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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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霜谱-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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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不远,柳堤下一株柳树后面一个人就现身出来。高冠锦衣是风入松。

风入松一脸疑惑之色,目送马车远去,又一声:“奇怪?”

到底他奇怪什么?

车马声消失,柳堤上恢复了寂静。

风吹起风入松的衣袂,却吹不开他深锁的双眉,他背手呆立在柳树旁,仿佛也变成了一节树木没有生命的枯木。他是一个聪明人,在慕容孤芳、方重生、白冰的言谈举止之间隐约已听出其中有蹊跷,这在他,其实只是一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他由开始就感觉方重生值得怀疑,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怀疑,到离开水云轩的时候,他甚至连白冰也怀疑起来,越看他就越觉得白冰有些不安,可是他却看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然而这些都不是影响他的由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他离开白玉楼居住的院落之后,一个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个消息。

方重生出了水云轩,在轩外走了几圈又回到水云轩。

他传令叫随来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楼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时,也吩咐抽出部分武士换过平民的衣衫,小心方重生的行动。

方重生并没有听从慕容孤芳的吩咐,为什么?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个报告之后,风入松对方重生更加怀疑。

方重生进水云轩之后,并没有再出来。

这是在水云轩外监视的大理武士的报告。风入松立即考虑到方重生可能离开的途径。

他想到了水云轩滨临的那个池塘,然后他就在池塘的彼岸发现了那辆马车。以他的轻功造诣,要避开慕容刚的耳目实在轻而易举。以他的轻功造诣,要追上马车,也并不困难,因为马车在离开快活林驶上了柳堤上才加快,于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战。

沈胜衣的出现实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令他奇怪的并非沈胜衣的出现,只是沈胜衣这个人,他发觉这个沈胜衣与方才所认识的那个也有些不同。

怎会有这种感觉?

风入松实在想不透,只有苦笑。苦笑中他枯木一样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气,双臂一振,蝙蝠般掠上了柳堤,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沈胜衣并没有带走慕容刚,也许他认为这个人对他并没有任何作用。

风入松却认为有,他准备以最迅速的手法捏开幕容刚的嘴巴,取出他齿中所藏的毒药,然后向他迫供,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时,他的手却没有伸出,整个人又呆住了。

慕容刚已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右手握刀,刀插在地上,他以刀支持着身子,整张脸已变得紫黑,人已经死亡,他根本就没有等到风入松出现,已经咬碎牙齿中所藏的毒药。

第二十二回 凤 飞

夜已深,春寒仍料峭。风入松的心头也发寒,慕容世家规矩的严厉,实在大出意料之外,他现在总算知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慕容孤芳原来就是红梅盗。

弄清楚了这一点,其他很多的事情,亦不难清楚了。可是他是江湖的剑客,现在他应该怎样。

马车驶进了快活林中,继续在飞驰。没有车厢的马车,载着绝世无双的美人,这样的一辆马车,当然就非常惹人注目。

沈胜衣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鞭下如雨,驱车向他们包下的那个院落奔过去!车粼粼,马萧萧,终于来到了那个院落门前!沈胜衣喝叱一声,马鞭挥落在大门上!

“叭”一声,门板在鞭下碎裂,那辆马车夺门而入,疾冲了进去!惊呼声立起,白玉楼两个随从如飞奔来,一面大喝道:“什么人?”

沈胜衣应声:“是我!”马车直冲至大堂前面!他连随勒住缓绳,“希聿聿”马嘶声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两个随从这时候亦已看清楚马车上坐的是沈胜衣、白冰两人,都诧异之极。沈胜衣目光一落,立即问:“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两个随从亦看出事态严重,忙应道:“一切都正常!”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守住门户,不要让别人进入!”两个随从几曾见沈胜衣这样紧张,不敢多问,应声忙奔门那边。即时人影一闪,白玉楼飞鸟般从堂内掠出,看出沈胜衣不由就怔住,失声道:“兄弟……”他的目光转落在白冰脸上,更加诧异.哑声道:“冰儿?”

白冰道:“爹……”白玉楼诧异池盯着白冰,道:“怎么,你真的是冰儿?”白冰奇怪地道:“爹你怎么了?”

