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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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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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以后我用这把剑杀了他,果然是好剑。

    我张着嘴,嘴咧得很大却笑不出声。

    最后我把他葬在师父旁边。

    我自觉自己已经出师,可以到江湖上闯荡了。

    

    第3章 三

    

    到了外面我才知道,武功什么一概是讲究师承的。那“喂”为了邀功,杀孽太重,早就成了人人恨不得手刃的魔头。受他连累,我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加之没爹没娘,对自己的来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竟成了来历不明的黑户。

    我整日在城里鬼混,什么三教九流,地痞流氓,赌场,勾栏里头的,什么该认识的不该认识的人,我一概都认识。

    我还知道,只要你把自己变成一坨屎,就没人敢从你头上踩过。

    我做了两年的刀手,杀了不少狗官,可是风险实在太大了,大概是报应,中间人接连死了好几个,成了圈里有名的丧门星,从此没人敢找我做生意。没有生意,就没有饭吃,瓦灶绳床,家徒四壁,连老鼠都被饿得骨瘦如柴,有气无力的。我当过柴夫,干过猎户,当过打手,也做过赌徒和嫖客,无奈总是不顺,到现在也没个安身处。这年头想做人的实在太少,满大街晃荡着两条腿四处乱走的,不过些披着良皮的野兽罢了……

    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青紫色的变换天宇,背过阵阵拍打而来的风浪。日暮了,整个城池如笼罩在绛纱的薄梦中。香衣鬓影,十里长街,一派繁华天地。

    ——捏着兜里的碎银,寻思着下午得来的消息,我哼着歌慢悠悠地往回走。

    近年来,官府管制渐松,民间商贸盛行,不少胆子大的便乘势做起了海上生意。听说南洋那头有不少稀奇玩意,我打算弄一批海货前去倒卖。同行被我称为“大哥”的那人知道我功夫很好,便慷慨予了我三两,图个沿途照应。

    东市这头比不得西市热闹,戌时一过,行人渐少,灯火阑珊。穿过夜风,来到一处酒铺,方掀开帘子,我便注意到一个人。

    这人莫约十六七岁年纪,跟周围人都不太一样,穿的是金蚕丝,踏的是银缕靴,头上扎着羊脂白的玲珑坠子,腰上嵌着翡翠绿的乌木剑鞘,一看便是头落单肥羊。周围已经有好几人盯上他,可他浑然不觉。

    “小哥,周围没位置了,介意我跟你凑一桌吗,算是交个朋友好了?”我嬉皮笑脸地坐到他面前。那少爷皱着眉,很勉强的点了一下头。我叫来两个大碗,斟满后推到他面前,自己则主动拿起另一碗一饮而尽。

    夜深人稀,连旁若无人的话音,也会显得清寂。但酒是个好东西,能降低人的警惕心,能壮胆,能兴怀。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开了。从一开始我主动找他说话,到后来他碎碎叨叨的说,我只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呵……说起来无非是少年心性,跟家里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便要离家出走。

    我大笑,赞赏这兄弟乃是真正的性情中人,行事颇有我辈豪侠之风。他眼睛一亮,越发把我当做知己,不多时已把家底曝了个精光。

    夜色浓郁,正是魍魉横行之时,乘着微微的醉意离开酒肆,依依惜别,我叮嘱他小心,尤其是注意玉佩、钱袋等什物。他拱手道谢,带着一身酒气摇晃转身。我笑了笑,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袋沉甸甸的银子。

    本以为这么就算完了。哪知第二天早上又看到了他。

    他打着赤膊,与东市一家当铺掌柜激烈争论着什么,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我由着他将我拉到一边,说起昨晚分别后的事,咬牙切齿的。

    原来他独自回去的路上,被人敲了闷棍,一身金银饰物不见了不说,连鞋子都被扒掉半只,他虽腹中空空难耐,却不愿寻找亲朋帮忙,只好灰头土脸地把贴身衣服拿去典当。这掌柜欺他不知市情,刻意压价,又含沙射影冷嘲热讽云云。大少爷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几欲跳脚。

    “才三两银子啊……简直亏大了,我看这衣服的面料、针线均是难得的上品,怎么也得值一百两才对。大少爷被人应承惯了,不晓事也就算了,掌柜的英明神武,难道也跟着不晓事不成?”我自觉看够热闹,便主动做起和事佬:“都是出门在外的,行个方便,大家都退一步,折成三十两算了。”

    “黄口小儿少血口喷人!我堂堂正正做生意,哪容得你胡说八道!”掌柜大怒。

    “好好好,我又不是不让你赚,我知道你们做生意的有行规,别宰得太厉害就成。你看这大清早的,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掌柜的见好就收,我们也不耽搁你做生意了。”

    “三十两就三十两!收好了就赶紧滚吧,别再来找我了!”

