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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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人-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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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陷进了掺杂血的泥潭里,下体和腰被埋没了。渐渐地,我的身体陷得更深,然后嘴里充满了混合着血的泥土。就在气味已经让我的鼻子发怵时,我掉进了地下深处的墓穴。
  墓穴里传来了蝉的叫声,我毫不犹豫地向里走去。我看到有个男人躺在粗糙的地面。我走近他,然后想握住他的手,抱着他,和他搭话,但我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手和脚。这时,从我的脸庞伸出长管,我把这只管插在他身上,用多条腿把他钳住,把管子插进他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吸着他的体液。
  但他仍是没有动静,我小心地不让血与体液混合。我讨厌血,我不是吸血鬼,人类的血流进我身上,脑袋就会像要炸开似的痛。我继续执著地吸着他,他的眼泪流进我的心里。我把他赶进死亡也是出于崇高的冲动,善意的自我牺牲。我想通过消灭他,让他得到解脱,忘却我自己。当他在梦中醒悟的瞬间,我也醒了。再次入睡时,随时做着刚才的梦。在反复的梦里,不断地蜕变,逐渐变成了一只完整的蝉。
  现在我的故事终于接近尾声了。不知何时,黎明已经到来,远处已经泛出了鱼肚白,都市的烟雾使太阳失去了力量,太阳也陷进了忘却的悬崖。我已经精疲力竭,恐怕精疲力竭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周围的蝉一个个掉在地上,死去了,时间的发条已经燃尽。我有气无力地问自己,我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样的回忆呢?如果没有留下任何记忆,那么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贯通着杂乱无序的我的碎片是什么?
  现在我躲在作为人时曾渴求的躯壳里面,呼吸着。不知不觉中呼吸缓慢时,死亡用温柔的手抚摸着我,但死亡识别不出坚硬而粗糙的躯壳里面的生命状态,躯壳里还有新生命却登记成死亡,相反已经没有生命的却视为活着,从名册上漏掉。
  我在如此半死半活的状态下,仍在回味着刚才自己讲的故事。然后我就会感觉到所有的故事都集中在了某个瞬间。既是故事的原点也是故事的终点的瞬间,对那个瞬间我还记忆犹新。所以最后再说一句,如果以后你们用心去听蝉的叫声,每次都会听到我要讲述的故事。
  35
  我随着脚步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回过神停止脚步望了望周围,我周围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世界是黑暗的。只有之前经过的路为周围微弱的光照亮着。从刚才开始,在我的右边,有人的个头那么高的墙伴我同行,我脚下的地面是修好的路,墙内侧的几棵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伸到路边。我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从前不久开始迷迷糊糊地生活着,我连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知道,而且开始熟悉了陌生的地方,这次也会是这样。
  好像在刮风,地面上的落叶随风飘动。可是初入盛夏,哪来的落叶?大气中没有一丝的风,饱含湿气的酷暑没有受到丝毫的妨碍。这样一来还有几个疑点,那些被视为落叶的东西并没有随意飘荡,当我的脚步走近时就会像有生命的生物惊讶着、颤抖着、身体旋转着。我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脚尖用力,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去,但没有任何改变。每当我移动时,四处的落叶就会像陷进临死之前的痛苦之中的小昆虫似的,拼命地扇动着翅膀团团转。
