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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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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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张晋又是一叠声应著,他牙疼般的抽著冷气,低声道,“老爷,这位大人朝中通缉好些年了,犯得又是谋逆大罪……哎老爷你别生气,我我我知道这是被冤枉的,不过,这万一被人发现他藏在我们国公府,那可全都要受牵连的呀。”

岳宁僵著脸看他:“我家中若是出了卖主求荣的下人,也是你调教出来的。我全府若是被株连,你也跑不掉。有这功夫跟我废话,倒不如把今天那些人的嘴堵严实,你当了三十多年的管家,这点事总不会办不好吧。”

“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张晋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岳宁叫住了他,“澜儿回来了吗?”

“回老爷,少爷说他请了新登科的才子们喝酒,要晚些回来。”

岳宁嗤了一声:“等他回来之後若是问起百里霂的事,让他直接来找我,”他顿了顿,又道,“百里霂现在在哪儿?”

“暂时安置在老国公卧房後面的厢房里,我一会就去请那位大人移驾。”张晋小心翼翼的道。

岳宁却一摆手,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去看看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旧宅院的夜晚显得有些冷清,岳宁摒去了左右的侍女仆人,独自走进了那间亮著烛光的厢房,两人同时抬眼,各自微微点头,当年那千丝万缕的氛围已丝毫不见。

岳宁站在门边,借著明亮的灯火细细打量起这位故人来。洗去了尘埃的男人露出熟悉的眉眼,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原本乌黑的两鬓竟覆了一层白霜。这突兀的白色刺得岳宁心头一阵酸涩,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过了片刻,勉强笑了一声:“你在这还习惯吗?”

百里霂看起来比先前要清醒了一点,眼神却依旧有些滞涩,答非所问:“你家有酒麽?”

岳宁愣了愣:“你还没喝够?我看你刚刚……喝了有一坛子。”

百里霂揉了揉眉心:“喝醉了就不会做梦,睡得舒服一些。”

“你怎麽……”岳宁一点也不敢相信,这个曾经叱吒战场的男人竟然连梦也不敢做了,他轻声叹了口气,在百里霂对面坐下,“你当初去哪了,我找你好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和紫淮住在蓟州边界的深山里,那里人迹罕至,易於藏身。这些年想必朝中也派出过不少人来打探我的下落,可是哪有那麽容易找到,”百里霂无力的笑了笑,垂下眼睑。

“你是如何逃到那里的?”岳宁忍不住继续问道,“皇帝不是派了一队人马去抓你吗?”

“押解队伍统领於奚是我的旧部,”百里霂出神的看著桌上的烛火,“他们起先什麽都没说,谁知突然在半路上以死相逼,让我不要返回建墨送死。我那时站著的地方似乎两头都是绝路,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因为我而死,而那里又临近蓟州……”

“蓟州?”

“我去了曲舜的家乡,他的儿子已经三岁了,长得跟他十分相像……我忽然很想替曲舜看著他的孩子好好长大,”百里霂喃喃说著,“後来我答应了於奚,带著紫淮远远离开了。”

岳宁不知道他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其实是经过了多少挣扎,低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目光却不小心瞟到了男人搭在桌沿的双手,那显而易见的严重皲裂使得岳宁连声音都抖了:“你这些年究竟怎麽过的?”

“在山里打柴,勉强度日。”百里霂笑了笑,看向自己的手,“很吓人麽?”

岳宁怔怔的摇了摇头:“你为什麽不来找我……”他问完这句,又自言自语,“建墨这麽危险,你不来也是对的。”

百里霂沈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岳宁却又想起什麽似的,突然抬起头:“对了,紫淮先生呢,他和你一起来了麽?”

“紫淮他……过世了。”百里霂低声说道。

“什麽!”岳宁一惊,茫然的望著男人的脸,“他怎麽会……”

“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没法让他好好调理,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就……”百里霂突然住了口,缓缓站起身看著漆黑的窗外,没有再说话。

骤然听了这些事,岳宁觉得头脑中混乱极了,也不知该安慰他,还是说些别的什麽。

“你过得如何呢,”百里霂低低问道,“老国公何时薨殁的?”

“就在……朝中下诏抓你的那两个月,”岳宁咬著下唇,“父亲去世的时候,才告诉我当初太後并不是患病而死,而是服毒自尽。”

这话听得百里霂也皱了眉:“太後为何要服毒?”

