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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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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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拾玖

  
  自上次安抚徐多后,虽是揭过此事,小太子心下却暗自有些警惕,便刻意隔开了他与吕采媃见面的机会。
  吕采媃毕竟有孕在身,他便是再无情意也总要抽出些许时间陪伴。小太子瞧见她日渐隆起的肚皮,既欢喜又紧张。他对吕采媃有几分怜惜与愧疚,这种情绪最初并未产生。他也曾天真地以为他与这个背景雄厚的女子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可事到如今,当他真正眼见吕采媃眉眼间藏不住的疲惫和眷恋,才难堪地承认自己的残忍。
  既然注定情感上无法弥补,那他定当竭尽全力护她一生周全。
  他第一次要做父亲,光是想名字就花了他好些功夫。难得他缠上少时的太傅,拉下脸皮从政事扯上古籍,最终从诸多选择中挑了一个“尧”字。
  吕采媃半坐在床上,含笑听着小太子与自己说起孩子的名字。她昨夜被耻骨的酸痛折腾醒了,反反复复统共没睡上两个时辰,脸色有些不好,几根被汗水沾湿的发丝黏在她清丽的面庞。
  “臣妾全听殿下的意思。”
  小太子点点头:“听太医说,你胎动得比较厉害,很疼吗?”
  吕采媃忍不住轻笑:“他那么丁点大的力气臣妾怎么会疼,他在里面踢臣妾,臣妾只觉得很幸福。”
  她见小太子仍与她隔了半步的距离,细白手臂从衾内伸出,眼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小太子顿了顿,终于去扶住她,略尴尬道:“等孩子生下来,你好好调养一阵,不要委屈自己。”
  他这话说得没有技巧,像是露|骨的补偿,吕采媃却不甚在意,她的手顺从地在小太子的掌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从那处流淌而来。
  ===
  大安皇室自古来血脉稀少,太子妃生产在即,宫里人人自危。
  孕妇在屋内闷久了也相当难受,这日吕采媃用过午膳,有些迫切地渴望出去透气,便在几名奴才的搀扶下在院内走动。
  不知是心情烦闷还是被人簇拥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屏退左右,一人走向御花园。
  天色阴沉,本来赏花观鸟的兴致也所剩无几,她看着御花园里争奇斗艳,脑中忽得冒出另一幕,是她的夫君对另一人饱含柔情的笑。
  她虽从下人那听过些边边角角,甚至几月前趁着身子轻便,自己也偷偷去过一次。她明知不该在意区区一个太监,可怎么也忽略不了心底的好奇。
  小屋旁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影,风穿窗而出,引出轻微的嘎吱声。吕采媃见这萧条的小屋,心里不知为何一堵,便一刻都不想多呆,连忙抬起步子离去。
  她一边想着这夺人丈夫的奴才无论多嚣张也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太监,一边却又不免产生几分涩然——她第一次从一间屋子感受到莫名的悲伤。这样胡思乱想,脚步有些凌乱,无意间越走越远。待她回过神来,发觉周遭冷清陌生,竟是走到了与东宫对角的僻处。
  暗笑自己产前心思太杂,吕采媃拍了拍肚皮,怕这些忧郁的情绪影响了肚里刚有名字的小宝宝。她刚停下步子,一个声音令她轻拍腹部的动作一僵。
  吕采媃转身与那人对上面,那小屋的主人向她行了个礼,周身透出那股令她极不舒服的悚然感。
  “这处是□□诚王爷的禁地,娘娘怎会一人误入此地?那些吃白饭的奴才们都哪儿去了!娘娘不必惊慌,奴才护送娘娘回宫。”
  吕采媃见他低着头不敢直起身子的模样,眯起眼,慢慢问道:“你跟踪我?”
  “奴才岂敢。”徐多缓缓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奴才只是在小屋外见娘娘一人,放心不下,才在暗中保护娘娘。”
  徐多的油嘴滑舌多年得尚武帝“赞誉有加”,吕采媃不与他有口舌之争,敛下表情,顺势搭上徐多伸出的手,微仰着脸原路返回。
  这处确实荒凉,徐多替吕采媃扫开面前一些细碎石子与落叶,令她踏上的每一处都是洁净平坦的道路。
  吕采媃轻瞥他一眼:“你倒是细心。”
  徐多想也不想,答道:“娘娘谬赞,这些不过是奴才在宫中赖以生存的小把戏,还望娘娘手下留情。”
  吕采媃柳眉一蹙:“你说什么?”
