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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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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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族亲内心里都不愿意将白瑛嫁给这位短小的外乡人,但白士良已将话说透,万事不如东,累死也无功,算了,大家都端起了酒碗。
  白士良见众人把酒喝净,一手将白瑛拉到屋子中央:“白瑛,小叔可不是包办代替,当着白家族亲,你表个态才能算数。”
  出乎众人所料,白瑛大大方方站在三个桌面的中间,给大家鞠了一躬,大声说道:“俺愿意!”然后就跑到外屋忙活去了。
  于掌包在众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一碗酒壮得脸色通红。白士良把白瑛拽进了屋,让她好好听听于掌包讲些什么。
  于掌包学着白瑛的样子也给大家鞠了一躬,这一躬不要紧,他矮小的身体正巧撞在白瑛的胸前,逗得满堂大笑。于掌包抬头看了一眼白瑛红红的脸向着他微笑,他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他大声说道:“俺愿意嫁给白家做倒插门女婿!”
  众人大笑不止,白士良高兴的围着各桌转圈,劝劝这个,劝劝那个,恐怕别人喝不好。而他自己也喝得小眼通红,他叫人把事先备下的大红喜字贴上,红蜡烛点上。
  白士良这次站在了炕上,他说:“今天这喜事就算办了,俺白家给姓于的小子预备了村东头三间房和一个小院,还赔上了瑛子这么好的大姑娘,你……”他喝多了,接不上话茬。
  于掌包连忙将二叔搀了下来。他让淘金队的哥们打开包袄皮,自己也上了炕。
  “这是一张熟好的金钱豹皮,算是送给长辈白二叔的订婚礼。这里还有一小坛沙金,算是俺给白瑛的嫁妆吧!”
  于掌包接着说:“俺既然算是嫁给了白家,从今天起俺再不淘金了,守着媳妇过安稳的田园生活吧。”白士良抢过话茬说:“按山东的习惯,白瑛今后也正式更名为于白氏。”
  从此,桦皮屯又多了一户于家,屯子里比以前更有人气。于掌包夫妻俩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卧虎山酷寒无羁的寒冬,像是时气牵着的风筝,被立春的线扯落,大烟炮似的风雪销声匿迹,阳光一下子就艳丽起来,坡头的雪渐渐发黑,还时时闪现出晶莹的水珠。
  于掌包的小院向阳,十分的明亮,烟囱里不时冒着生命的气息,东屋收拾得十分干净,媳妇于白氏的脸就和初春的太阳一样鲜嫩光滑,她半偎在炕头,额头上扎系了一条白毛巾,印有大朵牡丹花的被子盖住胸下隆起的像鼓一样的肚子,嘴里不停的呻吟着,痛苦的表情中充满了喜悦。
  于掌包蹲在炕下大红的墙柜边的长条板凳上,闷闷地抽着关东烟,眉头皱起了疙瘩,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不时偷偷地看上一眼炕上就要临产的媳妇,这心里翻腾成了一个个,他极力地控制着感情,稍一平静,心窝深处又冒出一股山西的老陈醋,酸哪!
  于掌包没有生育能力,于白氏再清楚不过,他三年的耕耘颗粒无收。屯子里的人们讥笑他是头骡子。没有想到的是去年夏天刚过,于白氏却有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于掌包也觉得奇怪,难道自己是枯木逢春?屯子里讥笑过他的男人女人们,见了面都红了脸,低头走过去。每当这时,于掌包的五短身材才突然变得高大起来,脸上也泛起一丝得意。可是一旦回到家里,瞧着瑛子高兴地哼着小调和腆起的肚皮,心里就空虚起来,又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种?
  瑛子的为人让他相信,她决不会去偷男人,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着孩子的落地,才能辨别真假。
  十月怀胎,眼看就要分娩,于掌包的心里像一锅熬糊了的粥,被锅铲子翻来覆去闹得不是滋味。
  二叔白士良风风火火地闯进屋来,身后跟着接生婆,他冲着于掌包喊道:“掌柜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蹲在这里抽烟,赶快烧锅热水去。”
  于掌包从痛苦的折磨中醒来,他跳下板凳,冲着白士良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水早就烧好了。”
  白士良瞪了一眼于掌包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你就要当爹了,精神点,手脚麻利点!别误事!”
