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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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守候-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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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是在广播局负责宣传的军代表亲自领导下进行的。他说,段子头一句就是问题。头一句是“好多年没跟大家见面了”。一说这句,观众就乐。而且长时间的热鼓掌。因为观众几年都没听相声,相声演员几年没跟大家见面了,观众知道侯宝林戴高帽了,不知道马季去哪儿了,现在终于见面了。说这么一句话,寒暄寒暄,这是我掌握观众心理才写出来的一句话。
  当时的一些人认为“侯宝林、马季”这类人,张口就是这样的话,表现了他们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不满情绪。只好改成:
  甲 相声演员应该经常深入生活,深入到工农兵群众当中去。
  乙 对。
  甲 您看我最近出了一趟门。
  乙 您上哪儿啦?
  甲 我出国了。
  原来第一句话后,直接接“您上哪儿啦”,本来不是哏,大家听了都乐。可见,当时的民心开始对少数人操纵的“文化大革命”的反常行为已经怀疑和憎恶了。
  还有一段:
  甲 我爬到了高处,向非洲朋友一招手,哎呀,怎么这么热呀?
  乙 嗯?不可能吧?那地方是海洋性气候,温度最高也就三四十度。
  甲 三四十度可热。
  乙 五六十度?
  甲 热!
  乙 ###十度?
  甲 热!
  乙 别热了,再热就开锅了!
  甲 这比开锅热呢!
  乙 怎么那么热呢?
  甲 我靠着烟囱呢!
  ……
  军代表又提意见:“万吨轮上有烟囱吗?”
  傻了。
  我和唐杰忠赶紧跑到天津,到远洋公司一问,人家说万吨轮上有烟囱,还很粗呢。我们赶紧回来汇报:“万吨轮上有烟囱。”
  “一个光荣的援外战士跑到烟囱上干什么去了?”
  我只好说实话:“不是为了找这个包袱吗?”
  最后,把“为什么热”改成“非洲朋友对我们热情洋溢,我们是热血沸腾,所以热到一块儿!”这一改,观众不乐了,好不容易找的一个包袱没有了。还有“狗撵鸭子呱呱叫”,他们认为“狗”不文明,有骂人之嫌,让修改。改成什么呢?他们说“鸭子下水呱呱叫”、“鸭子打架呱呱叫”,没法子接受,干脆删掉了。折腾了很长时间,把所有的“援助”二字都去掉,还是没有通过。审查组“一锤定音”:怎么改都有原来的痕迹!
  我和金宝感慨万分:咱俩的水平就卡在这儿了,没法提高。
  本来,以为《友谊颂》就完了,没想到竟然又起死回生。这年的五一劳动节,北京市几十万人民大游园。颐和园、劳动人民文化宫、中山公园等都举办游园活动。新闻电影制片厂要拍花絮,拍成纪录片。这些新闻纪录片,要在全国电影院放映。新闻电影制片厂的人不了解其中的内幕,他们在中山公园拍摄时,指定要拍我们的《友谊颂》。那天,露天演出,气氛非常热烈。是观众长期没有听过相声了。下台后许多观众还跟我握手祝贺。本来是高兴的事,可这让我们提心吊胆。因为观众喜欢的往往是“领导”反对的。
  制片厂把这个段子中的两分钟镜头,编到纪录片里。电影审查归姚文元管,姚文元看后没有说什么,就算审查通过了。他这儿一通过,电台、电视台也顺势播出。因为当时姚文元比于会泳官大,所以过后也没有找后账。
  整个中国曲艺界万马齐喑的时候,相声作品《友谊颂》还是诞生了。《友谊颂》是“文革”开始后,我真正创作修改的第一个相声,倾注了心血。尽管作品中留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可总算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最终,《友谊颂》与全国人民见了面。自播出后,收到全国各地不少听众的来信,信中充满对相声艺术的感情。有的信里还充满对当时文艺政策的反感和抨击。看后,都不敢保留,付之一炬。相声就是在这种政治环境下,在夹缝中生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于如何达到艺术上的发展和创新根本谈不上。
  

