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鸭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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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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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38(3)
九住眼里湿润起来,张了张嘴,还没及说话,就听到灵芝在黑暗中急迫地扭转了话题,问:“你说,我家二兄弟是不是就完了呢?”
  九住干脆地说:“那还不完?可惜他这个人了。”
  

《寂静的鸭绿江》39(1)
日本人送给赵文晖的白纸是有数的:整整一百张。赵文晖被押到奉天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后,日本人数了数白纸,发现少了八张,当即怀疑赵文晖死前有秘信送出,为了证明判断的准确性,日本人在沈阳解剖了赵文晖的尸体,胃部没有纸屑,证明判断无误。日本人发了疯,对探视过赵文晖的人一个不留,个个严加拷问,最后疑点缩小到九住和送饭的崔大厨身上。崔大厨五十多岁的身子架不住拷打,几个回合就吐血而死。九住仗着一副好身板,咬紧牙关死抗着,无论怎么打,他都是一句话:“咱是乡亲,想进去最后劝劝他给皇军认个错,保条命出来,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最后是崔大厨的死救了九住,县里跟九住相熟的警察在日本人面前把事情往崔大厨身上一推,又死无对证,花红峪镇的保甲兄弟也进城来保九住,九住才推掉了干系。出来时他半边身子都被打得溃烂了,好在日本人审完了九住,就让警察们架了他在院子里溜,筋骨活动开了,散了毒气,养养无大碍。
  九住被同僚抬回了家。
  白木兰看到九住溃烂的伤口,又急又恨。当天给九住敷了药,瞅着他睡着了,就怒不可遏地倒腾着一双秀气的小脚到了响水村。
  白木兰打听到了赵家,就刮风一样怀着愤怒撞开了赵家的门。
  赵关氏已经知道了儿子的凶讯,她三天滴水没沾牙,瘦得像一张白纸,喝了卤水一样双手抓挠着前胸,把前胸抓出了一片血痕。她昏过去了几次又醒过来,在灵芝的服侍下刚刚摇晃着身子下了地,却见白木兰进了门。赵关氏从来人的相貌上猜到了这人是谁,怕灵芝吃亏,紧紧地护着灵芝,嘴里不怯阵地说:“好个养汉老婆,她还打上门来了!”
  灵芝见白木兰披头散发一副拼命的样子,心里打着漩,不住地下沉,她张了张嘴想问问是不是九住出了事,却发不出声音,只觉一阵虚脱,五脏六腑都不见了,灵芝满头冷汗煞白着脸蹲下了。
  白木兰这次是揣了剪刀来的,只想等灵芝扑过来就放她的血,想不到灵芝脸色煞白地蹲下了,她反倒没了主意,站在那里仿佛魇住了。
  过了一会儿,灵芝被赵关氏架到碾盘上坐下。赵关氏颤巍巍地端了一瓢水给灵芝,灵芝却推开水瓢,眼睛巴望着白木兰,虚弱无力地问:“他,死了吗?”
  白木兰立即明白灵芝的所指,呸了一口,说:“没哪!他为赵家受了牵连,我看他是离死不远了!”说着坐到碾盘上,双手捂脸哭起来。灵芝也哭起来。力气又慢慢回到身上,可是她却再也没心思跟白木兰打仗了,只要九住没死,她受煎熬的心就又回到腔子里,至于白木兰骂不骂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关氏见灵芝没有和白木兰交手的意思,表情也和缓下来,对白木兰说:“他嫂子,别哭啦!进屋吧!碾盘上凉,有什么事咱和和气气地说。”
  白木兰一扭身子,跺着脚理直气壮进了屋。走到厨房过道里,她下意识地往对屋望了一眼,她想看看瘫子赵文举。
  白木兰坐定了,灵芝说:“他没死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白木兰怨气冲天说:“这回没死还有下回呢!反正是刀尖儿上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呢!”
  “既知道这样你不在家好好伺候他,到我家来干吗?”
  白木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别到花红峪镇上去!你们从孩子死的那天起就断了,断了!”