  噢,我停止脚步了,过了一会儿,我周边吵闹的骚乱也渐渐平息了。这时我才醒悟到那些类似螺旋桨的东西,活着的生物正是蝉。白天一直悬挂在树枝上,拼命地叫着的蝉,不知为何集体掉进寸草不生的坚硬的地面,吸着最后一口气,被突如其来的人的脚步声惊吓,扑腾着翅膀。
  

蝉(中篇小说)(59)
这一瞬间,我的双脚僵在那里了。在这静谧的黑暗之中,我被陌生的存在画出的圆包围,又掉进了这个圆。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分明是蝉的世界。
  孤独地关在快要死去跳着圆舞的蝉之中,我似乎才知道自己是谁了。起初,我既像人又像蝉。这时蝉的声音像幻觉似的传来了,我才恍然大悟,蝉的尸体旁边的我,也只是一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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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人(短篇小说)(1)
1
  我的身影在瞄着我。它自始至终严密地注视着我,模仿着、尾随着我。尽管在灯火通明之处它变得很薄,不易察觉,却并没有消失。它是黑暗的一部分。一旦有月亮、烛光或路灯,只要我走到有侧光的地方,它就一定会没羞没臊地大胆暴露自己,与我相对。然而影子就是影子,与我无关,不论它干什么,我不会干预。犹如任何人对自己的身影不负其责一样,我也从没想到过对它的行为承担任何责任。
  见到韩头条,大约是在两个月前。我作为检查官,正在领导调查一系列发生在,确切地说是猜测,以北汉江某地为中心的汉城郊外谋杀案。他便是这一连锁杀人案的嫌疑犯。搜查工作展开不久,我就对他进行了集中审问,因为在大家看来,他的嫌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他被搜查员带进审问室时,我有意不看他,低着头瞧着搜查记录。但我的全部神经正集中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他正在狠盯着看我的额头与双肩。我“啪”的一声合上记录本,抬头一望,他便把目光悄悄移到了一旁。苍白的脸、略翘的唇角、干瘦的身子、无力的四肢,这便是我对他的初次印象。
  诚然,我干检查官工作已多年,但我仍然不习惯于第一次面对嫌疑犯。这跟医生每每面对陌生的病人,心中感到不自在、慌乱是一样的。而这又怎能治好病人呢?正基于这种自知之明,凡是我第一次面对嫌疑犯时,总想给他们一种难以捉摸的印象。在审讯者和被审讯者之间,存在适度的紧张和由此而来的威压感是必要的。但与此同时,我也尽力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性格较为单纯的人,从而令他们保持警戒的同时,多少感到有些放心,这也是必要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自己心中存在这种相互矛盾的情感。因为,它会削弱人的自我控制能力,从而导致犯错误。
  像大多数情况一样,单从他的外貌上,我很难找到杀五人之多的凶犯的迹象。反倒是韩头条的名字更显得不同寻常。然而,不带偏见看人是职业要求,而且也是为了同罪犯打交道的我自身的精神健康。
  韩头条略垂下眼睛之后,又稍抬头正面看了我一眼。我感到一种无名的震动,就像一个上了手术台、经麻醉入眠的患者,蓦地睁眼瞧医生一样。不论是谁,只要关进警察署,多少都显得有些麻木,他却一点也没有。也许是这个原因,我觉得他正在观察我,不是我而是他对我抱有兴趣和好奇心。真可谓反客为主。我感到有些无奈。他用无表情的脸瞅着我,恰如刚睡醒一般,目光显得有些苦痛,却饱含着傲气。那模样试图是想把我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像得了消化不良,刚下肚的中饭在胃中发胀。我不觉加强了审视的力度。
  总之,我迟早要决定对韩头条的起诉与否,但我仍然举棋不定。搜查员们对我的温和态度表示十分不满。在他们看来,这一案件,证据充分,毋庸置疑。但我发现了几处不甚明了的可疑点。乍看来,它顺理成章,不妨就此结案。但细想来,它未免过于完美。在那光滑的表面之下,也可能存在着空洞。所以,我总是不断地摇头否定之。舆论界对此尚毫无知觉。此间,搜查本部坚决反对消息外漏。因为如果韩头条的自白属实,那么这将是一桩轰动世人的猎奇事件,需要格外小心才是。但有关逮捕韩头条及其连锁杀人案的种种传闻与猜测,在警察厅早已不是新闻。因此,闻风而动的记者们竖耳垂涎找上门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就获得这般回旋余地,于我们而言,也算是一大功劳。