几经周折的《友谊颂》(3)
当时,我的状态就是拼命地挣扎。指导思想就是“只要为相声争得一席之地,此生就没有白来!”“文革”以后,听到一些反映,说文化大革命时期相声不景气,但是只有一个人最受宠。这“一个人”指的是“马季”。说相声不景气是事实,但说“受宠”不敢当。“文革”中有整人的,有挨整的,有整完人又挨整的。是非颠倒无人幸免。现在,“文化大革命”过去没多长时间,奇怪的是“许多事情”竟然没法说清楚了。
  人生苦短。不愿花很大的工夫,无聊地去辩解,去为自己解释什么了。愿意有生之年,再为相声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我想会更重要,更有意义。
  一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
  一些苦,总得有人来受。
  《友谊颂》毕竟是我在那个年代,一次特殊的创作经历。这段相声的很多语言,成为当时的流行语言。而且,很多六七十年代出生人以为相声就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的。
  

引起风波的《战歌嘹亮》(1)
1976年,中央文化组给说唱团发来通知,7月份要举行全国曲艺调演,主题是“反击右倾翻案风”,要求作品必须写“路线斗争”,写“走资派”。团里紧急召开会议,立即布置下去创作新节目的任务。
  当时考虑到侯宝林先生没有新节目,就把《老青年》这个节目给了侯先生。上面要求,再创作一段。于是,就有了后来引起很大风波的《战歌嘹亮》。
  当时,我带着唐杰忠、李文华、赵连甲、郝爱民以及团里的创作人员杨锡钧等,下江南深入体验生活。这“江南”,即是我和唐杰忠、杨锡钧,一个月前才离开的桃源。
  采访中,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采访重阳河坝。这座河坝是当地同志自力更生建起来的。公社坚持要修河坝,以解决本地几千亩灌溉问题和附近几个村动力和照明发电问题。可是重阳公社很贫困,除了粮食之外,其他收入微薄。讨论中,观点交锋比较激烈。一部分人认为劳民伤财,要修,请上面拨款;另一部分人坚持自力更生,宁愿少分配也要修河坝。结果后者占了上风。
  经过一年多艰苦奋斗,全社劳力挑土凿石,用竹筋代替钢筋,修起了河坝,能发电,能灌溉,被评为自力更生修水利的先进典型。
  第二件事是修“三八渡槽”。这座渡槽二百多米,全用石头砌成。在比较贫困的和平公社,它能灌溉一千多亩农田。我们去采访时,渡槽已经修好,正在搞后期配套工程。当时有一百多名妇女在山间凿石头,丁丁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渡槽横跨两山之间,石头是深红色,像一道彩虹,格外雄奇。我们看着姑娘们灵巧地打石、凿石,深深地被吸引了。她们告诉我们,虽然很苦很累,但她们都不怕。还自豪地伸出已有老茧的手说:“这座渡槽,就是我们妇女凭两只手打出来的。”
  采访回来,我们集中在桃花源山上小招待所创作。大家聚在一起整理、研究采访题材,讨论了很久,确定了一条矛盾主线:自力更生与“等、靠、要”。我们设计了一个青年女大学生回家务农,带头兴修水利,自力更生搞水利建设。还设置了一个对立面:“摇头书记”,请示他什么事都摇头,总是强调困难,什么都“等、靠、要”。整个作品以战歌贯穿。
  这个作品构思很认真,但是由于受###的束缚,创作时总是战战兢兢,写起来很不顺利。为了节约时间,我和王兆###师采取了大家讨论完的框架,由我口述,王老师笔录,有争议的地方,停下来讨论,然后继续下去。这样写作,往往事半功倍,后来我们写作就沿用这种办法。经过四天苦熬,终于拿出了“摇头书记”的初稿,名为《战歌嘹亮》。
  《战歌嘹亮》这个段子,是我一生创作中,最违心写作的节目。我和唐杰忠排演时,不知是什么原因,排练总不顺利,老唐的词儿和战歌的调门老记不住。排练后先在县城剧院演出,我感到效果不如第一次在桃源演出那么强烈。接着,县委书记和文化局局长陪我们去桃源纺织厂慰问演出。这个纺织厂有职工、家属一万余人,在广场搭台演出。观众热情洋溢,寄予厚望。那天,我们偏偏不争气,老唐唱战歌找不到调门,我也慌了手脚,两人草草演完“摇头书记”一段,为了补救,又演了其他两三个小段子匆匆收兵。后台休息时,我正在发愣,忽听到县委刘书记和王老师在嘀咕:“我感到这个节目没有《老青年》好,为什么硬要写一个摇头书记呢?”
