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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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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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不提这些,作者们美丽的砌词,可能只是白纸黑字的副作用,给雨水一滴便冲去了。有一本卫斯理便说,水的冲击运动会产生一种令人心情愉快的阴极电子。或者不提这些,科学解释不是每个平凡人的本分。
  或者忽然变得很实际,觉得打伞是很吃力的一回事。雨水爬进颈项温暖的皮肤渗进鞋尖局促的脚趾间,雨忽然讨厌起来。但雨虽然从此不好看,我们还是不应该讨厌雨天的。
  中学时同学已经学着他们的父母说我们的将来,说雨天什么地方也不好去了,最好专心致志地打麻将。是的,四个无处可避的人,就因外面的雨,特别心无旁骛,投入做一件本来简单的事。
  而我喜欢雨天的理由比较简单——一个人闷在家中太久,慢慢便不安分起来,想着到处游玩的好处。幸而下雨,雨在街上泼,却泼不进屋内。人靠在一块玻璃窗旁,便会觉很幸福。这个家还是像个家的,其实并不太坏啊。就这样,一切不满都淋熄了,渐渐又恢复先前的安分。
  无数下雨天,我都这样想,一片好心情,凡事积极,连写字都用力。
  

远行人
我并不特别喜欢旅游,只喜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到什么地方都无妨。
  即使不是在深圳,只在深水埗,能够在一起,做过一些事、看过一幅风景便好。不过,如果是外游,事情更加重大,又要过关,又要证件,不知不觉便共同干了番大事似的,方便日后回忆。
  身在外地,比留在香港放心,平常各有各的家要归,聚会时不免各怀鬼胎,望一望手表以为急着要走了,几乎没有一刻平静过。如果在异国,大家都无家可归,午饭吃完,还是要一起看景游地的,晚饭吃完,要看表便看,顶多是一块回酒店,同归于睡,明天再来,逃不了。
  你看那地方多好,某某与你一起看,那地方就更好。如果那地方不怎么样,有某某在,还算是好样的……这真是旅游真理。找得到一个你这样着紧的人去玩乐,而他又愿意做伴,还何须花心思在行程设计,三天这里四夜那里?飞机火车船?只要一起就好,其他统统豁出去了。
  问题是,这个人又哪里去找?找到了,何止旅游?什么都可放开不计较。找不着,或不那么称心,便只有寄情于食宿问题,交通问题,研究当地风土人情,背熟历史文化资料,才找着远行的意义。
  

生日敏感
我的祖母和母亲以及我的姐姐,甚至我的好友的母亲,都不约而同认为生日之日不宜洗头,一旦湿了,据说,每滴肥皂水都要在过世后,一一喝回。
  这些母亲们每逢自己或别人的生日,便谨记而且到处劝诫人,不要洗头。剪发也不好,好端端不要在生日伤自己体肤云。至于蛋糕,反而是其次的。吃了,只不过为身体摄取高度热量,抹了,也只为脸上多添点白。
  她们只重视好日子不要做什么,反忘了好日子要做什么得到什么才算是好。
  好了,这天我收到第一份生日礼物。去年那是一只表,戴下去,表是不易坏的,仿佛如今的表都不易快慢,表带却断了。啊,断,不好的兆头,于是我把散落的零件全放在一个塑胶透明方盒内,生日前后置于床前,提醒自己,好日子到了,而看着,竟又觉得它像个棺材,棺材,不好的兆头。
  或者有一天我会发觉自己也十分像母亲和母亲的母亲,以及我好友的母亲。她们绝不洗头剪发,而我绝对要求什么代表什么。我们拿着不同版本的过生日。
  送钟不好听,送表,来日快了慢了坏了断了也不好,太多象征;杯碟壶镜也不好,破坏了碎了,留下尖锐裂痕。到底什么才好?什么都不好,因为生日过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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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贵族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既是一个人,有钱就比贫穷好。众多三房客,单人匹马租一个床位住(其实只是宿),在各自的被窝中伸首应声道:什么时候我们做了贵族?
