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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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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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多轻叹口气,把心思压回去,暗道也许是不能听从小太子的话了,看来以后来得只会更勤。
  徐多来看小豆丁当然不会空手而来,也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个食盒,三层叠起,内部分别划成了六个分格,每个格子里都填满了滋补的食物。
  徐多一心想把小太子养壮,受贿来的银子有一部分又投给了御膳房的厨子们。
  “殿下还没用午膳吧?先垫垫肚子。”
  小太子对他带了的杂七杂八的吃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他年纪小,肚子只有那么大,徐多总把他当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养。
  徐多用那种热切又慈祥的目光望着他,小太子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还是收起任性,乖乖地把那些吃食全都接下了。
  他的小脑袋仔细转了转,他想徐多是他最听话的奴才,他作为小主子也要相对地“宠着”徐多一点。于是执起他的小玉箸,一言不发把那些食物一口一口吃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

  
  入冬一月后,都城终于飘起了小雪。
  小太子第一次在进行功课时走了神,桌上放着徐多送来的糕点零嘴,根本吃不完。小太子放下笔,拿过一个点心,咬了一口,看了看窗外,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
  他把剩下的半口点心放回去,也不刻意吃给谁看了,披上小棉袄,走出殿门。
  都城素来只能下些无关痛痒的小雪,来不及落至肩上就兀自融化了。可今日似乎是个意外,雪花可以用肉眼清晰地捕捉到轮廓,丝丝密密的冰凉扑上脸颊,挂在睫毛上,把本身就白的小太子装扮成一个小雪人。
  小太子走到园子旁,蹲下|身,母妃种下的花早已凋谢,还须渡过一个漫长的寒冬才能重新吐出嫩芽。
  徐多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买没来看他了,虽然送来的东西从未断过,但他不是那些光靠养料就能成长的小花,如果徐多不出现,尚年幼的他会飞快遗忘这个人,抹去记忆的痕迹,随之那些送来的东西也不再重要了。
  “殿下,该用午膳了。”。
  小太子被打断思绪,见刘公公追着他出来。
  “嗯。”小太子应了一声,起身回殿。
  徐多来太子宫的次数频繁,渐渐就有人理解成了皇上的意思,以往那些对小太子明面上暗地里的奚落便再也不敢出现。
  小太子见刘公公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和徐多平日的姿态无异,他却莫名觉得十分不同。
  “刘元。”
  “奴才在。”
  “徐多这段时间去哪了?”
  那刘公公想不到小太子这么一问,诚实道:“宫内的太监总管赵公公病重,前几天刚刚过世,赵公公是徐公公的干爹,如今头七未过,奴才斗胆猜测,徐公公应当守在灵堂。”
  “干爹?”
  刘公公尴尬道:“殿下,您知道奴才们这种人……通常都有干爹……”
  “是吗。”小太子满不在意地应了句,脚尖一转,往外头的方向走去。
  “本宫去一趟灵堂,你带路。”
  “殿下,午膳还未……”
  “本宫回来再用。”
  ===
  赵公公是宫内资历最老的太监,侍奉了三朝皇帝,就连铁血的尚武帝对他的离世也颇为重视,特设了一个灵堂为他悼念。
  “徐多。”刘公公带路到了灵堂便退下了,太阳已经落山,小太子一眼就看见独自跪在堂内的徐多,一身素白,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徐多听见熟悉的童声,背脊一直,木木地转过头来。
  “奴才在。”徐多还是同往常一样,可声音渐弱,藏不住那一丝疲惫。
  小太子看见他,有几分高兴,便往内走了几步。
  徐多顿时紧张起来,局促地朝四周望了望,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徐多?”小太子疑惑地看他。
  徐多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殿下,您还是先回宫吧。”
  “徐多,你赶本宫走?”
  徐多急忙辩解:“这满屋子的晦气,殿下千金之躯,奴才这是怕脏了殿下!”
