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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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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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听见了符咒一般。因为那个日趋繁荣的港口和浴场,如果把它在荒原居民的心目中真正的反映表达出来,就是迦太基①的土木大兴、建造盛举,加上塔伦特②的奢靡侈华,彼伊③的清新美丽,共同结合了起来,十分美妙,难以形容。游苔莎爱慕这个地方,也不下于他们那样狂野热烈。但是她却不能因为要到那儿而牺牲了独立。 
  ① 迦太基:古非洲北部名城,罗马的敌城。这儿所说,指罗马诗人维吉尔的《伊尼以得》里所写而言。该涛第一卷第四一八至四四○行说,伊尼艾斯来到山上,俯视迦太基城,见其人民正砌城墙,修堡垒,选地址,划房基……其熙攘忙碌,如初夏采密之蜂。特厄纳厄之《黛都建迦太基》为名画。 
  ② 塔伦特:古代名城,在意大利南部,以风景美丽和奢华奢。 
  ③ 彼伊:古代名城,在意大利西部,富于矿泉,为罗马人主要浴场,亦以奢华着。 
  德格·文恩去了老远以后,游苔莎才上了土堤,顺着下面那片荒寒萧瑟富有画意的山谷往太阳那边望去;那也正是韦狄住的那一方面。那时候,雾气已经大部散去了,所以韦狄店旁的乔木和灌木,都刚刚露出树梢来;那片烟雾,就好像一张巨大的灰白丝网,把树木掩覆,把白日遮断。那些树梢,就好像从网的下面钻到了网的上面。游苔莎的一颗心,自然毫无疑问,是又往那面飞去的了;那一颗心,渺邈空幻、想入非非,在韦狄身上缠了又解,解了又缠,好像在她的眼界以内,他是个唯一可以使她的梦幻变为现实的东西。其实韦狄起初只不过是游苔莎的娱乐品而已;假使他没有那种正当其时把她暂时甩弃的巧妙伎俩,那她就永远也不会把他看得比一种闲玩的爱物更高;但是现在,他却又成了她渴想的人物了。他对她的求爱一间断,她对他的恋爱就复活。游苔莎在优游悠闲中对韦狄所生出来的感情,因为有了朵苏的壅障而变成了狂澜。她从前固然常常故意逗弄戏耍韦狄,但是那是有第二个女人爱他以前的事。在本来平淡无味的情境里,加上一点戏谑的成分,就往往能使情境全部变得津津有味。 
  “我永远也不能放弃他——永远不能!”她急躁愤怒地说。 
  红土贩子刚才露出来的话,说别人怎样会背地里议论游苔莎,并不能叫游苔莎永远害怕。她对于那些议论,好像女神对于无衣遮体①的批评一样。这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天生不知羞耻,却是因为她的生活离一般社会太远,公众的批评她感觉不到。住在沙漠里的赞诺比亚②,很难理会到罗马人对她的议论。游苔莎这个人,在习俗的道德一方面,很近乎野蛮,但是在个人的情感一方面,却又精致细腻。她已经进到感觉情欲的堂奥,却差不多还没跨过世俗礼仪的门坎。 
  ① 这是指女神之雕像、绘画等而言。 
  ② 赞诺比亚:古巴勒米拉王后,夫死子幼,代行国事,衣帝后服,自称为东方之后。巴勒米拉,在叙利亚东境叙利亚大沙漠一个绿洲上。现在只是一片废墟了。 

十一 诚实的女人也会不诚实   
  还乡……十一 诚实的女人也会不诚实红土贩子本来是对朵荪将来的幸福抱着灰心失望的态度离开游苔莎的;但是在他要回篷车去的时候,他在路上老远看见姚伯太太慢慢地朝着静女店走来,这种情况使他想到,还有一种没有用过的方法,可以试一下。因此他就去到姚伯太太跟前;他看姚伯太太脸上焦灼忧虑的神气,就差不多准知道姚伯太太往韦狄这儿来,和他自己往游苔莎那儿去,都为的是同样的事儿。 
  姚伯太太对于这种实情并没掩饰。“那么,姚伯太大,”红土贩子说,“您把这件事撂开手好啦。” 
  “我自己也有时这样想,”姚伯太太说。“不过现在除了把这个问题往韦狄身上迈,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想先说一句话,”文恩样子很坚定地说。“您要知道,对朵荪求过婚的,并不止韦狄一个人,另外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也有一个机会哪?姚伯太太,我就是那个求过婚的人,我就很愿意娶你侄女。我在这两年以内,就没有一时一刻不想娶她的。这是我心里的话,今天才说出来,不过从前的时候,除了她以外,我可没把这个话对任何别的人说过。” 
