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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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唱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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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十有八九(2)
果然,第二天他打来电话,他的磁性的声音让她痴狂到自己咬痛自己的舌头。他说他下午就来办公室和她会面。她幻想着如诗如画的会面。那一天,办公室变得辉煌了。他站在门外,问萧小红在这个办公室吗,她紧张得两腿突然抽筋。她站不起来,拧过脖子,脖子也开始抽筋。
  她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告诉她,她多少年的等待都值得。他就像普希金转世到这个尘世上,他的美是大自然的精气铸成的。惟一和普希金不同的是,他戴着一副眼镜,可是丝毫不能阻挡他眼光里的神秘、锋利、深邃和镇定。
  他走近她,她准备好的采访笔记本跌到地上,她的手指哆嗦不停,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中风,为了试验自己的手还灵活,她拿出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框,对镜子照着,让他裁决哪一副更适合她。
  他看着她的发抖的手指,笑着说,“你的小品别具一格。”
  他脱下乳白色羽绒衣,白色的毛衣使他有一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气质。这是时间锤炼过的气质,或者与生俱来的超俗的气质。
  她想告诉他,从知道他的名字起,她就想他想得魂都疼痛。她的大脑就是一个山谷,环绕着她一生呼唤他的名字的回音。她想告诉他,自从她的心里来了光明的使者,她真正懂得了欢乐。幽暗深处一缕闪光的欢乐。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只会欢笑的人,好像她从不知什么是坎坷。他往往边听边透过烟雾,满不在乎地笑笑。他往往把这种笑投给那些当面对他撒谎的人。她想告诉他,伊甸园就揉碎在她的手里。她想如实告诉他,她幸福,只在脸上。她让笑容掩饰着一颗孤凉的心。在偌大的世界里,她没有支柱。
  她从抽屉里拿出她的相册,这是有一天随她火化的影子。她的笑容曾经这样阳光灿烂,他边翻着影集,边说,摄影是艺术,每张照片都应该是艺术品,下次我给你拍一组。她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他说,等我带你去月亮城的时候。
  她带他来到报社的后花园,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花园原来是伊甸园。
  月光下,他问她会不会看相,他伸出手掌,让她看看他们的未来。他的嘴唇,像在她溺水后,为她人工呼吸。
  为了试验她的神眼,他让她在黑暗中, 摸着他的手纹。她手上的大汗,感染到他的手上。
  他说,“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从手纹里并摸不到。”
  她摸着他的手,“即使你始乱终弃,那是你迫不得已。”
  明明从他的手纹中摸出,命中不该和他在一起,可是她说,“你不该放过一个为你死不足惜的女人。”
  他问,“你是我的骑士?”
  情绪激动的云彩化成雨点,敲在头上。她沐浴在月亮雨里,用心捧着涓涓雨丝。
  他笑笑,“你是雨神?”
  “火神。”她泰然自若地说。
  他摘下一颗裂开的石榴,掂在手里,掰开,咬了一口,满嘴都是红汁,说,“石榴,从里到外都是红。外表看,是一颗红色的心。裂开,是无数颗血红的心,就像你。”
  “我就是你手中的石榴,甘心在你的果汁机里榨出血。”她指着看不见尽头的果园里,一口气地摊开自己, “我种下一棵桃树,每个早晨,在你的窗前,放上一篮白桃。我种下一棵椰子树,每个中午,在你的餐桌上,加上一杯椰汁。我种下一棵栗子树,每个黄昏,在你的火炉边,烤出一捧栗子。我种下一棵桂花树,你麻木时,在你的身上,洒上一片香水。我种下一片烟草地,你疲倦时,在你的手上,点燃一支雪茄。我种下一片葡萄园,你入睡前,在你的床边,敬上一盅红酒。我种下一棵樱桃树,每个春天,把我说不出口的秘密,悄悄告诉你。我种下一棵柿子树,每个夏季,把一颗颗心,奉献给你。我种下一棵石榴树,每个秋季,用一粒粒红玛瑙,暗示你。我种下一棵橄榄树,每个冬季,用一颗颗绿宝石,呼唤你。我种下一棵棕榈树,为了每个时辰,祈祷你,万古常青。这些树没有收获以前,你就已经离去。”
  他晃着石榴,“你为我准备了这么多果实,我为什么离去?”
  他说,郊外有个月亮城,到那里诗人都有灵感。我可以带你去玩。
  她焦急地问,“什么时候?”