  徐多一着急说完,这才缓过神仔细瞧了瞧他的小豆丁,披着小棉袄,毛领上头还挂着伞也挡不住的飘雪,融化后结成晶莹的水滴。徐多一阵心疼,他只是个奴才,何德何能令小太子为他冒雪而来。
  小太子不理睬他的紧张,又向他走近了些。
  “殿下……”徐多知道小太子的性格,劝也无用,索性关紧门挡住寒风,又快步走回替小豆丁拍去身上的水珠。
  小太子瞧了瞧这灵堂的摆设,其实对于他也不算陌生,虽然母妃过世时他还是不怎么记事的年纪,但当时宫内的气氛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这种场合也许是该难过的,小太子走到他身边,坐下。
  徐多与他保持着两个手掌的距离,他不敢再靠近,却莫名安心下来。
  小太子看了眼从头白到脚的徐多,初次挑起话头:“徐多,你除了爹娘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奴才还有一个弟弟。”
  “本宫怎么从未听你提过?”小太子来了点兴趣。
  “奴才入宫早,对于幼弟的事早已记不清了。”
  “是吗。”
  徐多笑了笑,小豆丁难得关心起他,心底泛上丝温暖:“是。”
  “你为什么会进宫?”
  “家里没钱,就把奴才卖进宫里。”
  小太子把头扭向他,眼底有微不可查的笑意:“所以你才这么喜欢钱?” 
  徐多的笑凝滞在脸上,想说奴才原本并不贪财,若不是那次带小太子出宫丢了钱袋无法替他买回小铜剑,他之前是从没有在身上到处藏钱的习惯的。他脸皮厚得很,可献媚的话可以信手拈来,真实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徐多含着一口苦水,颔首道:“是,奴才穷怕了。”
  小太子无法体会到他那种苦涩,他知道徐多对他好,偷偷私藏的钱都拿来给他买东西。他很有知恩图报的意识,徐多现在怎样对他,他以后也会回报徐多。
  他侧耳等着徐多说话,却发现徐多全然不似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恹恹的,闷着脑袋,也不像以往那般啰啰嗦嗦,仿佛浑身都散发着晦暗的低沉气息。
  小太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两小步,想了想坐回去,忽的跳下来,又坐回去。
  “殿下,小心伤了脚!”徐多很快注意到小太子的动作,连忙把小豆丁抱起,安安稳稳地放在椅子上,面上露出担忧。
  “徐多。”小太子趁着徐多没松开手,两只小胳膊突然扯住他。
  徐多微微一震,放柔声音道:“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对奴才说?奴才都听着呢。”
  小太子摇摇头,轻轻蹭了蹭他:“徐多,你很难过吗?”
  “奴才只是有点不适应……”
  “徐多,本宫从小也没有母妃。”
  “殿下,您不能这么……比……”徐多明白小豆丁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小太子的母妃和他的干爹毫无可比性,可话说到一半,竟眼眶一热,无言哽咽了。这么多天煎熬下来,身边过往数不清的人,然而最终由衷地关怀着他的,只有这么一个与他身份悬殊的孩子。
  他鼻子一酸,闷在心中的酸涩突然被拔去了束缚。苦苦压抑、无人可诉说的伤心难过,好像倏地找到一个出口。他不知怎么了,在小太子面前没脸没皮了起来,肩膀微颤了几下,沙哑的呜咽冲破喉咙。
  小太子也从未想过一个大人会这么爱哭,他几乎没见过一个下人在自己面前失控。可徐多已经第二次在他眼前落泪了。徐多的哭泣声离他太近,对他来说太过宽大的身体死死捆着他幼小的腰,悲怆的呜咽下暗藏着一柄利剑,毫无阻拦地刺进他的耳畔。
  小太子神使鬼差地紧蹙眉头。
  徐多入宫时年幼无知,还有长着点任人欺负的模样,要不是遇上干爹,一手提拔这么多年,别说在皇上身边伺候,现在还有没有一条命还尚不可知。干爹对于他的意义,早已逾越亲生父母。这些感情小豆丁是不会明白的,徐多当下竟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一味地哭泣。
  徐多当然明白在小太子面前哭是大不敬的事,小太子明明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但他已然深切地体会到,偌大深宫之中,他只有小豆丁一个人了。
  “徐多,你怎么这么爱哭。”小太子两只脚在地上无谓地跺了跺,小手松了松,又将徐多搂紧了几分。