  灵芝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想说话,可是她慢慢冷淡下来,叹了口气对白木兰说:“要放在从前,你找上门来这样说话,我饶不了你,可是现在,我没心思了。”
  白木兰看了看赵家凌乱凋敝的样子,相信灵芝说的是实话。
  白木兰软了语气,说:“其实我也不想来找你,可是他沾了赵家的光儿,这次差点儿没回来哪!”
  灵芝既知九住没死,一切就都微不足道了,疲惫地问:“他现在怎样了?”
  白木兰又来了怨气,愤愤说:“怎样?没死就算拣便宜了。他的半个身子都叫人家给打烂了。”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她擦了一会儿眼泪,抬了头,坚决地说:“你们的事都过去了,你往后再也别跟他来往了,他现在是我白木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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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39(2)
“他是你男人?他对谁说过?”
  白木兰拍着大腿跳到地上叫起来:“我的姐姐!这还用得着说吗?满花红峪镇的人谁不知道张队长夜夜钻我白木兰的被窝?”
  “呸!好不害臊!钻你被窝的就都是你男人?要是钻进个癞蛤蟆呢?我把你好有一比……”
  白木兰抢道:“我把你比作大野驴。你屁股大,劲儿大,我打不过你,可我白木兰也不是好惹的!”
  “不好惹?你是马蜂子屁股还是蝎子尾巴?说说吧,你不好惹能把我怎么样?”灵芝扬着下巴把肩膀一抱。
  白木兰气鼓鼓地打量灵芝,“腾”地跳起来,可她自知不是灵芝对手,只好色厉内荏把手朝灵芝脸上一指,说:“一句话:你别再缠着他!”说完生气地坐下。
  灵芝见白木兰气得一扭一蹾,很像《小寡妇上坟》里的那个小寡妇,便嘲笑说:“我以为你能把我的脑袋搬到花红峪镇上去,原来你还让我自个儿扛着它。实话说,自打张队长钻了你的被窝我就凉了心,我曲灵芝做人要志气,低三下四的事我做不来。他愿跟你过那就过吧!可这回是他来找我的,就算是邻居,他也该给我家送个信儿。”
  白木兰霸道说:“送信儿也不行!你不勾搭他,他就想起来给你家送信儿了?呸!”
  “嗬!他论斤论两把自个儿卖给你啦?连到我家送个信儿都不行?白木兰,要说好,你这辈子恐怕也好不过我们俩,我俩还在娘胎里就相好了,月下老做的媒人,他现在是一时糊涂,早晚他会回来,我等着他求我给他开门呢,我就是他的家,你不行!”
  “你是老母猪秧子——缠人草哩!你俩自打孩子死的那天起就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响水村前半夜放个屁,花红峪镇后半夜就全知道了,这事你瞒不了人。现在你是看他当了保甲中队长,后悔了。”
  “你真能胡说八道!不错,我们是断了,可那断碴儿还是新的呢,我一接上他准发芽,你就不行。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好好养伤,我给他留门呢……”
  “你以为他还会回到你身边?”
  “那还用说?不信咱就试试看吧。” 灵芝眼一白,望着屋梁再不理白木兰。
  打不过说不过,白木兰气得张口结舌呆住了。
  气了一会儿,白木兰又哭起来。她一路上是哭着来的,眼睛已被泪水渍得又红又肿,现在,一张脸被泪水刷了一遍,迎风一吹,像刷了一层糨糊,皮肤绷得亮亮的。
  赵关氏打了一盆温水,端过来说:“他嫂子,别哭了,山风硬,小心吹坏了脸,洗洗吧。别吵吵了,咱旗人不打上门客,我家都过成这样了,你往后再别来找碴儿踹窝心脚……”
  白木兰犹豫起来。她果真怕脸让泪水沤坏了,让山风吹皴了,就在赵家洗了脸。没有胭脂,赵关氏找出一小碗獾油,揭了蒙碗的菠萝树叶,白木兰拿小指甲挑了,在掌心敷开,擦到脸上,拍了拍,放了心,然后“呸”了灵芝一口说:“我把你这撩汉不养汉的骚货……” 小家碧玉地跺了跺脚,带着满心的失望和怆然揣着剪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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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40
日本人虽然没要了九住的命,对他却明显地不信任。九住伤好后,日本人撤掉了他的保甲中队长,只让他当了个每月拿六块钱兵饷的大头兵。六块钱兵饷的日子只够买粗米,白木兰买不成胭脂,吃不成烙饼,一肚皮怨气。九住没了官,白木兰恨铁不成钢,说话不再溜须着他,还时不时耍点小脾气,翻翻腕儿。该做饭时装病,夜里对九住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百般迎合。九住心里恼火着,可他壮烈的身体夜里缺不了那事,只好姑息着白木兰,白木兰反倒以为这下子可以困一困九住,以便彻底收服他。
  夜里有事时,白木兰故意懒洋洋的,不应声,九住哄叫她了半晌,白木兰才邋邋遢遢,没滋没味儿地转过身。事儿没办完,白木兰就急着收工,抿了一下头发,不屑说:“你既这么馋,为什么不娶俩老婆?快把那个骚货娶回来骑在我头上!”
