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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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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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方昊!”我回头一看,是位女生,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又不认识了?”我觉得有些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咯咯一笑:“真是贵人多忘事,想想,再想想,在松花江上。”她见我迷惑的样子:“我是鲁华!”这邂逅太意外了,我紧紧地握了握她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是我们的缘份。”她那双眼睛热辣辣的,看得我有些侷促不安起来,“走,我请你吃饭。”她挺大方的说。“该我请你。我是东道主。”她又咯咯的笑起来:“我才是东道主呢。”

  这里的习俗,女同志很少下馆子,她却带我到名气最大的鹤岭饭店,旁若无人的在最显眼的地方坐下,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她忽然挺认真的问我:“工作还顺利吗?”“挺好的。”“我听说你原来搞外科的,怎么又搞内科了?”我苦笑中露出几分艰涩:“一言难尽,身不由已,反正是一生交给党安排吧。”“看不出你思想还挺进步的,怎么连个团员还不是呢?”“不够条件。”“啥条件?”见她穷追不舍的问,我有些不悦,“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是查户口吧?”她莞尔一笑,“人家关心你嘛。”我喝干了杯中的啤酒,站起身来,“对不起,我要上夜班,先走了。”她瞪大了眼睛,“你这人,真是的。”

  (12—98)

  又是岁末年尾,望着撕下的一张张日历,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奇妙的惆怅,是光阴流逝的无情,还是碌碌无为的内疚!?

  在走廊碰见了老武,他和几个南方籍人兴高采烈的往外走,问我:“春节,回家吗?”我苦笑,“你们回家?”“是啊,赶回家过春节。”我恍然想到,春节又快到了,家在远方的职工都请假回家省亲了,而我的家在哪里?母亲仙逝之后,我只有家乡没有家了。我祝福他们:“回家团聚,过个好年。”和老武握了握手,“祝你一路顺风。”

  这情景,又勾起我的乡愁,心中怏怏的,头有些发沉,早早的躺下了。一宿做了好多梦,依稀记得,都是南方的人和事。母亲慈祥的笑脸,梅姣艳如桃花的面靥,不时入梦来。陈慧一早就跟我说:“做梦了吧?说了一宿梦话。”

  我冲了个冷水脸,早餐也没吃就去上班了。撑了一天,忙的晕头转向,回舍就躺下了。我觉得近来身体有些透支,还有潮热,怀疑自已真的得了肺结核。近来视力不济,看书久了两眼发涩,走路时,两眼模糊,常常见到熟人走近了才认出来。在学校时,我就有轻度近视,恐怕近来加重了,我得去配副眼镜,以免给人以孤傲之感。

  一到年终,都要例行“评比”,选先进评劳模。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走走过场”,但也不得不坐在那儿应景。陈慧却不以为然,他说:“人生小天地,大舞台。只要你注意察颜观色,就能发现不少问题,悟出一些做人的道理。”

  可能是酒后吐真言,他发表了一番高论:“人都是以个人为中心,功利为半径来画圆的,圆的大小一定符合他本人的品格。在人际关系中,我奉行的原则是;最好是利已不损人,迫不得已时,利已少损人,决不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我挺赞同他的观点,但具体应用起来,恐非易事。陈慧说:“你不要忘记,为人练达即文章,这才是真谛啊!”

  第十三章  新一年世事难料   当'和尚'前景莫测     

  (13—99)  

  公元一九六五年,充满希望的一年。国家已从三年灾害中走出困境,经济上全面复苏。虽然在抓“阶级斗争”、 搞“社会主义教育”,人们对运动已习以为常,只要不饿肚子,怎么折腾都行。从懂事起,我就耳闻目睹了各种运动。“树欲静而风不止”,我隐隐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先兆。

  大年三十,我自愿当班夜值。反正我没有家,也可缓解“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孤寂。春节期间,但凡能挺住的病,人们都忌讳上医院。外科急诊却开了锅,这都是“酒菜”惹的祸,压抑了一年的恩怨,都可能在年夜饭“酒精”的诱导下爆发,以至撑坏了肚子,甚而酒后无德,动起了手脚。

