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王朝:易中天文集 第十一卷·帝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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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王朝:易中天文集 第十一卷·帝国的终结-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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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历史需要不断解读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2003年11月。2005年8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2007年1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十五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二十一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英国历史学家卡尔和荷兰历史学家盖尔的说法,历史不过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作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就算封王封侯,那也是荣誉称号;就算封了土地,王侯们也只是地主,不是领主。他们对那块土地,只有财权,没有主权,也没有治权。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封而不建”。
  实际上,帝国实行的是“郡县制”,邦国实行的才是“封建制”。天子封建诸侯以后,诸侯如何“治国”,天子是不管的。诸侯封建大夫以后,大夫如何“齐家”,诸侯也不管。然而在帝国时代,州官如何治州,县官如何治县,皇帝或朝廷可是要管的。就连谁去当那县官州官,也归皇帝或朝廷任命,不能世袭。所有的权力,仍然归于中央,州县不过代理。
  显然,帝国制或郡县制,是“集权制”。邦国制或封建制,是“分权制”。真正的“封建社会”,连集权都做不到,又哪来的“专制主义”?同样,把秦汉唐宋元明清,都称之为“封建社会”,也成问题。因为秦汉以后就不“封建”了,怎么还是“封建社会”?
  所以,今后遇到这类说法,我们至少也得问一句:是这样吗?
  其实就连帝国时代,也未必都专制,也有不专制的。大体上说,明清以前,是有时候专制,有时候不专制,或者专制得开明。比如按照唐代制度,一道命令,如果不经政事堂会议通过,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就直接由皇帝发出,是不合法的。虽然也有皇帝这么做,但要么是蛮不讲理(如武则天),要么会不好意思(如唐中宗)。连带强行任命的官员,也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集权必专制”的说法,恐怕还值得推敲。
  当然,明清以后,废宰相,建厂卫,大兴文字狱,就完全是专制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从集权到专制,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从专制到独裁,也同样顺理成章。就算那皇帝是个娃娃,或者弱一点,如果太后厉害(比如慈禧),还不是照样专制,照样独裁?
  这就是“帝国的胎毒”了。也就是说,帝国制度的本性,就是要从集权走向专制,从专制走向独裁的。这笔账,甚至要从“商鞅变法”算起。因为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变封建为郡县,变分权为集权。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2010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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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樊树志  (1)
复旦大学出版社社长贺圣遂先生、总编辑高若海先生,要我为易中天先生的大作《帝国的终结》写一篇序言,当即欣然同意。如何下笔颇费踌躇。以易先生目前“学术明星”的声望,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如日中天”,所写的书,都是读者争购的畅销书,无须我的序言来锦上添花,何况我的序言未必能够“添花”。之所以“欣然同意”,不仅仅是作者和出版社方面的盛情难却,确实发自内心。在我认识易先生之前,已经在新闻媒体上有了文字之交。
  2006年上海书展,我应邀在书展现场(上海展览馆)作一次演讲,推介中华书局出版的拙著《国史十六讲》,演讲的题目叫做“重新解读国史”。演讲完毕后,有人提问:易中天在央视百家讲坛的“品三国”是不是“戏说”?我说:不是。他再问:是不是介于“戏说”与“正说”之间?我说:不是,就是“正说”。他问:为什么这样说?我说:他用《三国志》,而不是用《三国演义》来讲三国历史,对历史事实与细节有所辨析,所以是“正说”。只不过讲的方式和历史学家有所不同,生动活泼,引人入胜,令人耳目一新,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还特别强调,由于他和百家讲坛的各位“讲师”的努力,通俗生动讲解历史,为大众喜闻乐见,激发大众对历史的兴趣,形成了近年来盛况空前的历史著作畅销的“历史热”,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作为从事历史教学与研究的专业人员,非常感谢他们,对他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没有想到,这些话竟然在第二天的《新闻午报》上发表了,标题赫然:“史学大师樊树志教授力挺易中天”,使我感到意外。所谓“史学大师”当然是那位记者“加冕”的,本人何德何能,敢戴这样的“高帽子”!无论道德、文章都与前辈大师相去不可以道里计,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力挺易中天”倒是事实,并未违背我的原意。后来听易先生说,同样标题的报道,也见于香港《大公报》。可见,敏锐的新闻记者,感觉到这是吸引眼球的“新闻”。或许是因为,与大众一片叫好形成强烈的反差,在学者圈子里,对易先生颇多非议。我大概属于学者中的另类,敢于“力挺”,便成了“新闻”。我感到很高兴,新闻记者能够把不同声音公之于世,表明学术界并非只有一种声音。
