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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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之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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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懦夫。〃这样的人似乎值得去做,挥舞长矛、无懈可击的辩论大师,把艾布拉姆·基恩这样的人赶下台去,像偷偷溜走的懦夫。做个新闻记者固然不错,但仅靠给报纸写点文章,你能拯救人类甚至改善社会吗?
  菲尔丁来我住处时,我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据我所知,我从没因为给《每晚快报》写报道而拯救了谁的生命。〃她说,〃不过,要是停笔不写,也许会拯救我自己的生命。〃
  我把《似是而非》这本书拿给她看,她一边浏览,一边不时地喝着自己银色细颈瓶里的酒。〃你觉得怎样?〃我问。她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说什么,然后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书,耸了耸肩。
  〃也许这里面有些道理。〃她说。
  我们径直朝格兰姆斯的房子走去,在门口,我虔诚地向他表达了我们想成为社会主义者的愿望。菲尔丁无言地站在一旁。〃我想成为一名社会主义者,〃我说…〃跟你一样。〃我本想加上这句话,不过我不想让人听起来太狂妄。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用同样的热情欢迎我们的加盟吧。
  〃进屋来。〃格兰姆斯招呼说,〃我马上就来。〃他关上大门,打开通向门厅的那扇门,匆忙地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从这幢房子的正面以及他开门时我瞥见的里屋来看,这房子跟我叔叔弗雷德的房子一样大,家具一样齐备,这令我吃惊。我和菲尔丁站在门廊等待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有格兰姆斯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猜测可能是他妻子,他好像正在与她争吵,不过,我能辨清的只是她在每次回答时用的〃我决不容忍任何异议〃的口气喊出的〃乔治〃这名字。
  不一会儿,通往门厅的门又开了,格兰姆斯退了出来,两手抱着一箱书,他说是50本《似是而非》。就在他把箱子递给我时,他妻子从最近的房间伸出头来。我朝她举了举帽子,菲尔丁打了声招呼。她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打量着我,如像菲尔丁后来所说的那样,〃仿佛是在希望人们不要拿你去估量她丈夫在这个世上的地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这副模样一直没能让我那些同事的老婆们抱有信心。
  虽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跟格兰姆斯一起呆过很长的时间,但从没跨过他家的门廊,进过他的房间。我开始向我所认识或见到的所有人推荐《似是而非》,有一周,我们跟格兰姆斯一起出发开始他所说的〃周日游访〃。每到周日,他都要挨家挨户地去走访,向圣约翰斯的市民们宣传社会主义,这成了他的习惯。
  菲尔丁和我一声不吭地站在他的两旁,活像两个社会主义的学徒。在每一户人家的门前,他先是介绍我俩,然后才背诵他的演说,大多都是直接从约翰·M.沃克的书中搬来的词语。他站在台阶上,镇定自若、通情达理地解释时下的经济体制应当如何推翻,另一种将如何建立。可有什么办法让这一切发生呢?〃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选举。〃格兰姆斯说,〃如果必要,通过革命。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好。祝您愉快,再见。〃
  他的行为举止和他演说的内容极不相称,我想人们肯定听不懂他究竟在宣扬什么。很难把他与沃克所描绘的社会主义者的形象吻合在一起。菲尔丁说:〃要是依赖手持长矛的格兰姆斯,任何革命都将会遥遥无期。〃
  

码头(8)