  徐多像是一方面在肆意地发泄痛苦,一方面又被柔软的温暖逐渐填满,溃烂的伤口剥离身体,顷刻便被重新注入的热流治愈。他不知道原来他心底里还存在这样一股清泉,当他失态、失常、失去控制时都能汩汩流来,围成一个圈包容住他。
  徐多仅仅哭了片刻,便迅速收起了丑态,他只需这么一点点的时间,足够让他释放掉所有的痛楚。他振作起来,这才发现把小豆丁搂得太紧了,不知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徐多又惭愧又感动,往地上磕了一个脑袋:“奴才冒犯殿下,请殿下责罚。”
  禁锢骤然从身上松开,小太子看了看依旧低眉顺眼的徐多,发觉自己好像帮了这奴才一个天大的忙。虽然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似乎有了资格向徐多提些要求。
  小太子整了整衣服,直视他,正经脸色地掰着手指数道:“徐多,本宫不喜欢吃补品,下次不许送来。”
  徐多一惊,没料到小太子会说这个,心里却是十分犹豫,但此时情景下只好恭顺应声:“是,奴才明白了。”
  “本宫也不喜欢上课的时候有人在旁边。”
  徐多愣住,随即难以割舍道:“奴才谨记不会再影响殿下。”
  “本宫累了。”
  “是,奴才送殿下回宫。”
  小太子见徐多一一应承下来,心里十分满意,眼睛微微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浅笑道“徐多,你对本宫真好。”
  徐多心底一颤,竟然有些慌乱,急急地表起忠心:“奴才会一直这么对殿下,殿下有什么要求奴才都会答应。”
  小太子嘴角冒出有几丝甜意,挪了挪屁股,把两人间的距离缩短成了半个巴掌。
  他看见小豆丁乖巧可爱的模样,全无杂念地望住自己,似乎满心依赖信任着他。他此时痛失人生中唯一的“亲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他以己度人地站在小太子的位子,心想也许还可以对小太子再好一些,或许再好也不足够。
  他总归是年长了小豆丁十多个年头,干爹的离世让他恍然醒悟生命的短暂,有生之年他也不知还能为小太子付出多久的热情。
  他想,只要小豆丁还有一日对他有所依赖,他便绝不会让他体会到失去支柱的那般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柒

  
  纵使对干爹有再多的不舍,时光流转白驹过隙,心里不能永远惦记着这件事。
  自从小太子跟他说了那句“徐多你对本宫真好”,徐多心中似乎为他空出了一块特殊的位置,经历了生离死别,又继承了干爹的位子,他算是一夜之间成熟许多,也分清了很多人的轻重。
  他也是发现了些小太子对他与其他奴才的不同,比如刘公公来唤小太子时或许只能得到一个“嗯”,但若是换做是他,总能听见小太子“亲热”地叫他的名字;比如其他的奴才近不了小太子的身,但他可以偶尔牵住小豆丁的手,偶尔替他整整衣服。这些细小的区别徐多都会放在心上,他知道小豆丁是刻意为之,当今圣上是个不大在意细节的人,但显然他的儿子不是。
  徐多只要发生一点点改变,小太子都能敏锐地发现。
  “徐多,你穿得什么?”
  徐多笑道:“殿下,这身是太监大总管的衣服,奴才升官了,大官儿。”
  小太子一向不喜他对名利露骨的渴望:“比本宫大吗?”
  徐多被他噎了一下,道:“奴才当然还是个奴才,怎能跟殿下相提并论,殿下莫要轻贱了自己。”
  小太子轻笑一声。
  徐多与小太子相处久了,算是习惯了小豆丁一下冷一下热的性格,也知他没与自己较真,松下一口气,跟着笑道:“奴才是不是总管不重要,殿下不嫌弃奴才就好。”
  小太子点点头:“你以后就一直伺候父皇吗?”
  “是,奴才负责照顾陛下的一切生活起居。”
  “是吗。”小太子轻轻应道。
  徐多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殿下?”
  “那你见到父皇的时间比本宫还多,”小太子偏头想了想,“父皇还没来检查过本宫的功课。”
  徐多一听,心疼起来,默默做下暗示尚武帝的计划,面上不露声色:“殿下还小,才刚刚上学一个月,待殿下学识丰富了,陛下自然会来的。”
  小太子听多了他这类话,淡淡道:“本宫想象父皇一样。”
  这已经不是徐多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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