  按搜查记录,他叫韩头条,三十七岁,祖籍中部内地常柳。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汉江大桥上,他正往暴涨的江水投一个大麻袋时,被巡警发现。起先,警官简单地以为他是扔难以处置的垃圾或者工厂废弃物。但待到查看运货的汽车,发现车厢底部有一摊血水。面对警官袋中何物的质问,他三缄其口。
  警官给他戴上手铐带走了。第二天,交给了凶案组。搜查官委托国立搜查研究所做血液鉴定的同时,提审了韩头条。但他仍拒不开口。第二天,得知那血迹为他人所有。搜查员按住民证上的地址,搜查了他的房间,并在那儿看到了惊人的景象。他的家位于汉江北面、靠近格林贝尔地区的山坡上,是座洋房。在它的地下室里,散放着分明杀过人的物品。“散放”一词用得不妥,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物品,都摆得整整齐齐。
  

分身人(短篇小说)(2)
地下室里,有撕破或焚烧过的血衣,掉了一半的女用假发,泡大的皮鞋,剪下的指甲、头发等,以及估计有特殊用途的各种凶器,而且臭气熏天。在那里杀人,至少遗弃尸体似乎毫无问题。而且,从物器的特征来看,分明不是一个人而是多人在此毙命。那么,这无疑是桩连锁杀人案。搜查官们封了他的家,安排好警察,收拾证据回到了警察署。在他们充满自信的话语与无可否认的证据面前,韩头条才坦白了他的罪行。据他交代,在两三个月里,他先后杀了五个人。
  通过继续审问,他们得知死者为三男二女。他把他们弄到家里,用药物或钝器敲击头部,然后拖进地下室弄死他们。为了处理尸体,他使用了多种方法:放进浴缸浇上盐酸整体消融者有之;切成多块分散丢弃者有之;焚尸灭迹者有之;扔进深谷者也有之。故轮到第五具尸体,他便多少有些放心,且嫌处置过烦,就装进麻袋扔进了江里。不料却成了致命的失误。他说道,如今尸体上天入地或沉入江底,都无可寻觅了。
  我问,既然你如此周密处置了尸体,那么干吗把被害者的物品留在地下室呢?他答道,他只能如此,如果连这些都弄没了,那么他连自己杀过人的记忆都将不复存在。他还补充说,它们首先是作为自己的证据,而且无怨无悔。并反问道,它们最终不也正帮了你们的大忙吗?
  于是,我问他杀人动机是什么?他只是微笑着,一时无语。随后做出轻蔑的表情,一一打量搜查官的面孔之后答道,我自有那样做的理由,但这理由对别人却毫不重要,完全没有意义。而且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身为搜查官还不曾听说过无动机的杀人吗?因而搜查官们自然怀疑起他的精神状态。不过,看他言行相当有条理这一点,就无法断定他精神错乱。
  但他拒绝披露死者的身份。他说,他对他们也不甚清楚,即使知道也差不多都忘光了。即便当初他对他们的年龄、职业之类,也没什么兴趣,只关心他们的肉体形象、声音、表情等方面而已。
  以上便是韩头条告诉搜查官的全部事实。鉴定表明地下室的血迹属于五个各个不同的人。通过探访我们得知,此间有人曾多次进出过他那地处偏僻的家,随后踪迹全无。这种现象定期反复出现。在过去的两三个月里,向汉城警察署申报的失踪人数达数十人之多。由此看来,韩头条的话属实,我们没有发现有悖于他的话、让人对其言起疑的事实。但问题是,重要的尸体已消失殆尽。至于血迹只要下决心,就很容易捏造出来。
  上级在物色处理这棘手案件的合适人选时,找到了我。但这绝非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我特有能力。而是由于我属于这样一类异物:他们即便面对不甚重要的事情,也不轻易认输,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但到头来却无功可报。因此,搞这类挖到后来也只能保个底的案子,我的确是一个适中的人选。
  我召集担当此案的搜查官们,综合他们的意见准备下个结论。他们要求提出公诉。我仔细读过他们的报告之后,提出公诉有困难,并指出一切仅根据韩头条的自白,在没有发现尸体作为其罪行的情况下,我们怎能相信其毁尸灭迹的完璧无瑕?如果他后来翻供又怎么办?于是,搜查官们反驳道:他没有理由说谎。那么,也没有理由不说谎嘛。他们便充满自信地说,他自尊心很强,思路清楚,所以他不会出尔反尔。
  我暂且不得不尊重他们的判断。但对整个事件再做进一步冷静而客观的分析,也是我分内的事。我指示他们,在最近的失踪者名单中有没有可能与韩头条有关的人物。他们默默地坐着,脸上做出明知无果却不得不为之的为难表情。据查,疑犯没有家眷,也无亲友来往。他们认为由于他早就过着自闭的生活,很难找到提供他最近生活情报的人,即便找到也无多大帮助。
  2
  头回提审时,韩头条称自己是画家。但在身边的郑男吉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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