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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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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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汪大头怯声怯气地说:“爸爸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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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手 5(2)
“你爸爸,”周善助顿了顿说,“大头,虽然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但是你的情况,小宇妈妈和我再清楚不过了。不仅是我们,小宇的姑妈、爷爷奶奶都知道你的情况。我们两家是世交。”
  周善助拨了拨后视镜,看见汪大头正僵坐在眼镜盒大小的镜子里,他和蔼可亲地说:“大头,快点吃。不够的话,等会再买别的。”
  面包车四平八稳地在车流中穿梭,汪大头吃着蛋煎饼,喝着牛奶,看着茶色玻璃窗外,熙来攘往的世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周宇上车下车像条龙,挥别周善助后像条虫。汪大头恰恰相反,他的早饭有鸡蛋、有面粉、有牛奶,吃得他神清气爽。他带着周宇走进了狭长的巷子,指着不远处光秃秃的旗杆说:“那就是学校。”他关照周宇到了班级少说话,没事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事的话就去找他。汪大头叽里呱啦地说东道西,神采飞扬,唾沫横飞地来到校门口,撇下周宇,径自进去了。周宇傻眼了,他未曾料到汪大头的性情竟是如此奔放,他看着汪大头丝毫不理会执勤老师的叫唤,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汪大头拐进门房间,掏出两块钱,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叫道:
  “两根红领巾。”
  他在脖子上系了两条红领巾,朝周宇大步流星走过去,顺路吼了一声“老师好”。
  周宇站在校门外,呆若木鸡,愣眼巴睁地看着汪大头往他脖子上套了一条红领巾,又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红领巾,沾沾自喜地对他说:
  “是活结,会吗?”
  汪大头说完,系上红领巾,搭着周宇的肩膀,迈进校门,顺路又吼了一声“老师好”。周宇跟着喊了一声“老师好”,还附带一个鞠躬。汪大头赶忙扶住周宇的肩膀,张望左右,周宇也跟着张望左右。两个女同学正在看他,他疑云满布,不知汪大头作何如此紧张,他望了望汪大头。汪大头心领神会,告诉周宇,在青铜体校里给老师鞠躬的都是好学生,好学生容易被坏学生人欺负。周宇脸上流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汪大头说他刚进体校的时候,没人关照他,他看见老师就鞠躬,老师喜欢他,叫他做班干部;大同学也喜欢他,叫他买烟、买饮料、擦自行车、守门、抱着海绵当拳击靶子……周宇听得一头雾水,汪大头拍了拍周宇的肩膀说: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汪大头搭着周宇的肩膀,走进教学楼,拐进一楼男厕所,男厕所空无一人,汪大头严肃地问周宇: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周宇兢惕地问:“干什么?”
  汪大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统统拿出来!”
  周宇很不情愿地把钱从兜里掏出来。汪大头一把抓过去,数了数说:
  “十三块,我替你保管。”
  周宇歪歪斜斜地看着汪大头。汪大头愣了一下,拍拍周宇的肩膀说:
  “放心,我不要你的钱,你带在身上,会被抢的。”
  “我藏在鞋子里。”周宇兴冲冲地说。
  “那有什么用?”汪大头说,“地球人都知道。”
  周宇想了想,确实如此,他将信将疑地依从了汪大头,心想汪大头若是抢他钱,他就告诉周善助。
  

左右手 5(3)
汪大头带着周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小五班”,唤来两位女孩子,他管其中的一位叫“小猫”,另一位叫“白骨精”。汪大头和这对姐妹花几乎天天见面,可他却以一副久违的口吻说:
  “小猫,发育啦,以后不能叫你小猫了,要叫你咪咪。”
  小猫白了一眼汪大头,问:“神经病,这两天死到哪去啦?”
