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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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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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翟摸了摸後脑勺,终於还是没有多问,行了个军礼准备退下,却正撞著迎面进入营帐的苏漓。

“百里……”苏漓收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大将军。”

“怎麽?”百里霂看著走出营房的年轻人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苏漓上前两步,走到他桌前:“今日李校尉来找我要了一些卷宗。”

百里霂的视线移到了他脸上:“什麽卷宗?”

“几名校尉的案档卷宗,”苏漓与他对视著,语气压低了些,“都是前几日夜里,在主营听令的校尉们。”

“哦?”

苏漓冷静的神色瞬间就褪了下去,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李校尉是凭你的命令查那些人,你为什麽要查他们的卷宗,是不是军中有内奸?”

百里霂看著他,口气还是淡淡的:“嗯。”

“你为什麽不跟我说?”苏漓的额头几乎要抵上他的额头,“你是不是也怀疑我?”

“你?”百里霂突然笑了笑,明显不过的嗤之以鼻。

苏漓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哼了一声,转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你怀疑他?”

“不,”百里霂摇头,“不是他。”

苏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这麽肯定?白副将似乎对他还颇有些怀疑。”

“白凡怀疑他,自然有白凡的道理,不过……”百里霂顿了顿,慢慢将方才尹翟的计策说了一遍。

“他劝将军舍出一个郡?”苏漓咂舌,“能想出这个点子,他胆子也不小。如果他真是内奸,恐怕就要趁这个机会从霍郡城外里应外合,逐个攻破九郡。”

“一个细作若是置身敌军,自然是要百般的隐匿自己,怎会在这当头向我献一条如此有风险的谋划,将自己暴露得一清二楚。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著他的神情,”百里霂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有些锐气和智慧,并不足以隐藏自己。”

苏漓蹙眉听他说到这,忽然弯下腰对上他的眼睛:“那你能看出我的眼中有什麽?”

百里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他的脸推开了些,径自转开了话头:“你气冲冲的来找我就是因为我没有知会你有内奸的事?”

“大将军应该知道,想要找出内奸,单从案档卷宗里寻查,实在不是个聪明的法子。”苏漓重新直起身子,“若是大将军对卑职还有一丝信任,不如听听卑职的想法。”

百里霂点头低笑:“苏主簿请讲。”

“将军下令那一夜,帐中还有四五名新任的校尉,这几人的卷宗也是李校尉最先调去翻阅的,按说,这几人的嫌疑应该最大,”苏漓咬著下唇想了想,“但是他们这些时日不是守城就是在各郡内调运辎重,没有出过灵州。而这两日出城的,只有跟随曲将军他们上战场的士卒们,从出城的时间看,绝没有可能足以提前传递消息。所以,除非这名内奸的地位是出城也不必知会守城校尉的人,而灵州城内,有此等地位的,只有大将军,曲将军和尹将军。”

百里霂的嘴角难以觉察的抽了抽:“你是指我,还是曲舜?”

“不,”苏漓讪讪的笑了笑,“我是猜,这名内奸恐怕不用出城便可传递消息。”

“不用出城?”百里霂眯起眼睛,“灵州城可不是一个允许信鸽乱飞的地方。况且上次哈图佐一役後,守城的将士们对这些大大小小的飞禽都十分警惕,大多绕城盘旋的鹰雀都死於了弓箭之下,他们这样传递消息也太不可靠。”

“哈图佐,这个部族连草原上的老鼠都使唤的了。”苏漓低声咕哝道,又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他们的人都长得那副模样,想混进我们城中也著实不太容易。”

百里霂似乎有些不耐:“你说了这半天,想法呢?”

“其实这样猜来猜去,是猜不到的,”苏漓低头道,“我们需要再战一场,将此人诱出来。”

“哦?如何诱。”

“尹将军的计谋不错,不如就按那个法子,稍加变化,”苏漓拿起笔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我的老师说过,诱敌之计,无非八个字,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百里霂一伸手夺去他的笔,打断了他的话:“走,去你那里说。”

“啊?”苏漓一愣,“我那里,我的营房?”