  “你们这些男人啊,就知道当爹了乐和,这可是女人们受罪的日子,如果赶上难产,那就是人才两空呀!”接生婆接过话茬说了一句。
  

殉猎 第一章(4)
一切准备停当,于掌包和二叔白氏良来到院里,没成想小院里挤满了一堆童男少女,还有些小媳妇。谁家生孩子在屯子里也算是个大事,凑个热闹并不新鲜,于掌包望着大家苦笑了笑,招呼众人自找方便。
  屋里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屋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于掌包没有一点就要当爹的男人们的那种兴奋。他既不满院子里行走,显得焦急万分,也不像有的当爹的扒着窗户,恨不得冲进产房,帮助媳妇将儿子生下来。只是蹲在院子的一角,仍旧地头抽着闷烟。
  “哇”的一声嘶鸣,哭声冲破窗棂,他就像夏日里的炸雷一般,从小院飞出,从屯子东头响到了屯子西头,惊得满院子的人们跟着呼叫起来。“儿子!大胖儿子!”凑热闹的孩子们挤满了窗前,不知哪个淘气的小子,用舌头舔湿了窗户纸,露出了一个洞,挤进了一只小眼睛,看见了那小家伙一头金发,还有高高的鼻梁,这缺德的小子突然大叫起来:“嗨!咱白姑奶奶生下了一个二毛子。”大伙一阵哄笑。
  白士良心里明白,侄女白瑛早就向他说破了因由,好叫二叔做丈夫于掌包的工作。此时用不着再藏着掖着,眼下先要把院子里的人们赶走。他等笑声一落,顺手抄起插院门的门棍,高喊起来:“行了行了,都看见了吧,有什么新鲜的,咱们和苏联老大哥一江之隔,沿江村屯,哪村没有几个‘二毛子’,这是风水,是于家的造化,走吧走吧。”
  人们走了,于掌包麻木地蹲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白士良走到跟前,用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还不进屋,看一看她们娘俩。”
  白士良拎着于掌包进了屋,接生婆见景揣着红包走了。
  于掌包终于抬起来头,看到了炕上的儿子,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个杂种!”
  于白氏好像没有听见丈夫的喊叫,蓬松的黑发下,越发觉得原本就十分俊俏的脸是那样的白皙,她头也不抬,一个劲地亲吻着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个杂种!”平日里脾气温和的于掌包变得暴跳如雷。
  于白氏一把扯下系在脑门上的毛巾,弯弯的眉梢立了起来,眼神却仍旧是喜中带怒,冲着地下喊着:“这儿子是老娘养的,也就是你的,是我们的儿子!什么叫杂种?我就喜欢这黄头发黄眼睛大鼻子,怎么着!”
  于掌包当着二叔白士良觉着没有面子,他一个箭步冲到炕前,一手抱起炕上的二毛子:“我没有这样的儿子,我、我、我把他丢到山里喂狼。”
  白士良大喊了一声:“你敢,反了天了!”然后就堵住了门,像砌上一道墙。
  于白氏完全没有了产妇的虚弱与温柔,她像皮球一样蹦了起来,顺手从墙上摘下那杆双筒猎枪,调过枪口推上子弹,高叫起来!
  “姓于的,你敢再往外挪动半步,这第一颗子弹让你这个负心汉和这个杂种儿子命丧黄泉!这第二颗子弹送给我自己,我和你们一道去阎王殿闹上个天翻地覆。”
  于掌包傻了,他觉得平日里贤惠的媳妇变得那样的陌生,她就像一尊天神站在炕上,她的双眼和指着自己的一上一下的枪口黑洞洞不见底,他害怕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僵住了双腿。
  白士良见状迅速抢过了孩子交给了瑛子,回过头指着于掌包骂道:“你是个男人吗?你给不了她儿子,谁给你们养老送终?你让她在屯子里找个种,你当活王八?老天有眼,给你一个老毛子的种,是你的造化!谁知那人是谁!你就是他亲爹!仍旧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
  于掌包嗷的一声痛哭起来……。
  其实,沿黑龙江一带的女人,生下个“二毛子”的混血孩儿并不稀奇。黑龙江苏联叫它阿穆尔河,两岸屯对屯,镇对镇,城对城,就像一根树枝上对着的两片叶子。一遇村屯就少不了边防哨兵,两国军人也是隔江相望。无论是两国的老百姓还是边防军人,经常的以物换物,互通有无。到了冬天就更方便了,大江一冻,赶着马爬犁就过来了。这种民间贸易据说已有百年的历史,有学问的人说,这种边贸,原始叫卡座贸易。时间长了,两国之间偷情的,通婚的就十分普遍。当然,苏联那边的男人色胆包天,跑过来强奸中国妇女的事也时有发生。这二毛子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
  男人毕竟还是男人,于掌包山东人倔脾气拐过弯以后,心里也就豁亮了,几天以后那股劲也就渐渐地消了,加上屯子里的乡亲并不歧视,只是好奇罢了,想知道其中的秘密。