  也###天。他说,听你的朋友说,明天有一场联欢会,你演唱,是吗?
  她笑笑说,我怕我在台上中风。
  他说,那我一定来,准备好急救包。
  她忘了临别时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伸过手来,作为初次相识的记号,他们握握手。她的手冰冷的一手湿汗。她糊里糊涂地缩了回来。
  联欢会上,黑压压的人坐在下面,萧小红抱着吉它,调好了麦克风。当她急促地拨响琴弦时,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恰好相遇。他的微妙的眼神透过镜片,投来几分猜测几分惊讶几分感官上的欣悦。她的浑身像通电一样。
  走在红尘俗世间谁的呼唤飘在耳边那么熟悉却又遥远为什么痴心两处总难相见徘徊在起风的午夜谁的叹息飘在风间那么无奈而又无悔多少前世残梦留待今生缘纵然聚散由命也要用心感动天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她在用积蓄了多少年的内心的激流去唱。她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她第一次把歌声献给她应该献予的人。她的手里仿佛捧了无数束鲜花,她已经昏迷地连续重复唱了十几遍。台下连续为她鼓掌,并不知道她已经忘记时间。当她收住琴弦时,她一眼看见他在鼓掌,她几乎高呼万岁地跑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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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十有八九(3)
散场以后,她的狂热的心还在重温着他的激动的目光。她像竞选世界小姐戴上王冠一样,兴奋得神神乎乎。在冬天绿阴憔悴的小路上,她背着琴,哼着歌,仿佛一生的阴霾都被一阵暖风吹拂开。那个鼓舞人心的下午,云彩里飘着海浪,天空是邀她扬帆的大海。她一只胳膊挥着,像鸟抖着撒欢的翅膀。
  当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石醉的声音时,她一脚绊在石子上,扎扎实实地摔在地上。
  他一把扶起了她,她的手冰冷得像石头。他帮她掸着身上的土,问她哪里摔痛了。她的腿疼得不能走路,可是他的声音像无痛分娩的止痛剂,使她根本不知疼痛。
  “看不出你还唱得不错。” 他在用音乐般的声音回答她的歌声。也许他是无意说的,像并不顾忌旱情的雨水。
  她想说,跟我来吧。我会让你陶醉的。可是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怀才不遇?”
  她笑笑,“我根本没想过 ‘遇’,遇上什么呢?我唱歌因为我有不可压抑的倾诉欲,灵魂里的痛苦需要解脱,那只是一座气体的纪念碑。”
  石醉用心地听着,“接着说。”
  在这古怪的生活中,惟一能让她寄托的就是一把琴。当她抱着琴如泣如诉,她只身来到另一个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里,她才成了女王。只有在这个世界里,她才能把心全盘交给他。只有在这个世界里,她才忘记他是有妇之夫。爱一个有妻室的男人,无疑愚蠢。可不爱这样的男人,更愚蠢。惟一使自己聪明一点的,就是让爱永远藏在心中,然后带到坟墓里。
  石醉给她讲起那个他要带她去的月亮城。在冻人的冷风里,他的扬着笑声的呵气像围巾一样抖开。
  “月亮城到底在哪里?”她不禁问。
  “百花山。”
  他别于那些男人的惟一之处,就是他有他自己的世界。他一生都在创造这个世界。这是一个真诚、互相理解、没有骗局的世界。
  听着他的月亮城,她就像从月亮浴里出来,浑身洋溢着月光。
  她看着镜子,看着日月的光泽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倒数着他就要降临的时间。
  

第6节 碎尸万段(1)
萧小红路过姚海的办公室,竟然听见平时温文儒雅的姚海在刺耳地嘶叫,她跑进他的办公室,看见一个女人正在用头砸着镶嵌萧小红的画像的玻璃,她的头和破碎的玻璃血迹斑斑,她不顾血肉模糊的疼痛,抓起画像就撕,姚海和她边求边抢,可还是没有挽救画像碎尸万段。
  姚海看到一地的碎片,突然嚎啕大叫,一个仇恨的耳光扇在她本来就血流不止的脸上,她毫不软弱地回敬他一个更响亮的耳光,他的鼻孔蹿出血柱,他所有的郁怒都发泄在拳头上,把她打昏在地。