百里霂已率先走到门口,掀开帘帐一角,回头道:“我也不知这主营附近,有多少双眼睛。”

苏漓的住处紧挨著放置卷宗图册的库房,走近了能隐约闻到羊皮和旧竹简的霉味,混杂著未盖好的砚台里弥漫出的墨香。苏漓进屋之後点了一盏油灯,移到桌前:“卑职这里地方简陋,让大将军见笑了。”

百里霂摇了摇头:“罢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且直说你心里的筹划。”

苏漓便也绷直了嘴角,不再说笑,伸手将灵州九郡的城防图慢慢在案上铺开,纸卷沙沙的摩擦著,图纸上纵横交错的线条在两人面前缓缓展现出来。

这一夜,营内的灯光彻夜未熄,直到天光大亮,苏漓才揉著惺忪的睡眼懒懒的爬了起来,却被床前的人影吓了一跳:“百里霂?”

百里霂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你醒了?我正准备回营。”

“你……昨晚没睡?”苏漓晃了晃脑袋,竟不太记得自己是什麽时候睡著的。

百里霂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我可不像苏主簿,前头刚说著筹措部署,转眼就趴在桌上睡得直流口水,我怕图纸被洇湿了,所以才将你抱到榻上去。”

“你……”苏漓心虚的擦了擦嘴角。

“不止如此,苏主簿还说了半夜的梦话。”百里霂微微笑著,将手边厚厚的一垛书卷重新堆到桌角,站起身来。

苏漓瞪大眼睛:“我说了什麽?”

“嗯?你不记得了?”百里霂走出门去,大笑出声。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报──”

急促的脚步声在建墨景阳宫的外宫门台阶上响起,来人小跑著拾阶而上,手里高高举著一卷布轴。直到宫外的侍卫伸出长戟阻拦,才停住脚步,他满面尘土,胸口起伏的厉害,不停喘著粗气:“这,这是灵州的战报。”

身著银甲的禁宫侍卫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卷轴,转身向宫内走来。

这恰好是早朝将散之时,群臣都已退到了宫门边,侍卫俯身跪倒在殿门外:“启奏陛下,灵州城送来一封急报。”

刚要离座的少年皇帝立刻停住脚步,回身道:“呈上来。”

群臣也慢慢的踱回了殿中,细细窥探著龙座上皇帝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灵州战局的变化。最终还是吴相忍不住问道:“陛下,灵州如何?”

皇帝抬起头,淡淡道:“交战一场,我军略有损伤。”

他虽然语气不重,但群臣立刻便议论起来,猜测纷纷。梁知秋上前一步道:“皇上,大将军是否在信中要求补给粮饷之类?”

少年低头看了他一眼:“与北凉交战,粮饷势必不可缺少,不过眼下灵州最急需补给的,大约是士卒和战马。”

兵部侍郎袁祁立刻走出:“启奏陛下,是否依照惯例,先从函州调支守备人马过去供大将军差遣?”

“函州?”龙座上的皇帝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冷笑,“那里除了老弱残兵和几匹连驴子也赶不上的老马,还有什麽像样的军队?这一点袁爱卿应当比朕清楚才是。”

梁知秋躬身道:“陛下心中想必已有了调度的策略。”

少年的嘴角弯了弯,一只手臂扶在龙椅上:“锦州煦皇叔那里五万虎狼之师,不知他可否会借朕一用。”

他这话一出,殿中霎时静了下来,臣工们神色各异,谁也没有抢先接话。

老丞相吴仁甫怔了怔,方开口道:“锦州那支军队是泸晏王多年心血,固然兵强马壮,不过依老臣看,他未必肯平白无故借於陛下。”

“怎能说是平白无故,”皇帝微微笑著,“他借朕一批人马,朕还他一个太平天下。”

中书令蒋嵩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时,才与身边一密切同僚窃声道:“皇上这话有些意思,似乎王爷若是不肯借,也就再没有太平日子了。”

他说完之後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却见龙座上的少年皇帝已满面笑意的向他看来:“蒋爱卿与皇叔交情深厚,不如就代朕做个说客,若是此事能成,朕重重有赏。”

蒋嵩一怔,立刻跪了下去,低头措辞道:“臣……臣……”

“不要推辞了蒋大人,”太傅韩慕黎向他走近了些,略压低了嗓子,“皇上的大婚刚过,後宫中贵妃的人选尚且空缺,蒋大人的千金样貌学识都甚合陛下的心意,皇上的赏指的是什麽,蒋大人心中应当盘算清楚。”

“太傅这话……”蒋嵩满腹惊疑的看著他,又看了看龙座上面目清朗的少年,脑袋里那根左摇右摆的弦嗡嗡作响,半晌才重新俯下身去,“臣,领旨。”

灵州城,城西角楼。

曲舜持刀而立,借著云层里漏出的稀薄阳光看向远处纷乱的沙场,眉间皱起,很有些焦急的样子。他身後的大将军,却一脸闲适,靠在椅上,向亲兵简短的问著战况。

“将军,这次北凉军队的主力攻的是灵州主城!”

