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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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入人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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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我长大了,老爸告诉我,跟谁玩儿都好,就别跟三儿在一起,他那人不着调,一画画的,能有什么出息。
  我曾经几次问老爸那些关于他过去的故事,他都不肯说,结果还是在一次醉酒之后告诉我了,老爸第二天清醒以后后悔地说:“这酒啊,放在瓶子里稳稳当当的,放在肚子里就开始晃喽。”
  也许我的艺术细胞都得益于老爸,可是老爸对于我选择的东西始终不赞同,但并没有当面阻止我,也许他明白,自己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冲动的青年,又有什么资本阻止自己的孩子?
  这以后老爸连酒都不喝了,说喝酒误事,还劝告我不要总出去喝酒,人一喝醉了什么都说,一桌子人称兄道弟的,有什么意思。
  但他的烟好像从来都没停过,每次见到他,总能看到他指间夹着的半截烟卷,深深的吸一口,阳光透过窗子撒进屋里,都是蓝色的烟雾。
  我知道他时常想起我妈,也时常跟我说,我哪哪哪长的像我妈,可我早忘了我妈长什么样了,连照片都没见过。
  我和陈尧的矛盾化解,也许开始就没有什么矛盾,我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回去的时候看到娜娜一个人坐着看电视,我刚进屋,她就扑过来抱着我。
  “去哪了?”她在我嘴唇边闻闻,说:“又跟谁喝酒了?”
  “陈尧。”
  “你们怎么碰上的?”娜娜很好奇。
  “他公司就在这附近。”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想去浴室放水洗澡,娜娜在身后又问:“那他现在还在那个公司当打字员吗?”
  我很纳闷为什么她有这么多关于陈尧的问题,但是我现在已经很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躺在浴缸里,我昏昏欲睡,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仿佛它在我头顶不停的旋转,也许是我在转吧,像一只陀螺,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来,而每次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总是现实狠狠的一鞭子。
  一只柔软纤细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是娜娜,她说:“我来帮你洗吧。”
  我点了点头,娜娜的玉手缓缓在我的后背游走,我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永恒。
  “艾熙,你累了吗?”她问。

第四章  暂别(6)
“嗯。”我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儿,娜娜又说:“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陈尧提到他上班的那个公司,我知道,是我爸他们的合作伙伴。”
  “怎么了?”我睁开眼睛,知道娜娜有话没说完。
  “那公司在朝阳,离这里远着呢。”
  娜娜的指间在我的锁骨处来回滑动,沉默了一会儿,我再次闭上眼睛,我太累了,不愿意去想任何事。
  陈尧还是骗了我,我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娜娜的原因才搬来这里,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娜娜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也许我的出现再次伤害了他,我总是不停的伤害着别人。
  靖文说过的话在我耳边萦绕,我不经意间划过的眼泪重重的滴落在浴缸的水里,再也分辨不清。
  这一个冬天就快过去了,新年越来越近。
  节日的气氛弥漫整个北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是欢声笑语的人,中国人有个习惯,每到年终总喜欢总结点儿什么,我也试图这样做,可是发现这零零散散的一年,我毫无改变。
  昨天我给戴鹏打电话,他告诉我,我老爸在那边逢人就说我家艾熙签约了,要当明星了,以后翻身农奴做主人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戴鹏还告诉我,家里那边都传说,只要我一出专辑,就能赚几百万。
  可现实是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的。
  已经很多年过年没回过家了,其实我无所谓,哪儿都是一顿饺子,没必要非得回家吃,可是这次我的确很想回去,因为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我有这种感觉。
  最让我发愁的就是回家以后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穷困潦倒。
  我把自己想回家的愿望告诉了娜娜,娜娜点点头,却有些沮丧的说:“艾熙,我本来以为你会留下来呢,我都计划好了,趁过年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现在还不是时候,娜娜。”
  她明白我指的是靖文,我一直都放不下她,这些我都无法掩饰,娜娜却从来不会说起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我忘掉靖文那一天来临。
  娜娜递给我一张卡:“艾熙,这些钱你先拿去用,明天我托人去给你订机票。”
  “不用了,娜娜,我坐火车回去就可以。”我不能接受娜娜的钱。
  “不行,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很疲惫的。”她把卡硬塞在我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娜娜,我欠你的太多了,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我回到房间里,娜娜一个人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后来娜娜又笑着跑了进来,装作开心的样子说:“艾熙,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我不敢直视娜娜的笑容,那映射着我多么可耻的嘴脸。
  说是收拾东西,娜娜却总是在拿起某一样东西的时候重复的说:“这个别带走了。”
  我知道她是在挽留,她怕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想尽量留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呵呵,女孩儿总是有一些可爱的小心眼儿,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我一个人当然带不走那么多东西,最后我决定只带走一只皮箱和一把箱琴。
  我把闹钟调的很早,拒绝了娜娜找人开车送我的要求,清晨,我被闹钟的音乐声吵醒,洗漱过后,看见娜娜还睡着,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
  “娜娜,再见。”我小声说。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划出,她醒着。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拿起行李离开了。
  当门紧紧关上的那一刻,忽然一种锥心的疼痛袭来。
  娜娜,谢谢你。
  到了北京站,我去买票,却被告知只能买到明天的车次。
  没有办法,现在车票就是很紧张,我从窗口接过来第二天的车票,却不知道该去哪。
  娜娜那里是不能再回去了,我怕回去之后自己没有勇气再次离开。
  走在站前广场,不停有人过来问我“住店吗?”我心想,如果有钱,谁还在这呆着?