  从前一般都叫单身寡佬,孤家寡人,人生尚有最重要程序未能完成,故十分欠缺,百般不圆满。
  此刻成家立室的亲戚遭受最严重挑战,觉得年年月月,只能拖拖拉拉那一个或几口人丁出出入入,再也无从选择变换口味,实在不是优雅姿态。所以单身反而成为矜贵一族,而单身又将每个钱用回自己身上,更方便显得富贵,中性循环,中产兴起,遂由单身寡佬升级做单身贵族。
  单身贵族并非不需要爱情,他们也向往男男女女往往还还,但往还而不贴身,充分明白爱情不一定就是婚姻的初级见习班,*是短暂的艺术,不仅是传宗接代的粗重工夫。他们知道爱是常常见面,常常饮食,常常看戏,常常睡觉,但又不大愿意看见对方头发蓬松、衣衫褴褛的景象;他们渴望相见于最精细的时刻,状态攀高,眼望眼,并不觉得细水长流似有意无意的一眼是幸福;要见才见,并不需要“风大雨大逃不出一个家,看你几时归来”的安全感。
  他们保留一条后路,一扇天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听苦情歌更加苦情,随发随意,音量可大可小,忽然泪流披面也无须要解释,因为绝无观众,想清静时绝对清静,因为本来已有无涯的清静,到孤独够了自虐完毕,又重投伴侣的怀抱,进可攻退可守。有时想到这个人有什么好?便运用贵族的特权,发挥自由*精神。
  可是千千万万个单身贵族,最后还是给褫夺了勋衔,受不住老来有伴的诱惑,宁愿不分季候面面相觑,以“我们往这边走,一同归家”为温暖,牺牲个体换回安全繁荣。
  单身贵族大抵也不是不愿意牺牲,有时着实是找不着成全他们牺牲做烈士的对象。当这些无从付出因而富贵的人,骄矜地,在周日在成双成对的座位之间,剔出一个单身号码,看一场戏,就应该看出,穿上一件佐丹奴的印着“单身贵族”的T恤,代价高昂,并不止港币拾玖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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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在听崔健,听听有什么好。
  胡说:崔健,好佬。
  我说:好土?胡说:不,是佬。我说:什么是佬?我又说:这问题,真是好。
  我们其实都在鉴定佬的定义、入门过程、代表人物,有则戒之,无则警醒,以防自己佬化。
  并非因为“佬”是个难听的字,不过,看,随口说出来:懵佬、麻甩佬、衰佬……便欠缺了年轻洁净淡定的质素。
  不留神一个回头,原来已是佬了,为什么不是蠢仔傻仔衰仔呢?当然,佬和年龄没有绝对关系,佬比老字多个单人旁,大抵只因人愈老知得愈多,便愈多人气味。
  两个年龄非常适合结婚的女子,未婚,自然热烈讨论好男子的市场概况。既然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自然要向三十以上着眼,而那是她们口中最易失身成为佬的关口。
  我好心介绍,梁是交得过的朋友,因为他吃龟苓膏喜欢用两只羹,好心机把整块膏*,让碗底光滑的形状朝天,纯粹为那美感。就单凭这手势,便足以抵抗佬气的侵蚀了。
  我原以为有多少不切实际的童心,间中做些不合年龄的事,便可以继续做仔。谁知,她们的条件多着。又问梁买不买股票外币,上不上夜总会,赌不赌马,讲不讲女人。
  我便说,没有余钱投资的男人你们自然不会归顺。有很多钱却全部放在港币活期户口,拿着红簿仔志得意满的,除非是拍银行广告,否则简直是傻佬,终归都是佬。不讲女人的男人,又有基佬嫌疑。
  岂料她们毫不以快将成为婆而惭愧,还说呢,是可以讲女人的,但也要懂得讲时事、宗教、种花养鱼;是可以赌马的,但不要用黑手卷着报纸拿着收音机排大队那样赌,要用电脑用电话投注。如此,才不是佬。
  原来是不是佬只是一种姿势,那真是十分艰难。总不成买间屋,说,不是投资策略,只是学白流苏,或张爱玲,喜在自己的墙上打手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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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号
有人抚弄着心爱的吉他,见身材可观,便说这是我的老婆。
  有人开着抹得光滑的跑车,觉得如影随形,便说这是我的老婆。
  在温馨的文字也只有在文字里我们才看见这样的说话:你如果是一条毛虫,让我就做一片叶,你吃去我的躯体,我供给你养料,让你终于长成美丽的蝴蝶,最后飞离我也无妨。你如果是一棵树,让我是一块沃土,你的枝干内有我,你长高了也带我一同俯视脚下的天地。
  在柔和的光线下我们才有闲想到这些比喻,在我一身汗水地为冷气机接驳去水喉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谁才是真正的爱妻。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把冷气机雪柜,甚至梳化衣柜当老婆?这些笨重的高价货,在选购之前一定要三思才好,否则付了钱入了门才后悔,不喜欢一条边的颜色一个掣的设计,虽然是琐碎小节,却已没有回头路,找人出让恐怕也不易觅得对象。
  你要待一张梳化败坏而至退役,自己也得同时衰老才等得到那日子。所以当一个衣柜新搬进睡房时,便有地老天荒的不安,是它了,无论有什么不满,它就如山般稳固,除非狠起心肠将它劈碎。冷气机漏水,又不够冻,除了忍耐和暖的温度,用漏斗张开口吞下每一滴水之外,还可以怎样?或者待五年十年,机件坏了,又借故遗弃,才可以重新选择新的型号。
  为什么有一种洗衣机叫爱妻号?