  徐多看了眼被她甩开的手,冷笑一声:“奴才多嘴,娘娘息怒。”
  吕采媃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根本摸不透徐多是什么意思。她虽年少,却并不蠢。她可能会嫉妒、会看不起徐多,但她才是大安的正太子妃,又怀着嫡长子,全然没有先下手的动机。吕采媃背脊一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她不知何人要陷害她,只清楚面前人现下绝不可信任,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徐多见她神色,只道这女人有胆做没胆认,心底更是不屑,重新伸出手递到吕采媃面前:“娘娘放心,娘娘肚子里是大安的皇子,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娘娘做同样的事。”
  徐多神情淡漠,与他话语中的毕恭毕敬毫不相符,吕采媃生出些寒意,连退几步,瞪着他:“你若敢动尧儿一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徐多一怔:“尧儿?”
  吕采媃戒备地盯住他,护子之意溢于言表。徐多心头猛地一抽,他这才知近几月令他辗转反侧、朝思暮想的人忙得竟是取名这桩事。
  良久,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真是好名字。”
  吕采媃见他锐气尽褪,虽是仍存疑窦,却稍稍放松下身体,只想尽快离开这偏僻地界。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米,对话停止在了那句不明真心的“好名字”。徐多脸色灰败,再无心交流。
  缄默的气氛中,徐多被搭住的手突然剧痛袭来,抬眼一看,只见吕采媃面目有些扭曲,一只手力气大得快将他手腕握碎,另一只死死捏住腹部的衣料,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徐多一惊,眼疾手快上前半步,正正接住吕采媃向后软倒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肆拾

  
  吕采媃突然身子倾斜,猛地落入徐多怀中,连衣带肉地扯,将徐多绞地生疼。
  心中泛上一缕不祥,喉咙有些发紧:“娘娘可是要生了?”
  吕采媃没有应答,只狠狠咬住苍白的双唇。
  晶莹的泪花从吕采媃的眼角泛出,已经失去言语的力气,却拼命忍耐着不愿在徐多面前痛呼出声。
  徐多顾不上她所想,无关妒恨,他本能地想要护住小太子的孩子:“奴才这就抱娘娘回宫!”
  他告了句“冒犯”拦腰便将吕采媃抱起。
  “不行,要生了……”吕采媃挣扎起来。
  “这……”不说初次生产的女子,饶是见过宫内风云变幻的徐多立时也丢了分寸。
  “别……把我放下……”清晰地感觉到温热从双|腿|间往下淌,仿佛孩子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她再无法忍耐,秀雅的脸庞糊满汗泪,仪态与尊严一同被摒弃在地,她几乎要从徐多身上撕下一块肉,嘶声道:“求求你,救救尧儿……”
  徐多的手不住发颤,不知掌心沾上的是何液体,只觉如烙铁如熔岩,恨不能丢,不敢放。
  “你救救尧儿……”
  小竹竹的名字稍微唤醒徐多的理智,他不知为何渐渐定了定心,飞快解下两件外衣铺在柔软的草地上,将吕采媃抱上去。
  吕采媃疼得狼狈不堪,徐多顺手撕下块布塞入她口中:“娘娘稍作忍耐,交给奴才。”
  将吕采媃的双|腿曲起,掀开下|摆,徐多第一次直观面对女人的私|处。他手指探入那处,想着这样紧|窄的地方要生出一个婴儿,冷汗密密麻麻钻出额头。性命攸关,间不容瞬,徐多不知她一个弱女子能坚持多久,使出了几分力,强行将出口撑大了些。
  “啊!”吕采媃痛呼出声,用力过猛之下,血液汩汩淌出。
  徐多心里“咯噔”一声,忙阻止道:“别乱使劲,让我先摸到他。”
  徐多一下一下按揉着吕采媃凸起的肚皮,另一手在内试探着,终于摸准了一个球状的部位。他小心地拖住那处,引导他往外挣脱母体。
  “头出来了。”徐多强作镇定,顺着往外一点点拉。手上触碰到的小身体十分脆弱,两人皆是屏住呼吸,提心吊胆,直至一团软乎乎落入徐多双臂间。
  两只手都是鲜红,徐多胡乱往身上蹭掉血迹。小婴儿要干净得多,浑身滑滑的,脸白白的,一哭出来,全身就红了。
  徐多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家伙在他怀里健康地挥舞着短手短脚,脑袋不到巴掌大,抱起来就像个小肥球。他又解下一件衣服把肉嘟嘟的婴儿裹进去,身上只剩一件里衣,被偶尔卷起的风在后背吹出一个鼓包,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心头一片绵软。
  这是小太子的孩子,流着小太子的血,那一声声稚嫩的啼哭宛若一种享受。徐多忆起小豆丁儿时入睡后,总会不自觉滚缩进床角,裹着被子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徐多轻手轻脚地爬到他身旁,不设防的小包子便滚进他怀中,薄薄两层亵衣隔着后背与前胸,仿佛血脉相连。
  他满面柔情尚未敛下,被吕采媃扯住的手腕骤然一紧,徐多投去目光,只见吕采媃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带着哭腔的几个字:“还有一个……”
  徐多沸腾的血液倏地凝固:“是双生子?”