此话不假。他是我见过的最无激情、最无朝气、最毕恭毕敬的社会主义者。他的革命不会推翻谁,不会难为谁,更不用说剥夺谁的权利了。我怀疑有没有人知道这项伟大的事业在纽芬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追随者。议会是他的辩论台,在那里,他本应挑战其他经济体系的卫士们,然而却长篇大论,大讲提供更多工作、修筑更好道路的必要性。
  注意,我外衣褴褛,帽子破旧,戴着一副角质架的眼镜,与约翰·M.沃克所谓的掌握自己命运的社会主义者相比好不了哪儿去。有一阵子,乔治·格兰姆斯和他的两个后青春期的助手,乔·斯莫尔伍德和希拉·菲尔丁,我们仨成了一大景观。有一张我们那时的照片,站在码头边,身后站立的那群我们试图使之组成工会的码头工人正咧着嘴在笑,不易激动的格兰姆斯头戴圆顶硬礼帽,身穿斜纹软呢大衣,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政治家的姿势,我站在他的一边,鹰钩鼻子,猫头鹰的眼睛,活像一个戴着眼镜的稻草人,菲尔丁极不相称地站在他的另一边,面带微笑,一只眼睛半睁半闭,仿佛她正对着照相机在眨眼。
  我们成功地在当地组建了几个工会,从属于格兰姆斯加入的几个国际工会组织,但最终我们之间还是出现了分歧。一天,我告诉格兰姆斯,我不像他那样满足于为一场自己一辈子也没法看到的革命奠定基础。〃我们的那一天会来到的。〃格兰姆斯说道,口气活像一个传教士在安慰自己的教徒,许诺在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来世当中,一切都会圆满的。如果当时我知道马克思的理论,我会提醒他不要把社会主义当成一种宗教。
  〃等那一天到来时,你难道不希望自己还在吗?〃我问,〃你难道不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我现在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了。〃他回答。
  〃像你这样做事,我们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说。格兰姆斯带着一种不满足似的爱怜看着我,仿佛我只不过是对他失去了耐心,一个个离他而去的众多门徒中新近的一个,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必然会出现。他向我伸出手,笑着说:〃我们得求同存异。〃我觉得有些原则生死攸关,比友谊或礼貌更重要,因此我把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拒绝同他握手言和。我侧转过身,快速地眨巴着眼睛,泪水快要夺眶而出。格兰姆斯以为我说的话也代表菲尔丁的想法,于是也向她伸出手,她握了他的手。
  〃我们会再见,再面谈一次的。〃他说,似乎是在告诉我,一旦我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之后,就不应当让这一次的拒绝握手成为阻止我与他联系的障碍。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者该去的地方是码头,而不是挨家挨户地去游说。
  沿码头排开的是鱼商们的仓库,捕来的鳕鱼被运上岸,腌制、晾干后就储藏在里面,然后堆进货船的船舱,运往英格兰,在那儿,每个人以十倍于纽芬兰人的速度大吃特吃这些鳕鱼。驳船上的起重机成天地转来转去,装卸着一捆捆如房屋一般大小的腌制鳕鱼。把鱼浸泡在盐水中,直到每一丝纤维都浸饱了盐分,数年后也不会腐烂。500年来,保存鲜鱼的技术始终就没改变。
  离海边几百英尺的地方,到处都是铺在地上晾晒的咸鱼。在城市当中,在信号山脚下,有一座名叫巴特里的渔村,满地都是黄黄的鳕鱼,那里的岩石坚硬异常,想搭个棚的话,地上连洞都很难打。鳕鱼被晾在后院的岩石上,晾在海边搭起的晒鱼架上,像是原始人举行葬礼时搭起的架子,鳕鱼被剖成两半,用盐水浸泡,然后晾在晒鱼架上,呈V字形,像箭头模样。下雨时,人们冲出屋子,把鳕鱼翻个面,让不易浸水、像皮革的那一面朝上。要不然就是把鳕鱼遍地乱扔,任凭天上的飞禽,包括海鸥和乌鸦,居高临下地把鸟屎拉在上面,这些鸟儿仿佛对渔民们把鳕鱼腌得无法入口而愤愤不平。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不在水里泡上几天,然后再煮上几小时,这鱼是没法吃的,然而,尽管这样又泡又煮,这鱼还是咸得没法进口,因此你根本就想不起要去抱怨它曾被鸟屎污染过。虽然我父亲把鱼拿回来让别人吃,但对于这种被鸟和狗以及天上的飞禽和地上的走兽如此糟蹋过的食物,他是绝不肯委屈自己去吃的。
  沿码头边,在渔商们的仓库外面,晾晒的鳕鱼遍地都是,铺在每一平方英寸的空地上,渔商们喜欢把这些空地称作是他们的地产,甚至还铺满了台阶,人们只得踮着脚尖在仅有的空地上行走,像是行走在狭窄的木板上一样,还有的鳕鱼斜靠在建筑物的墙上,摊在用油布或旧帆布铺成的屋顶上。
