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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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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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齐王大当的燕国反对派结局已经注定,在子之的反攻下,他们大败溃散,市被战死,太子平最终也在离他魂牵梦萦的王位咫尺之遥的时刻被杀。

  不知道燕王哙得到儿子平的死讯时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痛悔自己当初的让国,不过他这时想什么都无足轻重,今日的局面早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太子平和市被死了,可是这场*并没有结束,不同政见的人们还在继续大规模的武斗。《史记》的记载是:“构难数月,死者数万”。

  这是一场燕国人的自相残杀,保卫子之的是百姓,那些追随太子平和市被的兵卒与人众又何尝不是百姓的一部分?同样是靠劳作谋生的他们本该和睦相待,如今却看对方跟世代的仇敌一般,争相把自己的热血抛洒到他们共同的土地上。

  面对这样的杀戮,子之可能是无力控制被他鼓动起来的百姓,但更可能的是,他在默许或纵容种种的暴行。出了一个造反的将军市被,子之再也不肯完全信任正规的军队,可他又必须用武力彻底铲除反对自己的势力,于是就只有依靠群众运动蒙昧的力量。

  然而这场窝里斗不仅摧残了反对的阵营,也严重损耗了子之自己的力量,一场浩大惨剧上演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过后的燕国“众人恫恐,百姓离志”'7',不分派别人人自危,心力交瘁,再不想过这种腥风血雨里的日子了。屠杀的手段给子之带来了表面的稳定,实际却使他的统治根基比从前更脆弱,只要遇到强力的攻击就会彻底崩塌。

  而齐国那只内力雄厚的巨掌已经在准备出手了。

  '1''2''4''5''6''7'事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3'《史记·苏秦传》

第三章。大道不行
一。在任何时代发动战争,都会有一个合法性的问题。

  燕国的局势可以说完全是照着齐国君臣当初的预想发展的,按说这时就该依既定的决策,果断地出兵,便可不废吹灰之力一举拿下燕国。

  可是事到临头,齐宣王却并没有如臣子们盼望的即刻动手,反倒显得犹豫不定。

  难道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齐宣王可并非一个常常拿不定主意的人。何况此时的形势明摆着对齐国有利,兴兵破燕再容易不过了。

  那他还在等什么?

  他等的其实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发动的战争披上合法外衣的依据。

  子之虽然篡夺君权,滥行杀伐,但毕竟还算是一个国家的内政。那时候还没有*高于主权的说法,齐宣王更不知道什么叫*,所以对干涉别国事务有所顾忌也并非没有道理。

  但那分明是一个即便贵为国君也可以蛮不讲理的时代,齐国在历史上就没少侵夺别人的土地,况且早在开国君主姜尚的时候,齐国就被周朝授予了对周边地域各个诸侯“实得征之”,可以自做主张*的特权。代表周王室授权的就是燕国的那位先祖召公姡АO衷诘钠胄跬耆芄焕碇逼车叵蜓喙⒈褂谜沂裁蠢碛桑皇窍沟⑽蠊Ψ蛎矗

  换了别人,大概也就毫无顾忌地出兵了,而齐宣王却不同,这件事真要做起来他总是自觉有点底气不足。这其中除了性格和处事方式的因素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并非那位享有征伐特权的姜太公的后代。太公姓姜,这位叫辟疆的齐宣王却姓田。

  田辟疆的祖先本是春秋时的陈国公子完,因为宗室内讧流亡到了齐国,一代霸主齐桓公收留了他,给了他官职和封地。陈完从此为齐国效忠,把姓氏也改成了田氏(一说是因为当时“陈”、“田”发音相近,一说是因为陈完的封地在田)。