  除了在车站过夜,我别无选择。
  候车室里都是人,大多是等待回家的外地民工,我坐在他们中间,除了穿着还算干净利索以外,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人在北京吃苦受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家过年,可是每年春节,总有一些无奈的留在了这里,北京对于他们,虽然繁华,却不是家。
  而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却是他们用砖一块一块的垒上去的,都是他们用双手建成,自己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住进去,这也是一种人生,很难改变。
  旁边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问我:“你是大学生吧?”
  我尴尬的笑了笑。
  她接着说:“大学生好啊,有出息。”
  我看到她的眼神中满是羡慕,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其实我不是学生,在家的时候我最讨厌有人来家里做客的时候问我在哪里上学,而每次听说我搞音乐总会表示出不屑的态度,好像搞音乐就是扯淡似的,还有些人总爱跟我爸说自己的孩子今年考研,英语过了八级之类,我就不喜欢听这些话,不是我嫉妒,可是一个人,即使你是大学生,你是研究生,或者博士硕士什么的,不都是学生吗,学生都一样,而人只有在社会这个环境中才能分出高下,当人真正懂得了要去奋斗这个道理的时候都是在青春时期,大家起步都一样,为什么总要对别的孩子提早定论,这不公平。
  在候车室我一遍一遍的听着许巍的《故乡》,伴着周围民工的鼾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
  第二天我提着行李上了车,我的位置是下铺,很方便。
  刚把东西放下,一个老太太被人搀着走过来,坐在了我的铺上。
  搀扶着老太太的年轻人对我说:“小兄弟,我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我们的票还是上铺,你看能不能换换,我妈晚上九点就下车。”
  我想了想,自己长这么大没做过什么好事,就做一回吧,便点头同意了。
  那人感激的握着我的手,颇有些革命成功后老百姓感谢解放军的情景。
  他说:“兄弟,要不我给你点儿钱吧,下铺贵。”
  我说:“不用,没事儿。”
  “给你二十吧。”他说。
  可真够抠门的,可是来回几句话了之后,他连二十都没给,我当然也没计较,一个人爬到上铺去了。
  北京城渐渐在我眼前消失,像是生硬的抽走了我的一段生活。
  车开了几个小时,我在上铺闷的难受,正准备去车厢接口处抽根烟,广播响了:“餐车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食物,请旅客去餐车用餐。”
  跟我换铺的老太太一听广播,扑腾一下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向餐车跑去,那速度我都赶不上,我站在后面看傻了。
  半小时以后,老太太擦着满嘴的油满意而归,我坐在下铺,她视而不见,又直挺挺的躺下了。
  我说:“大妈,给我二十块钱,你儿子欠我的。”
  

第五章  伤痕(1)
烟丝分好多种,有优有劣,可对我来说,几十块的烟和几块的烟都一个感觉,就是呛。不知何时,我迷恋上了那种在寂静的黑夜里,点上一点微弱的灯光并不时吐出浓浓烟雾的感觉。
  列车一路开过繁华和冷清,乘客也由最初的精神饱满变得有些萎靡不振,大妈下车以后,我躺在自己的铺上,怎么也睡不着。
  2004年,一个叫刘翔的能跑能跳的奥运冠军红遍了全中国;2005年,在相声这个词已经和中国老百姓挂不上关系的时候,大家却忽然一窝蜂的听一个叫郭德纲的人说传统段子;2007年,社会上最流行的词语除了“股市”、“房价”以外,还有一个叫王宝强的农村孩子。每一年,都有人改变着大众的生活,每一年,都有付出了心血和汗水,承受了失望与伤痛的人走向成功。
  可是每一年,这个人都不是我。
  每次想到自己遥不可及的理想,总要去刻意的安慰一下,但是并不能缓解我心里的压力,反而,看着成功的人越来越多,我觉得我已经被甩的很远。
  一夜都是半睡半醒的度过,直到早晨起床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睡着过,周围的人也都没有了昨天的精气神,憔悴不堪。
  渐渐地,窗外的颜色由土黄变成了雪白,离家不远了,家乡的特点明显,就像家乡的人,总是在苍茫之中。
  过了很久,我的目的地终于到了,好像每次火车在我家的车站停下,总要抖一下,似乎是因为受不了这里的天气而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走出车站以后依然有一群中年妇女围上来问我“住店吗?”有的说“我们这床单干净”,有的说“我们这姑娘漂亮”,可是我真想告诉他们,别看我这样,我真没钱。
  其实这些人也不容易,这么冷的天气谁愿意在外面呆着啊,可是她们不出来,生意就不好做,一听见列车进站,马上跟看见了糖的蚂蚁似的,堵在出站口,列车一走,又纷纷散去,而一天不知有多少趟列车停在这里又离开,他们就这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以此取暖。
  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脸和手,一边抹鼻涕还不忘招揽顾客,我就不忍心用强硬的态度赶她们走。
  我打一出租车回家,五块钱,小城市就是好,消费低。
  到家以后,我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过来的脚步声不像是我爸的,我爸走路没这么快。
  门一开,果然是戴鹏。
  “艾熙!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快进来!”戴鹏帮我提着行李,转过身对里屋喊:“叔叔,你们家明星回来了。”
  我爸从里屋走出来,对我呲着牙笑,我却笑不出来。
  戴鹏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现在可以啊,看来我那把琴算是送对人了,呵呵。”
  我想解释其实事情还远着呢,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可总开不了口。
  “下午你好好休息,晚上咱出去好好喝,叔叔,你也去。”戴鹏对我们爷俩儿说。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戒酒很长时间了。”我爸拒绝。
  “儿子回来了都不去?”戴鹏还在引诱我爸。
  “不去,我喝多了话多。”
  我们三人一齐大笑。
  下午我沉沉睡去,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睁眼,又忘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看来那件事在我心里的阴影正在慢慢消去。
  这时候听见戴鹏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好,拜拜。”
  我走出来问他:“跟谁打电话呢?”
  “没谁。”他似乎有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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