这等年纪便有自己的主张实属难得。”

皇帝笑了笑,向少年招手道:“过来,朕为你引见百里将军。”

年少的太子尚未及冠,头顶用一根紫金发带束著发,眉宇间十分秀美清丽,跟昭元帝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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