曲舜回头看过来,喃喃道:“奇怪,主城两侧砌有弩台,箭雨密布,又加上墙体坚固陡峭,易守难攻,他们理应主攻两侧的启郡或是霍郡才对。”

“因为主城对著北凉原有三处城门,想要将他们困在城内,可就难了。”百里霂低声笑了笑,“看来他们这次又是收到了线报,所以对尹翟这条计策有些忌惮。”

“将军已料到他们能提前获取军情,”曲舜疑惑地问道,“那将军这次为何还要依照尹将军的计策布兵?”

百里霂摇头,敛了笑意:“尹翟的谋划虽然不错,但有一条与我的性子相悖,”他握紧手中的军令站起身,对著城下的辽阔草原,立誓般低语道,“我绝不会让战火烧到自己的土地上,北凉人要战,那就在北凉原上决一胜负!”

他说完这一句,挥袖转身,举起檀木架上的沈重铜槌,向著角楼上巨大的青铜牛皮鼓狠狠地敲了下去,沈闷的鼓声隆隆响起,湍急如惊涛骇浪。

离角楼最近的霍郡城门应著鼓声开启,冲出的不是主力重骑,而是一支骑射兵,领头的是尹翟。他们的马没有多余的负重,十分的快,转眼间整队人马便向著主战场疾驰而去。

曲舜在角楼上看著,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样一支轻骑直插入北凉的数万大军里,无异於螳臂当车,毫无应敌之力。他望著百里霂的侧脸,最终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心中的疑问。

仅带著弓箭的这支骑射兵在冲到灵州主城门的不远处时,陆续的勒停了马,北凉的侧翼部队看到了他们,立刻就挥舞战刀冲了过来。然而最前方的尹翟没有迎战,也没有逃走,带著他身後的数千人停顿了片刻。

如雷的鼓声再次响起,几乎是同时,尹翟抽出了背上的弓箭,连带著整支骑射兵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缓,数千只箭一齐对向了面前的北凉军队。随著尹翟忽然发出的大喝,箭雨铺天盖地的射了出去,穿透了敌人厚重的皮甲,也穿透了对方战马的头颅。

曲舜的眼瞳亮了亮,他听出来了,将军鼓声中总是连续的三记重响,这是有三支队伍,三支同样的骑射兵,在远处,他的视线所不能达到的更远处,以精湛的骑射将北凉的大军缓缓逼拢到了一处。

只要续箭的速度够快,第二轮的箭雨会更加密集。然而城外像是停滞了,领兵的尹翟在一轮箭後,竟收起了弓,带马向回退了几步。

身後的鼓声也缓了下来,沈重缓慢的,每一记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木制的机括在主城两侧响起,两侧城门陡然大开,这让进攻中的北凉军队吃了一惊,很快一支先锋轻骑就试探著向左侧城门攻入。冲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的北凉武士,他狠狠踢著马腹,似乎是怕下一刻面前的大门和搭桥就会合拢收起。

竹制的搭桥在马蹄的践踏下嘎吱作响,前方的城门里似乎有个黑影在摇晃,北凉武士抬起头想看个清楚。他的眼睛突然瞪圆了,用力的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可是搭桥狭窄,更本容不得他转身。在这短短一刹,门内的东西直直冲了出来,将这年轻人的战马撞得飞了出去,他身後的同伴大为哗然,纷纷退开了些。

那是一辆怪异的战车,青铜为脊,推车的士卒藏在层层盾甲之间,两侧环绕的是重甲步卒和长戟兵,车前竖满了刀刃戟刺,而方才的那名北凉武士的尸体还残留著半片挂在锋利的刃上。

随著车轮声响,两侧城门推出的战车竟有上百辆之多,顺著之前骑射清出的道路不紧不慢的向前压近,两翼的北凉军队意识到了即将被包围的危机,纷纷向两边发起冲锋。随著一声令下,半月形的骑射军再次出箭,接连不断的压住了阵型。

“将军,”曲舜直直的看著远处的一幕,低声道,“北凉的战场上已许久没有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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