  田氏家族一开始着实作了齐国几代的忠臣,桓公的玄孙庄公厚待晋国作乱叛逃的臣子,陈完的曾孙田须无还和名臣晏婴一起直言劝阻。可是到了田须无的孙子田乞,情况便开始发生变化。田乞那时负责征收赋税,民间多半是拿粮食缴税,田乞用小斗收粮,等到需要给向民众派发粮食的时候却改成了大斗。占了便宜的百姓大为感激,田乞由此“得齐众心,宗族益强,民思田氏”。他的儿子田常继续用这种小斗进大斗出的办法笼络人心,家族的势力愈加壮大。最终发展到可以杀掉在位的国君,另立新君的地步。在用“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的骗术,把最后一点行政大权抓到手里,造成“齐国之政皆归田常”的局面后,田常诛灭了几个对他有威胁的家族,在无数人的尸骨上巩固了自己的权势。到他的曾孙田和当政的时候,终于以当时的国君齐康公“淫于酒妇人(哪个国君没有美酒跟女人),不听政(大权在别人手里,康公想听政也办不到)”'1'做借口,把这位姜氏王族的最后子孙撵到海上,最后客死在那里。又请魏国出面,让周王室封他为诸侯。田氏从此彻底主宰了齐国。田和却万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并没能保证子孙安然享用他的遗产。他死后的第九个年头,另一位田氏宗族的子弟田午便杀了他的儿子田剡,自立为国君。这位田午就是齐宣王的祖父。

  坐在两次篡位得来的宝座上,想着攻打燕国的事,齐宣王难免比别的国君多一些顾虑。同样是篡权夺位,他祖先们的行为比子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篡位者的后人*另一位篡位者,只怕不会赢来天下人的多少掌声,遭挖苦讥讽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他的担忧不是没道理,庄周就曾直斥田氏家族为偷国家的盗贼。

  作为一个聪明的政治家,齐宣王懂得,不管在什么时候,能够争取人心总还是有好处的。

  所以他想要有人给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为战争添上道义的光环。

  他的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此人姓孟名轲,在后世他将以“亚圣”的名号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至尊人物之一。

  可是在当时,这位孟夫子只是一个虽然名气不小,却并不真正受重视,年近六旬仍然一事无成的老书生。

  孟轲是孔丘的孙子子思的学生的学生,脾气却比祖师爷倔强得多。他也曾游历各国,指望诸侯能采纳自己行仁政的主张。在魏(梁)国的时候,魏(梁)惠王一见面就问他:“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老爷子大老远跑来,也有什么对我国有好处的策划吗?

  孟夫子想都没想,一句话把魏王噎了回去:“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2'

  一个当领导的,干嘛总想着追求利益最大化,能够对民众施政仁义一些就够了。

  魏惠王并不生气,他可以残忍地挖去著名军事家孙膑的膝盖骨,对梗直的思想家孟轲倒很宽容。屈尊地表示:“寡人愿安承教。”'3'愿意虚心求教。他也确实经常跟孟轲讨论问题,尽管在实际上他从没打算真的照老夫子的话去做,以致多年后孟轲在跟人提到这位国君时还要指斥道:“不仁哉梁惠王也!”'4'

  不仁归不仁,魏惠王总归还是把孟老夫子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哪怕只是作为装饰门面的招牌,但那也是高居于庭堂之上。

  可是这种景况也没能持续多久,魏惠王很快就死了,孟夫子的境遇也就随之改变。

  二。如果天下人都病了,病情最重的必定是统治者

  惠王死后儿子襄王即位,他可没有父亲的那份容纳之心。见到孟轲的时候开口就问:“天下恶乎定?”

  天下怎样才可安定?

  孟轲告诉他,“不嗜杀人者”才能使天下归一。又拿禾苗跟雨水的关系作比喻,说明民众对不好战滥杀的君主的渴望,所以只要不喜欢杀人,就能自动得到全天下的拥戴。

  几乎任何人听了老夫子这话,都会觉得里面透着一股酸腐的书呆子气。其实以孟老先生的阅历和智商,岂会不知自己的话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但他就是不愿像那些游说策士一般只盯住眼前的功利,他就是要告诉人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非要依靠残酷才能生存。

  可是地位尊贵的国君魏襄王跟所有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同,对这种理想化的说教根本就没耐心去听。

  看到这个样子,孟轲只能黯然退下。来到宫室外面失望地对人评价魏襄王说:“望之不似人君。”'5'