    我随手将银子丢给大少爷,走出店门,这呆少纳闷的吊在后面,嘀咕道:“他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我曾经跟他打过交道。”我淡然道,心想那黑心掌柜钻钱眼去了,背地里腌臜事没少干。这次不知哪里吃的豹子胆,竟干起了收买赃物的勾当。

    他以为我不知,却不想混混们最是趋利避害,若非仗着暗里有渠道脱手,又怎敢轻易夺食?这三十两明着是典当衣物的钱,暗着却是封口费,收了钱,我便不能再找他麻烦。然而此事天知地知,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心里有了计较,随口调笑道:“大少爷第一次出远门,恐怕没见过这等要钱不要脸之人。下次若遇到一个眼尖的,只怕前脚把你哄得春风满面,后脚就拿着衣服,欢天喜地的到去你家门口报信领赏去了。”

    他哦了一声,闷闷不乐:“别再叫我大少爷。”

    我在集市逛了一阵,置办了些颜色鲜艳的布匹,又买了一筐火红的石榴。只是身后却多了一个小尾巴。

    他好像对我很有兴趣。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诡秘的念头,不动声色观察了他许久,面上关怀越甚:“……鱼龙混杂,又是大半夜的,劫你的人多半是找不到了。索性身体发肤未受太大损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权当做破财消灾算了。只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眉毛皱了皱,犹豫道:“我……说起来不怕大哥笑话,我初涉江湖,有很多事情还不曾明白。出了这个事,家里那边算是没脸回去了,眼下……还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我一路看着你买了好些东西,这是打算拿去哪里卖?”

    我笑而不答,只管招呼着担夫往码头上走,回头作出好奇的神色:“大少爷也想下海?”

    

    第4章 四

    

    我便跟他说起南洋那边的风物,趣闻、美人。听说那边有不少岛国,盛产珍珠、玛瑙、椰子、火舌果等,一去一往,就是九倍价差。不过我此行却不是做生意,而是跟往来的朋友一起,图个好玩……

    饵方抛出,对方果然上钩。少年人不识世事艰苦心比天高,总喜欢新奇玩意。何况驾一叶之扁舟,浮万倾之波涛,乃是上等逍遥快意之事。

    他一番死缠烂打下,我装作为难的样子,只叹出海不比寻常出远门游玩,大少爷金枝玉叶的不比我这等糙人,若受了冲,得了伤,遭了委屈什么的,可如何是好。眼瞅着对方的脸色像打翻了驴粪蛋,咂巴住嘴,又叹:罢罢罢,你这人够英雄够义气,我算是认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我熟识在先,又一身俊俏的功夫,若出了什么意外,相互照应着便是。

    放心吧!我不会给大哥添乱的,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一个人担着,绝对不会让大哥你为难的!

    我暗想,我带来的人,又怎么跟我没有干系?一路恐怕少不得给大少爷擦屁股了。

    如此,便将人带到码头,跟同行人说这是前来投奔的亲戚,想着机会难得,带他出去一起涨涨见识。

    大少爷是住惯了内陆的人,陡一见到着无边的海上风光,不由得兴奋地呼哨出声。

    然而三天以后,大家看惯了一成不变的风景,不复先前兴奋。坐在船舱里聊天、吃零嘴成了唯一的乐趣。从大陆到目的地总共需要六天,同行三十来号大老爷们围坐成一团,吆喝着讲故事。大少爷爱干净,独自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娇生惯养,目中无人,不守规矩,一路少不得摩擦。

    连之前撒银子的那位也起了疑心,私下里找我谈过几次。富贵人家的哥儿,细皮嫩肉的,别说细处的讲究,就单是那股天生的颐指气使味儿,就能跟寻常人家区别开。

    忽听得一声惊叫,原来有人钓来一只大鱼。我来到甲板,只见鱼竿被扯得用力拗下去,形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弧线,水波里隐约可见黑色的身影来回翻腾。执杆那人惊恐大叫,被鱼拉扯到船边,半只前掌悬空在外,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