“她身居高位,父亲又是当朝两国公之一,满朝门生,小皇帝心思缜密,必然会提防外戚弄权。我妹妹或许比别人更了解这个皇帝,在皇帝准备动手之前就察觉到了什麽,却依然对我说皇帝十分孝顺她。她後来与皇帝有过一次长谈,告诉他愿意除去他的後顾之忧,条件是不能动睿国公府,皇帝或许是答应了,那天夜里她便服毒自尽。”

“後来父亲又上疏请求把我家的世袭罔替改为世袭,不久之後他老人家旧疾复发,整日卧床,在朝中的影响大不如前,才算是躲过了一劫。”岳宁说到这,眼眶渐渐红了,“父亲临终前摸著我的头说,如果天性驽钝能保住性命,那我真庆幸我的儿子是个笨蛋。”

百里霂低声道:“国公爷是个好父亲。”

“我那时才明白你们都在护著我,在伽摩的时候,你说了那麽狠心的话赶我走……其实是打定主意要抗旨,怕日後获罪连累我,是不是?”岳宁苦笑了一声,“你怕连累人又有什麽用,那麽多人为你死都是甘愿的。”

百里霂望著他:“我知道你当时向我报信是冒了很大的危险,一直很感激……”

岳宁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我,”他忽然看向百里霂,“你离开了这麽久,朝中的事很多都不知道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下)

百里霂知道他这是有事要说,便问道:“这些年朝中出过什麽大事麽?”

岳宁抬手举起已经凉透的茶盏:“先说七年前,大都护蒋嵩同尹翟将军不睦,在尹将军戍边的时候命朝中党羽联名上疏细数了尹将军几条罪状,手段跟当年弹劾你差不多。谁料这几封上疏呈上去没多久,龙颜大怒,很快把蒋嵩的几位门生关押了起来,还当著百官的面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百里霂皱眉想了想:“这个蒋嵩不是跟皇家结过亲?”

“不错,他女儿就是蒋贵妃,说起来活该是这姓蒋的倒霉,他挨了训斥後曾入宫探望过一次他女儿,谁知自那之後,一件宫闱间的秘闻就传出了市井。”岳宁似乎并不想提这件秘闻,只是撇了撇嘴角,“这件事十个有九个都猜是蒋大人一时不忿,为了报复皇上才捅出去的,这秘事又是皇帝的一大痛脚。当时就找了个缘由斩了蒋嵩,又废了蒋贵妃,把蒋家抄了个底朝天,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牵连了足足两三百人。”

“什麽宫闱秘事,这样了不得?”百里霂挑起眉看他。

岳宁苦笑一声:“历来宫中从不会少了秘事,你忘了先皇的事麽?现在这个小皇帝自然也有些迥异於常人的嗜好,只怕比他父亲更不能为外人道了。”

百里霂便没有再多问,等著岳宁说下去。

“那时一起获罪的有个叫李明义的年轻翰林,他是蒋嵩的学生,那封弹劾尹翟的奏疏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说来也很奇怪,竟有不少人愿意趟这趟浑水把他捞出来,其中就有原兵部尚书曹临,这曹临那时候已经是太子太师,风头无俩,几句话就把李明义官复原职。听说是因为曹临很赏识这个翰林的才华,一直想收为己用。而这位李大人也著实替曹临办了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调查已经告老还乡的尚书令李袁。”

这个熟悉的名字又让百里霂一愣:“那个教训过阿陵的尚书令李老头?”

“不错,蒋嵩的案子过去没多久,就有涵州官员递了奏章说李袁一家横行乡里,他孙子连日打死多个平民,起因竟是为了要娶人家女儿去做小妾被拒绝。”岳宁说到这,满脸不屑,“正赶上那年皇上诞辰,听了这件事不免心情大坏,很快就派了人去彻查此事,派出的钦差就是那位李翰林。我原不知道李袁和曹临有过节,谁知他们除了都看你不顺眼之外根本没什麽别的交情,党羽之间大概又有过争斗,总之李袁知道钦差是曹临的人之後干脆自己悬梁了。李明义也不含糊,依旧网罗了李家密密麻麻的罪名上疏给了朝廷,偏偏还都有理有据,使得原先准备安心享福的这家人落得个满门抄斩。”