  晚十点,局调度室来电话:南山矿发生了冒顶事故。当班的郑民大夫,嘟囔了一声:“真倒楣,年三十也不消停。”拿了急救包,要了救护车,赶往现场去。

  我暗自庆幸没来内科急诊,就听护士喊:“方大夫,来急诊了。”来的是一个女患,看上去四十开外,面色苍白,口唇青紫,心音频弱,两肺满是干湿啰音,这就是东北最常见的‘肺源性心脏病’。这种病的基础是‘慢性气管炎’发展到‘阻塞性肺气肿’,而导致心脏病的。由于东北特有的环境气候条件,这种病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很高。

  检查完病人,我问送来的家属,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她是你的什么人?”老头露出惊惶的神色:“是邻居。”“带健康证了吗?”女患挺费劲的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家属诊疗症,我接过一看,皱起了眉头:“你这个证没有今年的复查公章啊。”“刚过元旦,单位还没办呢。”那老头偷偷地瞅了我一眼,解释说:“错不了,她丈夫是兴山六井的,受工伤瘫痪在床上。”我一想,救人要紧,就没再追问。我让小迟护士给她静推了“毒毛”,写了“入院单”。

  老头冲门外喊:“狗蛋!”进来一个鼻涕涟涟的小男孩,“爹!俺娘要住院吗?”老头不安的搓搓手,用恳求的语气说:“能借副担架吗?”小迟说:“要五块钱押金。”老头哆哆嗦嗦的掏出钱来。,送患者来的救护车是矿上的,回去了。医院的救护车又去了南山矿的事故现场。

  看这一老一少,我犯了难;从门诊到住院部,虽说只有三百多米,却是个大上坡,我当即喊小迟:“我们帮个忙吧。”我和小孩抬在后,老头抬在前,小迟扶着担架,擎着静点瓶。道路挺滑,我们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把病人抬到住院部,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真没出息。

  回到急诊室,小迟和我聊起了天,“你听出来了吗?那个小孩管那个‘邻居’叫爹。”“听出来了,我正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小迟嘿嘿的笑了,“这叫拉帮套。”“什么叫拉帮套?”“你见过拉车吗?”“当然见过。”“当车上装载过多,驾辕的牲口不堪重负时,就只能再套上一匹牲口,帮助拉车。懂了吗?”我还是没转过脑筋来,小迟有些不耐烦的说:“跟你直说了吧,就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组成的一个家庭。”我更讷闷了,还是不明白。小迟跺了一下脚,“不跟你说了。”顿了顿又说:“刚才那老头,就是拉帮套的,家里瘫痪的是她丈夫,而这老头就是女人的姘夫,因为瘫痪的丈夫失去了性能力,为了维系这个家庭,又招一个丈夫,撑起家庭的重担。这在煤矿是常见的事。”我不觉摇摇头,“这成啥体统?”小迟笑着说:“矿山这种情况虽然是个别的,但也是迫不得已。你们南方不是也有租妻嘛?!”

  我忽然觉得人生存在社会上,真不容易啊。试想;一个瘫痪在床的丈夫,看着失去信念的妻子,望着嗷嗷待哺的儿子,怎么办啊?!他们的选择是现实的,人要活下去,只能这样。

  (13—100)

  又下雪了,北国的雪和江南的雨一下司空见惯,虽然没有儿时玩雪的情致,但我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还会陷入遐想中:早春二月,江南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桃红柳绿,欣欣向荣。而在北疆,还冰封大地,难觅春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早就体味过了。但内心深处还不时的泛起缕缕的苦涩。形孤影单,聊以*的唯有杜康。

  节间,高煤海回家探亲,匆匆见过一面。他挺忙,好像还有什么事。他让我去合江看看老师和同学们,大家都挺想念我的。合江的西林公园还有“冰灯展”可一饱眼福。我真的挺怀念那段学医岁月的。他埋怨我不给他去信,离的这么近也不常去看望他们。我心中确实有愧,自打参加工作,进入社会,我就活的更累了,对友情、亲情都淡漠了。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乘车来到合江,给高煤海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他见到我,握住我的手十分高兴,“方昊,够意思,你为啥不去学校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说不清的一种情结吧。”