  此后,我在复旦的课堂上,多次重申了上述观点,并且向他们学习,尽力把历史讲得生动活泼,而又要入木三分,发人深思。这几年来,我每个学期都在复旦开讲“国史概要”,每次听讲者都有两百多人,看来“历史热”已经影响到大学。
  央视百家讲坛推波助澜的“历史热”,对于我们历史学界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好事。不仅使得全民关注历史,而且也影响到了高考。据我从权威部门获得的信息,这两年上海高考文科考生,“3+1”的“1”,多数考生的选择,已经由以往的政治转移到历史。“历史热”对于几代人的影响,将是无可估量的。
  看来,历史应该写得“好看”,讲得“好听”,已经不单是一个形式问题。要从象牙塔里面出来,为大众接受,必须写得“好看”,讲得“好听”。但是,这个“好”,并非“戏说”。对于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的“戏说”之风,人们愈来愈厌恶。历史剧的编导们似乎依然故我,有人批评他们胡乱“戏说”,他们就借口“我们不是编历史教科书”来回敬。人们当然喜欢看有趣的戏,而不是乏味的教科书演绎。但总不能老是让大家看“关公战秦琼”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序言 樊树志  (2)
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人们也可以批评历史学家,为什么历史著作老是写得枯燥乏味,面目可憎,令人望而生畏?老是写成“八股”腔的高头讲章?其实历史本身的人物与事件,情景与细节,是极其生动活泼、丰富多彩的,充满了波诡云谲、风雷激荡,无须“戏说”,就可以写得有声有色。司马迁《史记》就是一个最佳典范,无须“戏说”,照样引人入胜,很“好看”。多年来持续畅销的黄仁宇《万历十五年》,把万历时代的历史用别具一格的笔法展现出来,既深刻又生动,令看惯了“高头讲章”的读者耳目一新。最近有一篇评介《黄仁宇全集》的文章,引用美国文学家厄卜代克的话:《万历十五年》把往事与现实纠结在一起,尽管它是一部严谨的学术作品,却具有卡夫卡小说《长城》那样的超现实主义的梦幻色彩。也有人感叹,黄仁宇讲故事的本领,使今日绝大多数职业史家无法望其项背。
  这说明了一个道理——“史无定法”,历史可以有不同的表述方式和解读方式。使历史成为科学的德国历史学家兰克主张“如实直书”,倡导客观、冷静、无色彩;以煌煌巨著《历史研究》闻名全球的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用文明类型来阐述历史的走向;年鉴学派的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主张总体史观,远距离观察1500年以来的世界。到了美国历史学家史景迁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他用“讲故事”的笔法,向读者介绍他的研究成果,《曹寅与康熙》、《王氏之死》等脍炙人口的佳作,英文版和中文版都十分畅销。美国历史学界并不因为他擅长“讲故事”,而贬低他的学术地位。
  然而,在我们国内一些学者那里,非常排斥用“讲故事”的方法解读历史的路数,不屑一顾。大概是多年来习惯于一种模式,看惯了“八股文”,一旦“百花齐放”,反而不习惯了。
  “史无定法”的另一种意思是,历史是需要不断解读的。英国历史学家卡尔有一句名言:“历史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问答交流。”他的意思是说,人们只有借助于现在才能理解过去,也只有借助于过去才能充分理解现在。“现在与过去”是相对的概念,“现在”无止境地在延伸,它与“过去”的对话当然永无止境,永远不会停息,因此对于历史的解读绝不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正如荷兰历史学家盖尔所说:“历史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如果同意他们的观点,那么我们应当提倡不同的作者,用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方法来重新解读历史。
  易中天先生的《帝国的终结》,就是他对于中国历史的一种解读方式,或者说是对于中华帝国从形成、发展到终结的历史的一种独特理解。读者诸君如果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便不难发现,他对于“封建”本意的理解,对于“天下为公”的“公天下”的理解,对于中央集权的理解,对于官僚制度与官僚社会的理解,都有一些独到的看法,显现了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对历史与现实的睿智与敏感。
  本书与他的《品三国》不一样,它是史论体裁,而不是叙事体裁,因此具有更大的自由度与主观色彩,读者诸君需要关注的重点并不在于“故事”,而在于作者对历史的点评与议论,所闪现的思想火花。
  序言难写,容易落入俗套,充满八股腔,很难令自己与读者满意。为名人的书写序言,更加难,这种难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俄罗斯天才作家莱蒙托夫曾经感叹,所有文章中,最难写的就是序言,为别人的书写的序言。实在是至理名言。
  虽然难写,还是要写。写得不当之处,希望读者诸君和易先生的崇拜者谅解。
  2007年10月5日于复旦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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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轰然倒塌的帝国(1)
公元1911年10月10日晚,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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