  姚伯太太这个人,本来不是心里有什么脸上就立刻表示什么的,但是她当时听了文恩这番话,她的眼光,却也不知不觉地往他那天生像模像样却后来弄得怪模怪样的形体上瞧去。 
  “模样儿并不能算是一切,”红土贩子觉出她看这一眼的意思来说。“讲到赚钱的话,有许多别的买卖,还赶不上我这个赚钱多哪,并且我的景况也许还不像韦狄那样坏。他们那些有高等职业的人,一旦倒了霉,比谁都穷;要是您说我这身红色惹人讨厌,那您知道,我并不是生来就红的,我不过因为一阵的古怪脾气,才干了这种营生;在相当的时间以内,我可以改换别的职业呀。” 
  “你对我侄女这样关切,我很感激;不过我恐怕有困难。再说,她又一死儿爱这个人。” 
  “这话一点儿不错;要不是那样,我就不会办出今天早晨这一件事来的了。” 
  “不然的话,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叫人不好受的地方,你现在也不会看见我往他店里去了。你把你的心思对朵荪表明了以后,她怎么答复你来着?” 
  “她写了封信给我,说您要反对,还夹着别的话。” 
  “她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你不要觉得我这个话是当面给你难堪;我这只是实话实说,把真话告诉你。你一直地待她很好,这一点我们老记在心里。不过既然是她自己不愿意作你的太太,那么,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件事都得算是决定了。” 
  “不错,不过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哇,太太。她现在不是正受着熬煎吗?因此,我想,假使您现在再在她跟前把我提出来,同时您个人先认为我很令人满意,那也许可以有机会使她回心转意,使她对于韦狄耍的这种三心二意的把戏,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她还是不要她的态度,一概都不在乎了。” 
  姚伯太大摇了摇头。“朵荪觉得,我也同样觉得,她要在人前出头露面而不落任何坏名声,就得和韦狄结婚。要是他们结婚结得快,那大家就都会相信,上次的确是临时出了岔儿,才把婚礼中止了;要是不快,那么那一次结婚结不成,也许会把她的品格带累了——至少会使她成了笑柄的。简单地说,假使办得到,他们现在就得结婚。” 
  “我半点钟以前,也那么想来着。但是,说到究竟,她不过同韦狄一块儿上安格堡去了几点钟就是了,那怎么就会叫她这个人变坏了哪?凡是知道她的品格那样纯洁的人,都一定要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对。我今天一早晨,曾用尽了方法,想要促成她和韦狄这段婚姻——不错,太太,我是那样办来着——我相信我应该那样办,因为她跟他拆不开么。可是这阵儿我对于我到底应该不应该那样办,却发生疑问了。不过,我那番努力,并没有任何结果。因此我才自荐起来。” 
  姚伯太太露出不愿意把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的样子来。“我恐怕我要走了,”她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办法。” 
  跟着姚伯太太就往前去了。这场谈话,虽然没把姚伯太太打算好了和韦狄会晤的原意改变,但是却使她在进行这番会晤的态度上比原先改变了许多。她因为红土贩子给了她一种武器,心里不免感谢上帝。 
  姚伯太太走到店里的时候,韦狄正在店里。他见了姚伯太太,一声不响地把她让进起坐间,把门关上了。姚伯太太先开口说—— 
  “我觉得今天来这一趟,是我的责任。有人在我面前做了新的提议了,这是我有些没想得到的。这对朵荪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决定要至少来对你说一下。” 
  “是吗?什么新提议哪?”韦狄客客气气地说。 
  “自然是和朵荪的将来有关系的提议喽。你也许不知道哪,另有一个人表示很想娶朵荪。现在,我虽然还没鼓励他,但是我的良心却觉得不能再不给他机会了。我固然不愿意对你不客气;但是同时,我对那个人,对朵荪,也都要一样地公平啊。” 
  “这个人是谁?”韦狄吃了一惊问。 
  “这个人爱上了朵荪的日子,比朵荪爱上了你的日子还久哪。两年以前,他就对朵荪求过婚了,不过那时候朵荪没答应他。” 
  “啊!” 