  

等待黎明
其实黎明无须要等待,不知不觉地,多走几条路,多兜几个圈便又到了。当然,那得有一部车才可。
  人在车上,港九新界便忽然缩小了。我们几个人,渐渐游车河成风,什么路都走过了,东区走廊、浅水湾、赤柱、大潭水塘、屯门、元朗、粉岭……还可以到哪里?
  不如趁雾浓,上大雾山。
  什么都看不见,车头灯只照破前面几尺的路,如果忽然有一个急弯要转,那一定是一场意外的肇事原因了。
  虽然这里已经是香港的最高峰,然而走一大段艰难的路,原来竟为了看一些像雨粉般吹来飘去的雾。我们向荃湾的方向望,也是看见雾,转望向元朗,什么都没有改变,根本没有分别,来到这山峰,四面披着灰色水点,如履平地。不过,偿了心愿总是好的。
  后来,我们又回到湾仔,在红灯区内慢驶徘徊,看*贸易的交收情况。一名鬼佬捏着个五十多岁妇人的肌肉,上楼梯去了。啊,我们说,这么晚,天也快光了,还来得及吗?不知怎样,看见这情景,肚便饿起来,我们在便利店买来一批冷热食,吃着,平常都没这样痛快,大概只因为深宵不睡觉,百无聊赖在车上开向没有目的的地方,也难得齐心,肯浪费时间。这样,大家都像很年轻很年少无知的样子,真好。
  前面有警察设路障查车。问身份证职业地址电话,我们一一柔声作答,忽然便回复了谦恭有体。又问,要去哪里?
  我们怎知要到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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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
上一代总认为上一代负责教下一代。
  特别是从前的老人家,遇着子孙有不符合大体的事做出来,一个个便争先自责,坐在酸枝大椅上气喘喘,数家门不幸,教子无方起来。
  下一代往往感到奇怪,何必要事事一力担承搞上身呢?有老师的错,有社会的错,有上帝的错,也有自己的错……
  何况论到“教”字,下一代才辛勤得紧,要教上一代怎样校时间掣录电视节目,怎样分辨冷气机冷热强弱掣,甚至,或者,如何避孕。总之有来有往,一边负责道德,一边专讲物质。
  至于我的母亲,讲授范畴却比较广泛。
  她传授我烹饪常识,弄清楚白鳝秤尾与尺尾之别,一种骨多一种骨少,蒸熟了的鱼胸鳍不直竖,就不是游水货色,用手捏鸡胸一口气吹动鸡尾嫩毛,上下其手一番,就知道那鸡肥不肥,是不是云英……教会我什么叫“饮德和食德”。
  吃着,也不忘家国大事。在家乡鸡初征香港时,我们整天嚷着要吃,她便说,那不过是雪藏鸡。见日常灌输的饮食文化不奏效,便晓以民族大义,厉声道:“家乡鸡,家乡鸡,你们知道家乡在什么地方?”
  后来我搬出来独居,她坚持要在新居拜神,在四个角位放四个萝卜插香烧烛,必要这样才住得安心。我算是下一代,自然觉得这是不切实际的智慧。
  祭神仪式完成,她望出窗外,不望风景,山光水色一番,反着眼于对面后窗一群白鸽,说:“唔,有人养鸽。”
  我答:“是的,有人养鸽。”
  “有鸽便不好了。”
  “为什么有鸽又不好呢?”
  “很吵。”
  “不过区区几只白鸽,又吵到哪里去呢?”我以为这又是无谓的忧虑,没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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