  九住心里变了色,胃气一寸一寸地往上涨,可是他想了想,还是压下了。
  这回白木兰又端足了架子,先说头疼,后来又说腰疼,让九住替她揉搓,并揶揄道:“你去找那个骚货吧!我是黄连泡苦胆,苦上加苦咧!”说着给了九住一个背影。
  九住促急说:“别拿拿捏捏,痛快儿的!”
  白木兰恣扭了一会儿,不敢太过,又把身子转过来,却意兴阑珊,噘嘴胀腮地嘟囔说:“好好个队长,干没了!都怨那个骚货!你就忘不了那骚货!她哪旮好?哪旮比我强?我就不懂!哪天我再碰着她,就把她撕碎了给你看!”话音刚落,只觉腮上一辣,九住一个耳刮子扇过来,在黑暗中怒视白木兰。白木兰捂着腮刚想撒娇放泼,却见九住穿了衣裤,拎了枪冷头冷脸往外走。白木兰回过了神儿,“哎呀”一声急忙扑上去,一把搂住了九住的腰,死死坠住。她顿时清醒了,看清了自身的处境,在厨房的过道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哭醒了对屋的疙瘩。疙瘩侧耳一听是妈的哭声,一个鹞子翻身,伏在丫蛋儿耳边喊:“丫蛋儿!丫蛋儿!”
  丫蛋儿睁开毛嘟嘟的大眼睛。
  疙瘩愤怒说:“你听听,妈在哭,肯定是张队长打她了!”
  丫蛋儿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炕扒着门缝往外看。黑暗中,只见妈妈跪在地上,张队长气呼呼地拎着枪,丫蛋儿惊叫一声:“哎呀哥呀,不好啦!”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着九住的腿就咬,疙瘩也举着早已准备好的镐头扑到九住身上乱刨。
  白木兰又急又气,惊悚喝道:“小冤家啊,回屋去!不干你们的事!”疙瘩和丫蛋儿恨犹未尽,小疯子一样只管替爹报仇。经白木兰奋力剥掳,九住才得以挣脱这娘儿仨,大踏步消失在黑夜里。白木兰敞着怀从屋里奔出来,跌跌撞撞扑到院杖子上,悲声呼喊:“他爹!你到哪旮呀——!” 九住像一头气咻咻的豹子,头也不回,一边大步地走,一边抚着被镐头和牙齿咬疼的地方——疼却不大疼,只是心冷:别人的骨肉终究长不到自己身上!
  当晚,九住住到了保甲中队。
  躺在许多人睡过,又许久没有洗过的充满汗腥味儿的潮卤行李里,他顿感一颗心如释重负,灵芝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扫着他粗糙的脸腮,他用手抚摸了一下长满胡茬儿的腮帮子,咧着嘴心驰神往地笑起来。迷迷糊糊的渴望爬到脸上,干扰着他的睡意,他把渴望一次次赶走,反复劝说着自己:别空着手,再过几天,等发了兵饷再回响水村找她吧。他想象着掏出一把薪水交给灵芝时的样子,他像个大大咧咧的一家之主,什么都不用解释,仿佛和灵芝从来没有分开过,眼睛看也不看她,只把钱往她手里一放,说:“明天蒸一锅驴肉包子吃!”然后和赵文举点点头,一个“大”字躺到热火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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