  吕采媃大量失血,已如风中残烛,徐多毫无经验的接生简直去了她一条命,凭一口吊着的气不说再经历一次生产,能否安然回宫尚不可知。
  狂喜后的一击根本猝不及防,徐多却没有僵硬的时间。
  作为母亲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吕采媃乞求地望向徐多:“我没事……你救他……”
  “你……”徐多感觉到拉扯自己的力道在减小,明知结局已定,可里头还有一个孩子,他如何舍得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小竹竹就这样胎死腹中,深吸一口气,“不要慌,他会和尧儿一样出生的……”
  “再坚持一会儿,用力。”
  “娘娘!娘娘!别松手啊!”
  “我,我感觉不到他……”吕采媃的声音破碎在冷风簌簌。
  徐多如遭雷劈:“什,什么?”
  吕采媃渐渐没了表情,视线定定地锁在襁褓中的婴儿,看不出是喜是悲。她的目光从儿子身上撕开后转移到徐多时已经有些涣散,睫毛动了动似乎想对他说点什么,徐多不由自主地一把接住她的手,把尧儿凑近些,想牵她摸摸她的孩子。
  “谢……”
  然而纤弱的手臂突然脱力,徐多艰难地挪动目光,眼睁睁看着吕采媃在他面前咽了气。
  徐多双目圆瞪,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小皇子。他跪在半片污|秽上,一手是等待着睁眼迎接未来的婴儿,一手是再也无法张开双眼的母亲。
  怔忪间,衣襟轻轻被拉扯,天真无邪的婴儿小小攥着他的前襟。徐多缓缓地、缓缓地放下目光,蓦地感觉巨锤狂擂胸口,他如梦初醒,大股大股眼泪夺眶而出,咧开嘴大笑着,泪水顺势流进口中,瞬间尝尽一嘴苦咸。
  “尧儿。”徐多无意识地呢喃,忽然情不自禁地埋头用力蹭了两下婴儿娇嫩的脸蛋,复而抬起脑袋小心翼翼替他擦净脸上的脏污。
  “尧儿,尧儿,尧儿……”
  怎么念都不够似的,巨大的情绪起伏令他也耗去了全身气力,尧儿是吕采媃和他用一条半的命换来的,那种莫名剧烈的悲痛还在游荡,与喜悦冲击碰撞,融合成一种血浓于水、似母似父般的爱。
  ===
  清风淡云卷过墨染的夜,天似穹庐,如巨掌笼罩住偌大皇宫。东宫正殿一夕间如死水般一片空寂,婴儿的啼哭已响了一夜。
  不见下人们的踪影,小太子下令谁都不见。
  正殿外十步之遥,一人半身钉在青石板上,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如同一座怪石。
  “徐公公。”
  “殿下说什么?”那石头突然被注入灵气,仰头看向小太子的贴身婢女。身为大总管的徐多衣着凌乱,声音艰涩如砂纸摩擦。
  “徐公公,殿下让您起来。”
  徐多身子一震,灰暗的眸底闪现欣喜:“真的?”
  青儿不忍看徐多的眼睛,小声道:“殿下说,徐公公可以走了。”
  “走?走去哪?”徐多一时有些茫然。
  “殿下的意思是,徐公公出宫吧。”
  徐多刚刚直起一半的身体往旁边倾斜,眼前昏黑,他勉强撑住自己,待那阵晕眩过去,大片大片寒意才席卷而来。
  他足足愣了半晌才想明白那句话,冷笑爬上嘴角,自嘲像只舒展的爪子蔓延到整张脸,恍惚觉得天下间最可笑的事也不过如此。
  青儿不免有些心酸,细细劝道:“徐公公犯下如此大罪,殿下免去公公的罪已是念极与公公多年的感情,徐公公还是早些离开吧,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罪?……”徐多稳住踉跄,不慌不忙地重新跪回硬石地。
  他屈膝跪立,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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