  我们在一个朝鲜族小饭店要了几样小菜,高煤海还要了一盘狗肉,一瓶65度白酒。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高煤海长长的叹了一声,“我有对象了。”这使我有些意外,就半开玩笑的问:“有对象还叹什么气啊?也是医院的?”“不是,是鹤岭的一个女工,我春节时回去就是去相亲的。”这使我更大感意外。“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何必舍近求远呢?我知道你们山东人挺传统的,孔子的儒学深入人心。但也不能父母包办哪。煤海啊,这婚姻大事,可来不得半点马虎,你可要想好。”煤海长叹一口气:“父命难违啊,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早年丧母,是父亲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啊。媳妇算个啥,父亲才是我心中的擎天柱啊!”他忽然问我:“你咋样?”“我还没考虑。”“你和文鹃常见面吗?”高煤海挺认真的说:“人到社会,都会变的。文鹃转到我们外科系来了,正在积极要求入党。”他戏谑的说:“你可要抓紧,煮熟的鸭子有时也是会飞掉的。”

  北国天黑得早,不到五点黑幕就沉下了。我和高煤海来到西林公园,宛如进入一个童话世界;流光溢彩的冰灯,闪耀夺目的“冰雕艺术”,是赋于北国的天下奇观,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除了利用公园的树木形成的冰挂、雾淞,还有种种造型的冰雪艺术品;大到城堡、楼台、亭榭、冰塔、冰桥,‘康拜因、水轮机’模型,小到各种姿态的动物,五颜六色的瓜果蔬菜,还有玲珑剔透的各种形态的冰灯。真是鬼釜神功,美不胜收。正是数九天,游园的人们全然不顾寒冷,兴趣盎然的欣赏这大自然赐予的瑰丽景色。

  我没有去校园,也没去看文鹃,而是登上了去鸭山的火车。高煤海一直送我上车,难得学友情深。我忽然意识到:友谊的可贵,在社会上,怕再难建立这样真挚的友情了。

  (13—101)

  矿区的医疗体制和市政的事业医院略有不同,除了‘职工免费,家属半费’的待遇之外,实行双重领导,由卫生处和医院党委双重管理。

  总院最大的科系就是外科系,其次是内科系;支部书记颜菊,系主任仲链。按规定,门诊和病房大夫要定期轮换。内科病房比较忙,责任大,资深的大夫多。待惯了门诊的大夫,不愿到病房作“小媳妇”。地段内科大夫,不是以护代医,就是年岁偏大,图以不值夜班,因而不愿去病房挨累。在讨论轮换人选时,大家都不表态,我也学乖了,没有自告奋勇。

  人们认定我是个“能值班,肯干活的”好劳力,放到哪都能发挥作用的镙丝钉。经支部研究,林农和我轮换到病房。对于轮换,我是喜忧参半。不过我相信;病房病人多,病种全,虽然忙累,是锻炼学习的机会。因为是组织决定,我唯有听命而已。

  在人生历程中,我已走过二十二个年头了。从呱呱坠地起,我经历了战乱的幼年期,动荡的少儿时代,进入了最具活力的青春岁月。由于生不逢时,我没享过几天“少爷”的福。懂事起就生活在阴影里,致使心态失衡,多了压抑、孤僻,甚至冷漠。

  我又回到病房大楼,这座屹立在北山脚下的鹤岭第一高楼,使我徒生几分感慨,庆幸自己又获得了学习的平台。内科病房在二楼,有两个病区,还有一个大药房,一个小图书馆。我被分配在西病区,早会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不像刚来时那样忐忑不安了。每个病区都有责任医师,亦即“负责人”。我所在的西区,顶头上司还是林农。同事中有位操南方口音的辛祥大夫,是部队转业的。

  内科病房倒是挺正规的,住院医生每日查房两次,责任医师每周查房两次,主任每周有一次大查房。今日大查房,我见到了仲链主任的风采,他个子不高,头出奇的大,很像一个“老寿星”。 听说他毕业于‘伪满医大’, 医术高明,为人谦和。他检查病人十分细致认真。每逢跟他查房都要一上午,有时还延续到下午。一开始,各级大夫前呼后拥的,到了最后跟着的只有住院医生和实习大夫了。仲主任并不计较,仍是一丝不苟的问诊、查体、讲解。

  他动作缓慢,说话慢条斯理,但思维十分清晰,有惊人的记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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