    快松手!耳畔有人大喊。

    话音未落,却见他一个站不稳,斜栽出去,整个人已然悬在半空,脚下便是汪洋大海。音潮起落间,我蹬出去,用力抱住对方的大腿,腿脚勾在船弦上,上半身却被下坠的力道扯得飞出去,重重摔到船身外头的木板上。这一摔可不得了,整个船都剧烈摇晃起来,颠簸中,不知觉手间一松,人又往下掉了几寸。

    松鱼竿!我厉声喝道。却发现对方不知怎么的被鱼线缠住了。若是我再松手,对方就只能被拖去喂海王八了。

    小兄弟你可千万……别松手啊!那人战战兢兢尿湿了裤子,骚味从鼻孔直冲天灵盖。我移开目光,扭头大喊道:快拉我们上去!人呢?还不来帮忙!

    那鱼的力气极大,我吊在船边,全身的力气都聚在腿上,真正的命悬一线。自恼怒间,听到船上返来回应声,接着就有人七手八脚的抱住我的腿和身子,用力往回拉。

    有人问下面是什么情况,顿时有声音乱哄哄的说了。众人便舍割线的念头,只凭蛮力跟鱼较劲。好容易才把两人一鱼狼狈的拉回船,都累得东倒西歪。

    这鱼怕是成精了,有六尺来长,合臂才能抱拢,鱼头上一道白斑,酷似闪电。大伙遇到这等奇事,都觉得兴奋,吆喝着叫伙计拿下去煮来吃。海上虽比不得陆上佐料齐全,烧火也不便,一大盘鱼竟有大半是生的,但众人捉鱼辛苦,不忌生腥,吃得格外卖力,三十来双筷子齐齐挥动,只一会儿就见了骨头。

    大少爷也出了力,难得肯赏脸出来吃饭。

    他跟周围的人都不太熟,趁着一股热闹劲,倒是没闹腾出幺蛾子。大家以水代酒,言谈甚欢间,忽听到一人的声音说——

    把鱼翻过来吧。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热闹的气氛一窒,很多人停下筷子,面露不善。

    哪里来的勺子!还会不会说人话?脾气差的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起身了,筷子头指着大少爷:好好的话不会说,躲起来装什么王八羔子,就是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邵老哥,海上风大,你怕是听错了了罢。被我称之为“大哥”的那个人赶紧起来打圆场。大家也纷纷笑着说是他听错了。那汉子哈哈笑着只道自己年纪大了,有些疑神疑鬼,让大家见笑云云。

    大少爷却是个没眼色的,方才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不爽到了极点,极力甩开拉扯的人,硬着脖子站起来,怒道:刚才的话是我说的,我想把鱼翻过来,怎么着了你?

    ——这饭没法吃了!那汉子霍然变脸,摔了筷子。

    什么意思你?我招惹你了?大少爷不知所措,心中也恼。他极少参与平日闲聊,不知不觉被排挤在外,自然没人跟他提什么海上忌讳。

    什么意思?呵呵,他双掌重重一拍,挤过人群:你他妈臭勺子欠抽!

    我翻着白眼,意识到自己请来一尊大麻烦。

    常年出海的人,靠天吃饭,对自然很是敬畏,每每远行都要杀鸡宰鸭,淋红血去煞气。海上是很忌讳翻这个词的,言语有神明,翻着翻着,船跟人不就翻海里去了么。所以哪怕是同样的意思,也得说把鱼正过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过大家都是来挣钱的,闹大了可不好玩。

    我抬眼看着那头,扭打起来的两人,只慢吞吞的吃饭。不多时,感到一人扯着我的袖子,于是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大哥你别看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说,我家祖宗吃软不吃硬,这时候心头正委屈着,谁的话也听不进。哪怕我去劝,也只有一拳头招呼上来的份。邵大哥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让他出下气也就好了。

    那人听了,也苦笑起来说:只怕出气的可不是邵老哥啊……

    我不置可否。那头,大少爷已经把邵老哥制服。不愧是名门弟子,跟野生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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