  萧小红冲了上去,把她扶起来,让姚海取来急救箱。萧小红边为昏迷的她包扎着头,边为她开脱,“其实,撕了我的画像,说明她爱你,你不该对她这样残酷。”
  他仰着脸,不让鼻血流淌到脖子里,他的声音充满了忧伤,“每天早晨一走进办公室,我就像在长笛奏鸣曲中一样激动,只为了看到你的画像。”
  他每到那里,总是争分夺秒,一副日理万机的架式,一天作10首诗,10幅画,10首奏鸣曲,最多产又最善抄袭的艺术家。
  他每到那里,都随身带着天文望远镜,他以发现一颗新的星星为快乐,他把那颗他发现的星星以她的名字命名。他曾经幻想,他们的蜜月从巴黎出发,步行到冰岛,沿途住遍一个个欧洲小镇。
  她看着他依然流淌的鼻血,从医药箱里找出止血栓,为他紧紧塞上。她心情矛盾地说,“你还是画张她的画像吧,你应该和真正爱你的女人在一起。”
  他说,“在爱与被爱的天平上,如果我只有一种选择,我只能选择爱。”
  她笑着,“你口口声声爱得死去活来,身边却躺着为你死去活来的女人。”
  她把这个女人扶到椅子上,踩过自己的一地画像碎片,踩着她的过去,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他追上她,敏感地问,“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
  她压抑不住等待石醉的焦灼,说,“我和你一样,在爱与被爱的天平上,如果我只有一种选择,我只能选择爱。”
  他脸上突然燃起了火烧云,“什么意思?”姚海的手轻轻颤抖,“他是谁?”
  她绝不是CIA或KGB的人选,他们把名单带到坟墓里,可是这个神明的名字随时就在她的舌尖上,根本不用把她架到严刑拷打室里。
  她看着姚海,意念凝固在石醉玉玺般的签字上,她禁不住脱口而出,“石醉。”
  姚海惊愕地睁圆眼睛,突然放心地哈哈大笑,“你是不是犯了幻想症?”
  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她的烈火的温度反而升高,她压抑不住笑容,“被爱只能使人感激,只有爱使人陶醉。石醉,这个名字,即使我是石头,也让我酩酊大醉。”
  姚海打断了她,“那我们呢?”
  她说,“我们永远是朋友。”
  姚海说,“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不是有她吗?她会给你解释。”
  他辩解,“爱情,关键不在于,她爱我爱到什么程度,疯狂到什么程度,牺牲到什么程度,而是我爱不爱她。”
  恰好她脸上缠着绷带跑出大楼,萧小红说,“千万别让她出来,她的伤口会感染。”
  她不敢看姚海的神情,掉头就走。
  姚海把她约到办公楼的顶层上,他告诉她,他必须退回他保存的她的每一个字。
  她来到顶层上,他的心静如水的声音迷惑了她,“我来这里是放生。这个皮夹里是你的诗集。我当时以为这些诗是写给我的。我一直以为这些诗是写给我的,多美的错觉,错觉是最美的。”
  她俯瞰着身下的高楼像贝壳一样渺小,想到还没有见到石醉的那段疯狂岁月,倍感蹉跎。
  姚海打开皮夹,看着她的诗稿, “让我们看看身下的世界,看看云彩下面的情人,多么凄凉。凄凉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抄起一页诗稿,顿挫地念着,“当我知道,你的一个情人,是花样滑冰冠军。我从没有滑过冰的人,竟然立到冰刀上,急转三百六十度,直到腿吊到石膏架上。当我知道,你的一个情人,是滑雪冠军,我从没有滑过雪的人,竟然冲到雪橇上,从悬崖上飞跳下来,直到身子埋到雪崩里。当我知道,你的一个情人,是高台跳水冠军,我从没有跳过水的人,竟然站到礁石上,空中转体,直到头撞碎在海底。”
  她不敢对姚海招供,这就是她还没有见到石醉时的心境。
  姚海又抽出一张,娓娓地念着,“既然你欣赏摇滚歌星,我搂着吉它,拨到手指鲜血淋漓,嗓子也彻底喊哑。既然你迷恋芭蕾,我立起一双红菱,让水仙裙颤成白天鹅。既然你是棋王,我抄出让我头胀的棋艺,夜夜钻研到天明。既然你酷爱足球,我守住每一场球赛,暗记解说员的每一句行话。既然你热衷高尔夫,我买下全套球杆,在烈日下,练习角度和姿势。既然你曾经是神枪手,我抄出左轮手枪,环环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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