  白家是个大户,白瑛又是娶的倒插门的女婿,白家族亲觉得此事有碍脸面,总要找个理由和说辞。
  白二爷说话了,去年的夏天,白家姑奶奶白瑛在江边撅着屁股割草,正巧,江北有个苏联红军小伙子冲着江南撒尿,北风一吹,白姑奶奶就怀上了。白家这么一传,不管屯子里的人们信不信,这事也就过去了,甚至把它当作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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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猎 第一章(5)
于掌包是个老实人,知道自己也只能算上半个男人,瑛子生下这个毛儿子,总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比抱养一个别人的孩儿强,想开了,心也就顺了,他对这个儿子渐渐疼爱起来。
  于白氏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她更加疼爱于掌包。于掌包心中也有个秘密,他想这个机会来的正巧,是到了和媳妇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于掌包闯关东之前曾在老家山东娶过一房,生有一子,取名于金子,可媳妇得了产后风丢了性命。他痛苦万分,把儿子交给了爷奶看着,自己到瑷珲的胭脂沟淘金。他耐不了寂寞,逛了两次窑子,得了花柳病,这才断了后。
  于白氏听了丈夫的述说,心里毫不在乎。一个三十出头的外乡人,在老家有个媳妇也很正常,好在那命苦的女人已不在了人世,留下个儿子,正好给自己的儿子做个伴。两个儿子,一人一个,这回摆平了,谁也不用挑谁。于白氏爽快的态度让于掌包喜出望外,受命回了山东,将已经六岁的儿子于金子接回。
  二叔白士良见完成了任务,当年冬天就应征入伍,听说后来又去了朝鲜。
  于白氏高兴,白捡了一个大小子,今后小哥俩相互也有个照应。得,就按照于金子的叫法,她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取名于毛子,这倒好了,堵住了屯子里人们的嘴,省得整天围着儿子叫什么二毛子。
  于家添人进口,小日子一下就红火起来。几年过后,于掌包也更加喜欢于毛子。哥哥于金子虽比弟弟大了六岁,可毛子却比金子高出了半头。于掌包将自己的全部本领教给儿子们,这捕鱼打猎孩子们样样精通。
  好时光不长,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反帝反修的浪潮也毫不例外地冲击着这版图上找不见的桦皮屯。
  中苏边境的反修任务最为艰巨,桦皮屯的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屯子里没有地主富农,这斗争的焦点选在哪儿?于家成了被斗争的对象,于毛子也成了“苏修小特务”。这一消息惊动了县里的造反派和军宣队,瑷珲一中的红卫兵闻风进驻了桦皮屯。
  十五岁的于毛子透着早熟,初中还未毕业身材已长到了一米八五,出落得虎背熊腰,金黄的头发自来卷,白里透红的脸膛,高高的通天鼻梁,深深的眼窝里镶嵌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绒绒的睫毛一眨一眨,就像一尊洋娃娃。招的屯里的人们喜爱有加。虽说于毛子长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老毛子的坯子,可眸子里流出的色彩却是母亲于白氏特有的朴实和善良。也可能是谁养大的像谁,他一点没有俄罗斯人的性格与气质,浑身里透着山东汉子的狭义和豪气,这和父亲于掌包又如同一人。
  于毛子手脚勤快,善解人意,说他是个苏修小特务,谁也不信。可是一中的红卫兵不听乡亲的劝阻,将于毛子五花大绑押到了临江公社召开批判大会。
  哥哥于金子已经二十岁出头,就像和爹爹于掌包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车轴汉子,山东的火爆脾气,他看着弟弟被红卫兵押走了,心急火燎。别看于金子个小,却一肚子心眼,表面上装着没事一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快步来到退伍回家当了村支书的白二爷家,道出了自己劫牢救弟的夜行计划。
  白二爷大喜,没想到金子这孙伙计和爷爷想到一起了。
  雾笼远山,烟罩近水。
  桦皮屯被深秋的余晖映得通红,科洛河的水流变得缓慢了,河畔白桦树上那金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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