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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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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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事,顾此二洲土著之文化何如矣?将以众治为文明欤,则西班牙波陀牙二国,立宪且久,顾其国之情状又何如矣?”  既然民族的浮沉兴衰关键在于精神,那么,拯救民族的有生力量自然应当是那些具有独立人格、独立个性的精神之战士,这种战士应该是强者,他们天性率真,无所顾忌,勇于抗俗斗伪,敢于蔑视一切偶象和权威,能激发人们精神不息,顽强进取。在鲁迅当时的心目中,尼采和拜伦就是这样的精神战士。
  当时尼采的哲学正在日本广泛地传播,鲁迅也醉心于这种新鲜的、惊世骇俗的新哲学。他觉得,处于精神极端贫困的状态中的祖国,正需要尼采这种天马行空的大精神来加以震荡。鲁迅认为,西方的国家开始也尊重个性,尊重人的尊严,主张自由、平等、博爱,但是由于他们的平等是“夷隆实陷”,削平出类拔萃的人,结果反而使庸俗之辈,汇成大流,浩浩荡荡而出,把社会又拖到平庸的深渊。又由于社会注意外在的物质,抛弃内在的主观精神和坚强的意志力,结果是芸芸众生被物欲所蒙蔽,社会日趋衰退,进步因此停止,奸诈、虚伪等罪恶行为,日益滋生,这便形成十九世纪资本主义文明的弊病。因此,鲁迅认为,在这样的时候,尼采、叔本华学说的提出,简直像是洪水泛滥时的诺亚方舟。他还认为,憔悴的中国社会的精神要振奋起来,就得依靠具有强大意志力的英杰、力抗时俗的异端和敢于向神挑战的摩罗一样的英雄。只有这种人,才能以改革社会为己任,无所畏惧地坚守自己的主张,不随波逐流,不为时俗所俘虏,对于中国,这种精神战士比科学技术更为重要。

为了祖国的《新生》(5)
鲁迅接受尼采的思想,只是把它作为一种批判的武器,借以打翻还在统治中国的君主偶象,挽救沉沦中的祖国。因此鲁迅早期的思想尽管运用尼采的某些口号和思想形式,但其内涵与整个尼采哲学的核心是不同的。就“任个人”来说,鲁迅指的个人是旧*主义革命时期敢于站在时代前列、充当“精神界之战士”的革命小资产阶级知织分子,而这种从奴性中挺立起来的具有强烈个性的精神战士,是引导大众获得解放的先驱,是敢于反抗强暴和压迫的同情弱小民族的英雄,而不是尼采式的“超人”,以强凌弱的侵略者,任意摆布人民大众的政治寡头。因此,对于尼采与拜伦这两种“精神界之战土”,鲁迅更喜欢拜伦。
  在发表于这一年二三月间的《摩罗诗力说》中,鲁迅鼓吹的就是敢于勇猛反抗强暴的拜伦式的精神战土。鲁迅纵观西方文学史,觉得拜伦、雪莱、密茨凯维支、显克微支、普希金、莱蒙托夫等“摩罗”诗人,都是这种战士。“摩罗”一词,源于古印度梵语,是“恶魔”的意思。鲁迅采用的这个译语则出自梁武帝以前所译的佛经。这在欧洲称之为“撒旦”,是英国启蒙主义诗人密尔顿的名著《失乐园》中的一个形象。十九世纪被英国宫廷封为“桂冠诗人”的骚塞,对以拜伦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诗派加给了“魔鬼派”的头衔,是因为拜伦打破宗教的传统观念,偏偏给被污辱的所谓“魔鬼”唱赞歌。例如他的浪漫主义剧作《该隐》,就是一个代表作。他在这个剧本中描写了这样的故事: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乐园后,继续赞美驱逐他们的上帝,而具有反抗精神的该隐对父母和弟弟亚伯的卑躬屈膝很不满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驱逐和欺负父母的上帝竟是善的化身?正当他在怀疑的时候,堕落为“撒旦”的天使卢息弗在他面前出现了,他追求自由、敢于反抗上帝的精神,使该隐十分钦佩。该隐于是跟着卢息弗遨游宇宙,看到星球里也有死亡,就问道:既然上帝也创造死亡,为什么还被人认为是善的力量?卢息弗肯定地回答说,上帝并不是善,而恰恰是世界上恶的根源。拜伦就是这样用”恶魔”的观点来看上帝,鼓吹反抗至高无上的偶象。鲁迅所称赞的摩罗诗人,正是卢息弗这种傲岸不驯、真诚坦白的精神战士。他们敢于发前人所未发的“新声”,发“立意在反抗,旨归在动作”的时代最强音,敢于藐视神的权威而不惜被人视为魔鬼。他们为真理而勇猛地开拓前驱的道路。