  王老师解释:“这是上面交的任务,非写路线斗争不可,不然,他们回去交不了差。”
  刘书记忧心忡忡地说:“你给马团长说说,我总认为,少写政治上的东西为好。”
  我感到一阵阵发冷,心里不是滋味。
  回到北京,正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如火如荼之际,部里、总团听了汇报演出之后,部里的一个负责人说:“这个节目,加加工还是可以的。中央文化组有指示:‘现在反击右倾翻案风,每一场晚会就是一场战斗,每一个节目就是射向邓小平的一颗子弹!’这样吧,明天,你们演员参加再汇报,我、总团负责人,另外再找几个人,大家集体研究,认真修改!”
  

引起风波的《战歌嘹亮》(2)
第二天,在总团负责人办公室,我和老唐又去汇报。逐段汇报。因为我们只是写“等、靠、要”与“自力更生”的矛盾。
  刚说了几句,部里负责人一挥手:“这里停停!这个地方,太含蓄了,你得点名,就点邓小平的名嘛!”我们一听,这怎么改?兴修水利与邓小平有什么关系?
  “文艺作品嘛,怕什么呢?这地方点名!后面可以含蓄一些,还保留了他的党籍嘛!”这位部领导非常坚决。
  一句一句往下说,按照他们的意见修改。因为节目骨架不好改,这位“领导大人”就是主意多:“开头加点‘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内容,结尾把‘摇头书记’安上一个‘小平头’,让‘摇头书记’哭。”
  最后,“领导大人”又得意地嘿嘿笑,说:“这种‘底’,似是而非的,让他(指邓小平)去想,让观众去想,很好!为突出战斗力,题目就改为《战歌嘹亮》吧。”
  改!
  写过那么多节目,可我从未见广播局的一把手,能这么具体,亲手指导,一字一句,修改节目。当时的情况下,这样“关照”的作品,获奖百分百。当年七月初,“全国曲艺汇演”,它果然成为“优秀节目”,而且《人民戏剧》立刻发表了。
  一年以后,总团和广播电视局开展清查运动,检查执行“四人帮”极“左”路线的错误。这件作品重新被提起来,有人说:马季曾投靠“四人帮”,《战歌嘹亮》就是例子!
  风声传到我的耳朵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说我这个段子写错了,没话可说,因为奉命而作。上面错了,我也错了。但说投靠谁谁谁了,太牵强!于是,在广播电视局批判那位“负责人”的大会上。我把这个节目的产生、演出的经过,说得明明白白。这世界上的人们就是奇怪,你越说真话,就有人越是不信。可我的性格决定,我不说假话!
  事情还没有完,人们还在继续怀疑。这个时候,有好心人提醒我说:“能找到原稿不就真相大白了吗?”马上去找原稿。我写作有个习惯,改过一稿,就把前稿扔掉、毁掉。自己肯定没有原稿了。打电话给王兆元,谢天谢地,他还留着!他说:“你可以把我们当初创作的原稿给他们看,‘批邓’的内容不是我们的原意。”
  他立刻将原稿给我寄来,我交到部里,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在这段时间我创作了《友谊颂》、《海燕》、《战歌嘹亮》等在当时来说很流行的相声段子。我不懂得###,我一心一意地爱着相声艺术。在那样的艰苦的条件下,我不怕受委屈,不怕受误解,我努力地创作和表演相声,就是想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我要为相声争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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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去团长职位(1)
1985年,我正式辞去了广播说唱团团长职务,并推荐姜昆当上了团长。
  说实在话,这个团长我早就不想当。1978年,我与唐杰忠、赵连甲在海南体验生活,团里去信,正式任命我为广播说唱团团长。这个团长权力不大,但事情不少,大到传达文件,组织演出,小到添置一把笤帚、报销2分钱存车费。上面还有总团领导、老艺人坐镇,我没有官瘾。当时我就表示干不了,但上级领导说你虽然是名演员,但也是共产党员,应该服从组织安排,于是勉强上了任。但这个团长实在牵扯精力,而上面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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