白玉楼好像在倾耳细听,白冰语声甫落,他就笑起来,笑得就像是一个傻瓜,连声道:“妙极妙极!”白冰更加奇怪,道:“什么妙极?”

白玉楼尚未回答,堂中人影闪处,又一人掠出。散发披肩,白衣如雪,不是沈胜衣又是谁?

沈胜衣分明好好的坐在车座上,可是大堂内现在竟然又有一个沈胜衣弃出来。

两个沈胜衣!

若说他分身有术,这简直就是神话,根本就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两个沈胜衣无论相貌还是装束,完全都一样,分开来,实在不容易分辨得出,但走在一起,仍然可以看得出,其中还有些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两人的眼神。坐在车座上的那个沈胜衣,眼神非常明亮,顾盼之间,犹如闪电惊虹!

白玉楼一眼瞥见,伸手将从堂内掠出来的沈胜衣截下,道:“我们进内再说话!”

那个沈胜衣会意,身形一转,掠回去!车座上的沈胜衣与白冰携手跃下,白玉楼一步上前,伸手拉住了白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笑道:“原来如此,妙极妙极!”

白冰微嗔道:“爹你在胡说什么?”白玉楼道:“一会你就明白的了。”牵着白冰,走了进去。

一进大堂,白玉楼的脸就沉下来,语声亦沉,道:“我们先上去将那个假白冰抓起来!”

白冰一怔道:“假白冰?”白玉楼道:“不错!”身形如箭,疾向楼上奔去。

这片刻之间,他显然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所以才会有这句话!

门在内紧闭,可是又怎挡得住白玉楼,只一拳,门便已被他击碎。事情来得这样突然,那个假白冰应该就来不及离开,房门在内闭上,白玉楼也以为那个假白冰仍然在内,可是他闯进去,却只看到那个假白冰的一身衣服。他虽然有些意外,并不觉得太意外,最令他奇怪的却是那个假白冰如何离开的,因为房间的窗全都是在内关闭的。

难道这个房间之内有什么持别设施?

白玉楼在房内小心的检视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他一点也不着恼,反而笑起来,道:“慕容孤芳,这个丫头实在有几下子。”白冰插口道:“爹,她原来就是……”

白玉楼接道:“就是红梅盗!”他大笑接道:“若是到现在还想不通,爹岂非就是一个傻瓜。”

那个一直留在这里的“沈胜衣”苦笑道:“白大人不是一个傻瓜,我却是。”白玉楼哈哈一笑,手搭着那个“沈胜衣”,道:“在水云轩外出现的那个红梅盗并不是真正的红梅盗,也只是一个圈套。”

“圈套?”

“并非声东击西,乃是调虎离山三只猛虎。”

“白大人与我,还有那个风入松?”

“不错,我们一离开,慕容孤芳就制住了冰儿。”

白冰插口道:“她突然出手制住了我的穴道,我实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样做。”

白玉楼道:“又有谁想得到?”

那个“沈胜衣”道:“后来她惊呼说什么红梅盗闯进去,完全是做给我们看的了。”

白玉楼点头道:“她用银针将那些灯火射灭,目的其实是让那个假白冰的脸色看来自然一些,因为灯火太明亮,我们就不难瞧出其中有异。”

那个“沈胜衣”道:“白大人是说她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假白冰姑娘,趁机会以假易真?”

“无可否认,她的安排实在非常巧妙,而且计划周祥,红梅盗不愧是红梅盗!”白玉楼一声微喟,转向白冰身旁的那个沈胜衣,道:“若非你及时将马车截下来,明天我拍门不应,破门而入,发现冰儿已失踪,也只是以为在这个房间被劫去的,尽在这个房间之内打圈子。”

沈胜衣奇怪道:“白兄,怎么连你也瞧不出昨夜那个冰儿并不是真正的冰儿?”

白玉楼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道:“慕容孤芳的左右,一定有一个绝世无双的易容高手!”

沈胜衣道:“与你相较如何?”