  这种具有强大个性力量的精神战士,与尼采式的精神战士不同,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两者都想图强,但爱憎却截然不同,“尼佉欲自强,而并颂强者”,是站在强者的立场,而拜伦等人,“亦欲自强,而力抗强者”,是站在弱者的立场。鲁迅更爱力抗强者的“摩罗”性格。鲁迅觉得,中国的兴起,中国要从精神萎顿状态中振作起来,正需要一批具有这种“摩罗”性格的启蒙家,像他们那样地百折不挠,勇往直前,以打破祖国社会之沉寂和民族精神之偏枯,这样中国就有希望了。
  《摩罗诗力说》是鲁迅弃医从文后所作的第一篇文学论文,它标志着鲁迅更坚实地踏上了文学的道路,并且是以一个勇猛的反抗者的身份踏上这条道路的。在这篇文章中,他不仅为祖国呼吁精神战士,而且全面地阐述他的文艺观点。这些观点有的受到王国维的文学“非功利”的美学观的影响,有的则留下梁启超“文学政治功利化”的思想痕迹,在理论上认为文学“与邦国之存,无所系属”,在实际的说明中却把文学的作用过分夸大,以至认为它是民族兴亡的“首义”,鼓吹文学救国。鲁迅这时还不满三十岁,文学观还不成熟,观点互相矛盾,但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已经开始了对文学的全面探索,已经为中华民族创造巍峨灿烂的文学纪念碑安放了更多的基石。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为了祖国的《新生》(6)
鲁迅在1908年所表现出来的社会政治思想的中心点,即把精神因素作为中国社会改革的杠杆,显然是受了章太炎的影响。
  在鲁迅心目中,章太炎最可宝贵的是学问与革命性兼而有之,是一个有学问的革命家。而章太炎当时认定的改革中国社会的道路,其中心点也正是在于激扬精神这一点。在改良派主张“兴业振兵”,输入西方科学技术以救中国的时候,他主张以精神、道德、宗教,而不是以物质、科学技术、进化来作为革命的推动力和社会改革的武器。因此,他反对一味崇拜西方,轻视自己,斥责资本主义文明的流弊。特别是在1909年鲁迅所作的《破恶声论》,受到章太炎的影响更为明显。章太炎出狱后在日本留日学生的欢迎会上,曾讲过一段著名的话,他认为中国当时最紧要的是两件事: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一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鲁迅在这篇文章中,所以为佛教辩护,谴责破坏佛教的行为,号召祖国人民不忘自己身上环流着“炎黄之血”,正是受到章太炎先生的启发的。
  1908年夏季,章太炎已直接成为鲁迅的老师。《民报》被禁之后,章太炎便开办章氏国学讲习会,清风亭、帝国教育会、神田大成中学,都有他的讲习点。已移居“伍舍”的鲁迅、许寿裳、周作人,很想去听讲,但因时间冲突,便通过章太炎的女婿龚来生与章太炎联系,请他用星期日午前时间在寓所——民报社另开一班,太炎先生欣然应允。于是,一个新班成立了,成员一共八人,除了“伍舍”中的鲁迅、许寿裳、钱家治和周作人之外,还有原来曾在大成中学听讲过的龚未生、钱玄同、朱希祖、朱宗莱。
  7月21日,星期天。他们来到太炎先生寓所,开始就学于这位学识与胆识都超群的老师。在狭小的寓室里,师生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张小矮桌。一到八点,章先生就准时开讲了。讲的是音韵学,先讲三十六字母和二十二部古音大略,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言词古奥但无一句空话。他对学生说:“音韵之繁简递嬗,其现象颇背于进化之理。……”讲了一番道理之后,接着是扎实的历史情况的叙述:古音大略有二十二部,至汉则仅有六七部,至隋唐则忽多至二百六部,中唐以后变为百七部,至今韵亦如之,而方音仅与古音相类,不过二十余部……  这之后的几个月里,每逢星期日,鲁迅和其他几位同学都要来到民报社听讲。太炎先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给他们讲了《说文解字》、《尔雅义疏》,还讲了一些文学的知识。