  看他就不象真正君主的样子。

  魏襄王的态度让孟轲知道没必要再在魏国呆下去了,很快就离开那里,他行程的下一站就是齐国。

  强盛富足已久的齐国素来扶持文化事业,敬重文人士子,齐宣王更是如此。由祖父田午建立的学术机构稷下学宫,历经数十年的发展,到他这时达到鼎盛,天下各路学者纷纷云集于此,现在就连高傲的孟轲老夫子也屈尊光临了。

  齐宣王对孟老先生非常的友善,拜他作了客卿。多次召他对话,交流思想。在老夫子面前,这位大国之君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坦率,主动忏悔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爱财跟爱色这两样毛病一般人也都少不了,可是贵为国君敢于如此自我解剖,倒也的确难得。

  可能正是被这种真诚的表白感动,向来一本正经的孟轲先生,这一回却没有对齐宣王进行严肃的道德批判,只是告诉他,“好货”与“好色”都不可怕,只要能作到“与百姓同之”'6'就好。这“同之”的意思当然不是叫齐宣王把自己的财产和女人统统分给国人,而是让他把一己的贪财好色之私欲升华成令人民家家都有钱财,对对夫妻恩爱和睦的公心大境界。

  齐宣王明白老夫子描绘的那种境界自己大概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这一点他也毫不隐讳地承认:“吾惛,不能进于是矣。”

  我头脑发昏,不能对您的理论有深入的领会。

  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是性格扭曲病态,多半都还会有些向善之心的。齐宣王便是这样,有次他看见人们准备杀一头牛祭祀一口大钟,那牛吓得直哆嗦,不由心生怜悯,下令:“舍之!”放了这个无罪却要被宰割的生命。虽然一般人都认为齐宣王只是吝啬小气,但孟轲却公正地指出“是乃仁术也”,这是明摆着的仁爱之心。

  齐宣王也不像魏襄王那样缺乏修养和悟性,倒是和魏惠王有些相似之处。虽然自知很难修炼到较高的层次,他还是向孟轲表示:“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我虽然笨,但也愿意在您的辅佐教导下,试着做一做。

  孟老先生一听此话,赶紧抓住时机阐述他的理想规划。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要让人人有养活自己的耕地,能做一些饲养禽畜,种植桑树的副业,实现“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再配合道德礼义的宣传工作就行了。他当然没有忘了自己面对的终究是一位君王,所以还要补充说明,如果这样还“不王者”,不能让王业兴旺发达的话,“未之有也”'7',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一个胸怀苍生的老人,品行端正的君子,要是能利用来作为对燕国战争的代言人,其品牌效应无疑是绝对正面的。

  可是这个素来正统的老爷子会帮忙吗?万一他翻脸教训起人来,岂不尴尬?

  老夫子的倔脾气齐宣王这段时间可是大大领教过了。

  比如有一天孟轲忽然跑来问他,如果有个人因为要出门,把妻子儿女托付给朋友。等回来却发现老婆孩子在挨饿受冻,这个人该怎么办?

  齐宣王立刻回答:“弃之。”和那个所谓的朋友断交。

  孟轲又问,如果士师(按明朝董说撰写的《七国考》上说是狱官,按孟轲的评论,应该相当与今日的司法部长)不能有效地管理下属,该当如何?

  齐宣王当然答道:“已之。”罢他的官。

  孟轲接着还问:“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一个国家治理不善,该怎么办呢?

  齐宣王这才明白老头子的用意,他此刻也只能四下看看,把话题岔开,给世间留下了一句后人时常引用的词语:“王顾左右而言他。”'8'

  让一国之君下不来台,孟老先生意欲何为?

  三。理想主义者注定是孤独的。

  孟轲如此冲撞国君,是因为他对齐宣王很失望。

  齐宣王的“尝试”最终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他可以对一头牛发发慈悲,却决不肯废弃杀生祭钟的王家制度,结果是用同样是弱者的羊来做替代品。这种“见牛未见羊”'9'的有限仁爱,也正是百姓认为他只是吝啬的原因。

  对动物尚且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身为君主的齐宣王能这样有限度地爱爱别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孟轲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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