百里霂起先不在意的神色终於渐渐凝重了起来,他似乎猜到了什麽,却又觉得难以置信,眼神波动了一番之後,终究没有作声。

岳宁略停了停,继续说道:“一年之後,曹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次却并非上疏而起,而先是建墨的大街小巷都流传开了曹大人是如何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故事。这些故事说起来也不全属实,却是有声有色,加上曹临为官这些年,坏事干的确实不少,黑钱自然也贪了不少,很快就坐实了当朝第一奸臣之名。他底子倒是硬,只是被削去了官职关押了起来,不过没多久就死在了狱中,也不知是谁下的手。那位替他把罪名坐实的功臣……也是李明义李大人,他把曹临的受贿账目和在朝中铲除异己的证据整理了出来,一概交到了刑部法司。蒋嵩、李袁、曹临这三个人当初费尽心机给你网罗罪名的时候大概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三四年,他们就落得无人收尸的凄惨下场吧。”

百里霂倒并未露出欣慰之色,低声问道:“这个李明义究竟是什麽人?”

岳宁没有立刻回答他:“曹临死後的第三个月,李明义把新升任的御史官印和衣袍丢在住所後离开了。他临行前在建墨正南门前留了一句话,字体如行云,却并不是写了什麽深奥的句子,只是一句大白话。”说到这,岳宁微闭上眼睛,把那句话慢慢背了出来,“我并不姓李,孤身来此只是为了让世人明白,天下自有公理道义。”

第一百三十四章(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御史弃官而走,朝堂上自然有些许的震动,皇帝亲自下了旨意,著人去查李明义的真实身份。几经辗转,才找出他的家乡在蕲州,而他本姓苏,单名一个漓字……”岳宁知道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收住话抬头去看男人的神色。

百里霂目光渐渐暗淡,喃喃著从齿间道:“苏漓……”

“我听说他离开後隐姓埋名,杳无音讯,你这些年……想过要去找他麽?”岳宁踌躇著问道。

百里霂无力的摇头:“他已与我割袍绝义,以他的性格,是再也不会见我了。”

岳宁望著男人凹陷的眼眶,轻声叹了口气,忽然外面传来三更鼓响,他这才惊觉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忙站起身道:“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百里霂点点头,站起身送他,却见岳宁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你可别……别突然离开了。”

“不会的。”

听见这句轻飘飘的许诺,岳宁渐渐放了心,提起衣摆走了出去。

外面是灯火通明的长廊,伴著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一路走到自己卧房外时,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影子停在门口,似乎在那等了一会了。

“澜儿,”岳宁咳嗽一声,摆出父亲的姿态,“几时回来的?”

青年转过身,一脸不羁的傲气:“半个时辰前,父亲去哪了,这麽晚还不休息?”

岳宁不自在的又咳了一声:“同故友重逢,多聊了几句,忘了时辰。”

“故友?”岳澜扬起眉毛,“方才听张管家说家里来了客人,却又不肯说是哪位客人,只让我来问父亲。难道父亲还有什麽不能说的故人要瞒著儿子吗?”

岳宁有些窘迫,掩饰般扬了扬手:“去去去,小孩子管那麽多,你跟狐朋狗友喝酒到半夜爹都不管你,你倒管起爹来了。”

“我的朋友可全是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我们聊的那些事就算跟父亲说,父亲恐怕也没兴趣,”岳澜口气生硬的说,“当今虽然天下太平,但眼看战祸将起,建墨城夜夜歌舞升平,有谁在乎西域两国联兵进发中土之事!在诸位公侯将相醉生梦死的时候,西疆已经连续交战两月有余,尹大将军难以抵御外族铁骑,舍弃了二百里疆域,退守西州的战报昨日已送到,父亲又知道麽!”

岳宁被噎了半天,恼怒道:“我为什麽要知道,这天下是姓景的,那小子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就算被他败光了,亡国了,又关我屁事!”

岳澜皱起眉毛看著他:“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说出的话,就算父亲对皇上心有不满,但若真的亡了国,外族入侵,天下生灵涂炭,遭殃的可是百姓。”

岳宁显然对儿子的慷慨陈词没有兴趣,喝止道:“你同我说有用麽,你爷爷或许还能指派几名门生带兵上阵驱除外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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