  白骨精插进来,幸灾乐祸地说:“神经病,你完蛋了,关教练要罚你二十圈耐力跑。”
  汪大头满脸的不以为然,举止轻佻地拉了拉白骨精的小辫子说:
  “你快晒成鱿鱼精咯,还有空管我。”
  白骨精一跺脚,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甲掐住汪大头膀子上的一块肉,叫他去死。汪大头若无其事地问周宇是不是有蚊子,怎么这么痒痒,问完,还发出两声“嗡嗡”。周宇笑出了憨厚的表情,却没笑出声音。白骨精松开爪子,说好女不跟男斗,她问汪大头身旁站着的人是谁?汪大头搂着周宇的脖子说:
  “是我兄弟。”
  他警告小猫和白骨精不准欺负周宇,否则他会替兄弟报仇,反过来欺负她们的。汪大头临走前叮嘱周宇,有事去找他,没事也可以去找他,他就在对门的预备班。
  

左右手 6(1)
周宇就读的新学校——马九中学和青铜体校,就像医科大学和医院的关系,彼此独立运作,互相合作发展。周宇最长、最稳定的一段学习经历就是在马九中学度过的。
  周宇就读时的马九中学除了体育课,其余什么课都有:数学、物理、化学、语文、英语、生物、地理、历史、政治、卫生课,就连许多重点中学都没有的音乐课,马九中学也有。学校共有九个年级,从小学四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班直接以年级冠名。每个班最多三十人,最少四人,年级越高则人数越少。
  马九中学的学生都是一人使用双人课桌椅。周宇头一次坐在宽舒的双人椅上,趴在宽舒的双人桌子上,扫视着比菜市场还乱哄哄的教室。
  上课铃声响后,班主任走进教室,在黑板的正中央写了个大大的“静”字。追逐打闹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各自坐定,前后左右,叽叽喳喳地开始聊天。班主任在“静”字的左边,又写了个“归”,写完后把粉笔一拗二,分别扔向两个正在大声说话的学生。他拍了拍手,大声说:
  “把暑假作业放在桌子上。”
  周宇一听,心虚了。他整个暑假只完成了一本全市统一布置的《暑假作业》,老师额外布置的作业,他一个字也没写。他当初想的是,反正到了新学校,新老师不知道他在老学校有多少作业。他的想法是对的,但他心神忐忑也是真的。周宇把《暑假作业》放在课桌上,东张张西望望,发现几乎所有课桌上都只放着一本《暑假作业》。
  归老师一路检查一路批评,走到周宇身旁时,他拿起周宇的《暑假作业》,觉得不对劲,一翻,书后附录的答案被整整齐齐地裁了,再一翻,全做了,连作文都写得字迹端正,还超出限定的格子。归老师眉头紧蹙,目光停留在周宇的作文上,周宇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归老师认真地看了看作文的开头,扫了扫结尾,和颜悦色地问周宇是不是新来的,是不是以前学校的老师把答案裁掉了,周宇点点头。归老师也点点头,他拿着周宇的《暑假作业》“啪”的一声,甩了一位男同学的后脑勺,悻悻地说:
  “人家没答案都做得那么好,你们有答案还懒得抄。”
  “周宇,好名字。”归老师看着《暑假作业》的封面问,“周宇,你练什么项目?”
  “跳高。”周宇说。
  “是关教练的门生啊,怪不得。”归老师称赞道,“关教练的学生都是好样的,除了极个别害群之马。”
  归老师拍了拍周宇的肩膀说:“希望你像宇宙飞船那样一飞冲天,翱翔在空中,跃过最高的横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飞跃银河。”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赞誉,周宇始料不及,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想什么,他感觉挺不错,就任由事态自由发展了。
  午饭时间,整幢教学楼沸腾了,饭碗“锵锵哐哐”被敲得震天响,一个个敲得搪瓷掉下来了还在敲,敲得不锈钢瘪了进去,用手摁平后继续敲,塑料饭碗就直接对着墙壁敲、扶手敲……一个个不把饭碗敲成漏斗决不罢休。运动员们一边敲着各式各样的饭碗,一边模仿动物的叫声,叫声里有虎、有狼、有鸡、有鸭、还有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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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手 6(2)
周宇整个上午都没看见汪大头的影子,于是上课时上课,下课时睡觉,一泡尿憋到中午,撒去了三泡尿的时间。汪大头带着周宇去吃午饭,他拉下周宇脖子上的红领巾,让周宇看清楚,是活结,进了校门就摘下来。
  去食堂的路上,汪大头指着高矮宽窄不一的运动员,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他们的名字和外号,以及外号的由来。周宇听得津津有味。
  食堂门口,两人碰见了正在发饭票的关教练。关教练厉声问汪大头为什么逃训?汪大头眯起眼睛,掏出请假条,递给关教练。年过半百的关教练看了看请假条,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说:
  “拉肚子,Very good!中饭别吃了。”
  汪大头将精神抖擞起来,他拍着肚子说:“痊愈了。”
  关教练让汪大头再巩固巩固,便抽出一张饭票递给周宇,把汪大头手中的饭碗塞到周宇手中,叫周宇先去吃饭。周宇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看着汪大头。汪大头嬉皮笑脸地吃了关教练一个栗暴,欢天喜地地拿到了饭票。周宇把饭碗塞还给汪大头,汪大头摆摆手叫周宇拿着饭碗先排队,不一会,便拿着一只饭碗敲敲打打地插到他身旁。
  青铜体校的午餐通常是一荤一素一汤。汪大头对开学第一天的伙食非常满意,他对周宇说:
  “炸猪排、青菜、罗宋汤里有红肠,这顿赚了。”
  汪大头带着周宇,坐到位于角落的餐桌旁,同桌的另一人正在埋头吃饭,汪大头语调浮滑地冲着那人喊:
  “吴卷毛,你今天喝什么汤啊?”