  遇上阴天和雾天,鳕鱼被摊在地上晾干。在少有的晴朗的日子里,鳕鱼上爬满苍蝇,等你走来,这些苍蝇会蜂拥而起,然后又成群落下,像一条荡漾在蝇池中的波浪,与你的步伐保持吻合。在仓库里,鳕鱼被堆成楼房一样高。穿过仓库,就如同在一座咸鱼的城市中行走一样,两边耸立着一堆堆像高楼一般的鳕鱼,中间几乎没有足够的空间供人行走。
  码头上散发着鱼和盐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鳕鱼发出的气味咸得令我直打喷嚏,两眼流泪。有时我吸气时,喉咙像着了火似的,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只能发出一阵刺耳的干咳,好像是吸进了一腔浓烟。我从来就没能获得容忍鳕鱼无处不在的气味的能力。在其中行走时,我总是向往着眉脊山高处那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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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9)
在码头后面的沃特大街上,有许多商家涂成全白的巨型仓库,上面用巨大的印刷体字母拼写出仓库老板的名字,你站在眉脊山上也能看得清那些字母。用商人的名字命名的还有许多窄小的、从沃特大街通往海港路的背街,那些〃羊肠小巷〃,房屋栅栏与房屋栅栏之间的通道。高弗巷,约伯巷,博德巷,哈维巷,克洛斯比巷。你要是一走进这些小巷,风就会向你迎面扑来,犹如在海上你从船舱里走出来一样。
  捕猎者、捕鱼者、驳船上的船员,像他们这样的劳工才最有可能得益于社会主义。我开始在码头进行演讲。我站在一口板条箱的顶上,菲尔丁则帮我把听众聚拢起来,她迈开大步,在码头上来来去去,用拐杖指着那些在轮船栏杆边站成一排的水手和搬运工,固定这些船只的缆绳比我的大腿还要粗。
  〃约瑟夫·斯莫尔伍德,国际社会党的正式成员,下午3点将在博德巷发表演讲。
  〃菲尔丁大声宣读着我为她准备的话,像是在招揽观众。〃类似的演讲你以前闻所未闻,今后也不会再次听到,听完之后你会终生难忘。〃出于好奇、无聊、将信将疑,那些水手和搬运工走下船来,听我演讲。即使我只有16岁,但我能吸引住听众,尽管只有片刻时分。
  我站在一口空的板条箱上,对那些聚集在我周围、年龄比我大两三倍的男子说道:〃我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们如何成立工会,是想对你们解释社会主义的道理。我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的孩子总是食不果腹,为什么雇用你们的人付给你们的工钱几乎等于零,为什么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正在冒生命危险,却是为了让类似'纽芬兰'号船主这样的富人身穿吸烟服 ……〃我这一生从没见过吸烟服,但在我如饥似渴读过的霍拉肖·阿尔杰 的小说中,主人公们总是从那些身穿这种便服的人那儿首先得以发迹,而后自己也立志要穿上这种便服,因此,我猜想自己这样说不会有错。(我心里老是莫名其妙地想着、修正着一个阿尔杰式的神话:我要出人头地,但不是由穷变富,而是由无名小卒到世界闻名,而且要实现这一目标,我选择了社会主义作为最佳途径,从而把最先启迪我实现自我完善的人物作为自己不共戴天之敌。)我总是对那些人讲,他们之所以劳作,是为了让富人们富有;即使阿尔杰没有为我提供什么富贵的玩意儿,但菲尔丁提供了;即使不是吸烟服,那就是银质痰盂、金质香烟盒、喝白兰地用的高脚小口酒杯、鼻烟壶、绸缎拖鞋、波斯地毯。当我提到有些人〃宝物满屋〃时,那群搬运工当中响起一阵愤慨声,不过,什么是〃宝物〃,我的那些听众显然不比我知道得更多。
  我曾经在菲尔丁的敦促下,抨击过〃一生收藏华而不实便宜货〃的那些人。不过,这并没引起任何反应。事后菲尔丁告诉我说:〃讲得很好。圣约翰斯的有钱人今后再也不会那么急不可耐地收藏华而不实的便宜货了。〃
  一天,就在菲尔丁沿着码头一边行走,一边为我招徕听众的时候,一个站在船舷边的男子朝她吼道:〃亲爱的,你在下面嚷啥来着?〃这人身材粗实,红色的头发快要谢顶了,肚子鼓在栏杆之间,衬衫和裤子下面好像藏了块大石头。〃你是来禁酒的?〃他问。
  〃是来饮酒的。〃菲尔丁回答。
  他扬起眉毛问:〃啥意思?〃
  〃我是来给你这个乌龟头开窍的。〃菲尔丁说,〃看来你这个乌龟头还不小嘞。〃
  〃哈哈,的确不小。〃他一边说,一边搓着自己的胯部,引起船舷两边其他男人齐声哄笑。菲尔丁赶紧把脸扭向一边,不让他们看见她笑,而我却十分震惊。我沿着码头朝她跑去。
  〃那根拐杖很长嘛。〃我听见那人在说,〃上面那个头也不小嘛!你是不是也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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