  每次讲解,鲁迅总是静静聆听,用心记录。他仰慕的太炎先生,那时生活穷困,一天仅吃两餐素食,但是精神健旺,双目炯炯。他广见博识,思想高超,加以对中国的文学和历史无比精通,讲起来挥洒自如,夏天盘腿坐在席上,穿一件长背心,手捻着泥鳅似的长须,讲话滔滔不绝,庄谐杂出,令听者为之倾倒。在当时,不管是思想之深邃,还是学问之博大,太炎先生都是中国的第一流人物。鲁迅本来就有旧学根底,经过这位大师的指点,又向更渊博的境界挺进。鲁迅后来做学问的求实作风以及考据、校勘、整理文物的非凡功力,都与章太炎的影响分不开。
  鲁迅对章太炎是很敬重的,但是对于先生所讲的一切,他是独立地加以思考的。对于太炎先生把文字学也归入文学,而且一提到文章,就讲“条理缜密”,却不注意文学艺术的感情特征,鲁迅就很不赞成。有一次,太炎先生问起鲁迅关于“文学”的定义的看法,鲁迅回答说:“文学和学说不同,学说所以启人思,文学所以增人感”。太炎先生想了想,就开导学生说:这种说法虽然有新义,可仍有不当之处。例如郭璞的《江赋》,木华的《海赋》,虽是文学,却不动人的感情。”对于先生的教诲,鲁迅来不及思索,没有马上与老师争辩。但他经过一番思考,还是觉得这位博学的老师不对,于是,他对许寿裳说:“先生把文学看得太广泛,其实有些文字,如《海赋》之类,就不一定是文学。”鲁迅由于很注意阅读外国文学,对文学本质的认识已突破旧学固有的观念,而章太炎则还没有跳出“朴学”正统派的框框。 。 想看书来

为了祖国的《新生》(7)
1908年,鲁迅还开辟了为祖国新生的新阵地,那就是译书。为了借他人之新声,发国民之蒙昧,他和周作人努力介绍被压迫民族的进步文学,特别是东欧和北欧弱小国家的小说,同时也注意介绍暴露沙俄统治下的黑暗现实的俄罗斯文学作品。他觉得这种作品中跳动的声音,容易引起被压迫被奴役的中国人民的共鸣,这也许能够起到一点疗治国民精神衰颓的作用。于是,他们开始编译《域外小说集》。但是做这项工作,正如后来鲁迅自己所说,一要学问,二要朋友,三要工夫,四要资本,五要读者。除了第五样无法预料之外,前四样他们也都不全。不过他们还是以坚韧不拔的精神硬干下去,他们准备先印两集之后,卖回本钱,还要继续编印下去。于是,选材,翻译,润色,校阅,用了许多辛苦的白天和夜晚。他们的努力终于结出了果实,1909年2月,印出第一集,共一千本;到6月间,又印出第二集,共五百本。寄售的地方是上海和东京。半年过去了,先在就近的东京出售处结了账,结果是令人沮丧的。第一集仅卖去了二十一本,第二集卖去了二十本,以后可再也没有人买了。第一集多卖一本,那是他们的朋友许寿裳去买的。在上海听说也只卖了二十册左右。于是第三集只得停印。几年后,上海寄售书处失火,所存《域外小说集》全部化为灰烬。后来鲁迅在《域外小说集再版序》中说:“我们过去这梦幻似的劳力,在中国也就完全消灭了”。但是,《域外小说集》那些催人觉醒的文字的价值,在五四运动的大波冲刷之后,终于重新被人们所认识。
  《域外小说集》中所选择的作品,都在一定的意义上具有针对性的。俄国安特莱夫的作品中所暴露的黑暗,也笼罩在中国的土地上,安特莱夫所指出的俄罗斯民族的严重病症,有着同样病情的中国人看了之后,自然也会感到痛楚的。鲁迅痛感中国国民性中缺乏“诚”和“爱”,因而他选译了安特莱夫的短篇小说《谩》与《默》。
  《谩》描写一个男青年真挚地爱着他的恋人,而他的恋人也信誓旦旦地说:“吾爱君,汝宜信我。此言未足信汝耶?”然而她却背叛了自己的诺言,投入另一个“伟美傲岸者”的怀抱。失恋后的男子悲愤至极,看清了社会无所不在的欺骗与黑暗,他呼喊“诚”来救援,他说:“援我!咄,援我来!”然而没有用,“谩乃永存,谩实不死。大气呵屯,无不含谩。当吾一吸,则鸣而疾入,斯裂吾匈,嗟乎,特人耳,而欲求诚,抑何愚矣!伤哉!”
  《默》则是刻画牧师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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