  吴卷毛说:“没汤喝。”
  汪大头“哈哈哈”干笑了三声,他告诉周宇,吴卷毛是回族人,不吃猪肉,他碗里的不是炸猪排,是炸牛排。汪大头说,吴卷毛交一样的钱,吃不一样的菜,说吴卷毛这个王八蛋天天吃牛肉,跑得比牛还慢,跳得比牛还近,除了耐力和牛有的一拼,其他都不如牛。
  吴卷毛觉得很没面子,他问汪大头难道你跑得过野牛?汪大头笑了笑,实话实说:“野牛我还跑不过。”
  下午训练的时候,周宇笑容满面地告诉汪大头,吴卷毛是他同班同学。汪大头神色诧异地说: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吴卷毛还没发育,是一个废人。”
  周宇思索了一下,没明白汪大头话。汪大头耐着性子问周宇,黑猫警长有没有看过?周宇说看过。汪大头接着问周宇,记不记得被黑猫警长的直升飞机剃了羽毛的秃鹰?周宇说秃鹰被剃了羽毛就不能飞了。汪大头说就是这个意思,周宇又思索了一下,说他还是没明白。汪大头叹了一口气说:
  “没毛的鸟,不就是一只废鸟吗。”
  周宇觉得汪大头思维太混乱,答非所问,决定不问了。他跟着汪大头来到跳高队男子更衣室的门口。汪大头拔出门闩,推开“咿哑”作响的门,拉下开关。一枚毫无遮掩的灯泡,赤裸裸地悬挂在半空中,散着明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这间如棚子般简陋的更衣室。
  周宇环顾四周,观察着陌生的环境。更衣室的角落堆放着伸手不及的海绵包,跳高用的铝合金横杆就靠在它们身上,四个亮闪闪的不锈钢跳高架子围在一旁;门口摆放着一张双人椅,一门橱紧挨着半张乒乓台,背后是一张用来分隔跳远队男子更衣室的铁丝网。往后,周宇和汪大头会蹲在这半张乒乓台上,透过那张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看着跳远队的赵教练将香烟屁股,摁灭在土鸠的掌心里,因为土鸠偷了四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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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手 6(3)
此刻,周宇像汪大头那样,把书包扔在乒乓台上,他刚要跟着汪大头往外冲,一辆自行车破门而入,周宇撞在汪大头的背上,汪大头撞在自行车上。车上的人倒向一边,单脚撑上,转过尖嘴猴腮的脸,一掌推开汪大头,严冷的目光从鹰钩鼻子的两翼射向汪大头,他喊道:
  “两天没来,皮痒肉腻了啊?”
  “大哥我错了,”汪大头敬了个礼,声音嘹亮地说,“请你原谅我。”
  自行车上的人抽筋似的甩甩手,凶巴巴地说:“统统滚出去。”
  周宇跟着汪大头灰溜溜地跑到操场上,听汪大头嘴里骂骂咧咧地叫着“芋艿头等老子发育了抽得你叫爸爸”。汪大头叫声息止,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周宇有没有穿内裤?内裤会不会走光?他边问边让周宇蹲下。周宇蹲下后,他也跟着蹲下,他让周宇伸出左腿,周宇伸出左腿,他顺着周宇的左腿,往周宇的裤裆里看了看,说:
  “不走光。”
  周宇被汪大头一系列的话语和动作弄得稀里糊涂,他刚想开口问个清楚明白,汪大头就跑开了,他也跟着跑起来。
  周宇在汪大头的屁股后面紧追不舍了两个星期,便开始松松垮垮了。一个月后,周宇俨然成为了第二个汪大头,汪大头用脚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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