白玉楼苦笑道:“我已经跟你说过我那种,严格说来,根本就不能算是易容术。”

沈胜衣道:“但无论如何,你却能制造出同样的第二个我来,而且连慕容孤芳、风入松这样的高手都瞧不出。”白玉楼笑道:“这若是易容术,慕容孤芳纵然瞧不出,属下那个易容高手应该瞧得出,但若非易容术,却也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

沈胜衣道:“还是叫易容术好了!”他转顾第二个“沈胜衣”道:“艾兄,这易容滋味如何?”那个“沈胜衣”苦笑道:“痛苦极了。”

白玉楼道:“由现在开始,小艾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沈胜衣道:“慕容孤芳是一个聪明人,只能够愚她一次,再一次必定全被她看破。”

白玉楼点头道:“不错。”

说话间那个“沈胜衣”已经将脸皮剥下来。那层脸皮也不知是用什么制造的,其薄如蝉冀,与人的皮肤完全一样。这张沈胜衣的脸庞之后,是另一个人的脸庞,这个人正是沈胜衣当夜暗中找来的朋友艾飞雨。

艾飞雨的身材与沈胜衣差不多,相貌当然是不一样,但轮廓却颇为相似,再经过白玉楼的易容,艾飞雨也就变成了沈胜衣。这个假的“沈胜衣”留在白玉楼父女身旁,真的沈胜衣,却窥视在快活林之外。

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白玉楼早已经考虑到在红梅盗的巧妙安排之下,白冰一定会被劫去,寄望沈胜衣能够及时将之截下来。他并没有失望。当然他甚至希望能够藉此找到红梅盗的巢穴,将红梅盗一伙一起打尽。这方面当然就算失望了,他却也并不在乎,白冰能够平安回来,他已经很满足,尤其是当他清楚红梅盗的整个计划后。

慕容孤芳就是红梅盗,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慕容孤芳的安排他也不能不承认实在巧妙得很,特别是假白冰的出现,当时他竟然完全瞧不出来,对于对方高明的易容术,不由他不惊,可是他制造出了第二个沈胜衣,在别人来说,岂非也同样意外?

变化大法师集一生之心力,精研易容术,才有现在的成就。白玉楼当然不会下变化大法师那种苦功,可是他的易容术却竟然并不在变化大法师之下,是不是非常奇怪?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曾经名师指点。到底是不是?

艾飞雨剥下“沈胜衣”那张脸皮,交给白玉楼,将散发往头顶一盘,再柬上一条青巾,才吁一口气,道:“现在舒服得多了。”无论怎样看,现在他都只是艾飞雨,与沈胜衣完全是两个人。白玉楼一面将那脸皮放入袖中,一面道:“现在你看来也是顺眼得多,不知道是否先入为主,我总是觉得你就是艾飞雨,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小沈。”

白冰噗哧地笑道:“慕容孤芳他们却当他真的是沈大哥,好几次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艾飞雨道:“也亏白大人想出这一个妙计来。”

白玉楼大笑道:“相信你们现在不能不承认我乃是一个天才。”

沈胜衣道:“我早就说你是天才了。”白玉楼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天才在赌博方面却是一个笨蛋,竟连屋子都输掉了。”沈胜衣一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冰道:“爹跟那个慕容孤芳赌红梅盗是男人还是女人。”

沈胜衣道:“他莫非睹是一个男人?”白冰道:“可不是。”沈胜衣道:“就是以你们在京中那座庄院?”白冰颔首,道:“慕容孤芳却是以整座快活林!”

沈胜衣亦说道:“好一场豪赌,这个赌注实在不轻。”白玉楼笑道:“比起来我却是占尽了便宜,我那个庄院的价值怎能够与快活林相比。”

“说价值,快活林无疑是远在你那个庄院之上。”沈胜衣摇头一笑,道:“可惜这一赌你却是只有输,不会赢,一开始就输定了。”

白玉楼道:“不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接道:“尽管如此,暂时我还是用不着为搬家这件事伤脑筋。”艾飞雨插口道:“因为慕容孤芳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收这个赌注。”

白玉楼笑道:“可不是。”语声一顿笑容已敛,叹息道:“但这样住下去,却也不是味道。”

艾飞雨道:“白大人的心境不难明白,问题是,这与其说是赌毋宁说是骗。”

“十赌九骗,不足为怪。”白玉楼摸着胡子。“愿赌服输,理所当然。”

艾飞雨道:“这个也是。”白玉楼又自一笑,道:“慕容孤芳是很聪明,与小沈比较起来,却仍然大有距离,所以我们虽然输去了一场,跟着又赢回一场。”

沈胜衣道:“这一场又是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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