  “他新近又见朵荪来着,他先征求我的同意,好再跟朵荪求婚。朵荪这回也许不会再拒绝他的。” 
  “他叫什么名字?” 
  姚伯太太不肯说那个人的名字,只说:“他这个人,是朵荪喜欢的,至少他那样忠诚专一,是她佩服的。据我看来,那时她虽然拒绝了他,现在她却很愿意得到他。她对她新近这种别扭的处境,很感到不痛快。” 
  “她从来连一次都没对我提过,说她有过这样一个情人啊。” 
  “就是顶老实的女人也不能那么傻,把手里的牌全都摊给人家看哪。” 
  “好啦,我想既是她想要他,那她就嫁他得啦。” 
  “这个话说说是很容易的;不过你没看出来这里面的困难。朵荪要嫁,不像那个人要娶那样急切,我得先从你这儿清清楚楚地了解一下,知道你不会出来干涉,不会把我认为属于最好因而尽力怂恿的安排破坏了,我才能开始鼓励那个人。比方说,他们订了婚,并且把结婚的一切手续都顺顺利利地安排好了,那时你可跑出来干涉,要求履行旧约,那怎么办呢?自然你不能把朵荪再弄回去,但是你那样一来,可就要弄出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来了。” 
  “当然我不能作那样的事,”韦狄说。“不过他们还没订婚哪。你怎么知道朵荪会答应他哪?” 
  “这是我小心在意自己问自己的问题喽;通盘看起来,到时候朵荪答应他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是我奉承自己了,我对朵荪还能发生些影响。她很柔顺,我又可以把那个人尽力称赞一番。” 
  “同时把我尽力毁谤一番。” 
  “你放心好啦,我决不会奉承你的,”姚伯太太干巴巴硬橛极地说。“如果你以为这种办法,好像是耍手腕,那你不要忘记了,朵荪现在的地位很特殊,并且她被人捉弄得也够受的了。她很想洗去她现在这种地位所给她的耻辱,所以我很可以利用这一点,来促成这段婚姻。在这种事情里,一个女人的自尊心,有很大的推动力。叫她回心转意,自然多少还得使点儿手段,这个我有把握能作到,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答应我,你要明明白白地声明一下,说她不要再认为你可以作她的丈夫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激发她,叫她接受那一个人了。” 
  “我现在还很难说这句话,姚伯太太。这件事太突然了。” 
  “那么我的全盘计划都要叫你打乱了。你太不给方便了,连明明白白地声明一下,说你和我们家没有关系这么一点儿小忙都不肯帮。” 
  韦狄觉得很不舒服,心里直琢磨。“我承认我没提防这一着,”他说。“如果你要我放弃朵荪,如果我非放弃她不可,我当然可以照办。不过我想我还是可以作她的丈夫啊。” 
  “我们从前也听见过这种话。” 
  “现在,姚伯太太,咱们用不着闹别扭。你得给我应有的时间。我不愿意妨碍她任何更好的机会;我只觉得,你应该让我知道得早一些。我一两天以内就写信答复你,再不就亲自拜访。这样可以吧?”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能不经我知道就和朵荪通消息,”她回答说。 
  “这个我答应啦,”韦狄说。他们两个的会见于是告终,姚伯太太仍旧像她原先来的时候那样,回家去了。 
  那一天姚伯太太那个简单的策略,却在她预想的范围以外起了最大的作用,这本是常有的事。别的且不说,由于她上韦狄那儿去了那一趟,结果当天晚上韦狄就上迷雾岗见游苔莎去了。 
  那时候,游苔莎住的那所静僻的房子里,窗帘严严地挂着,百叶窗紧紧地关着,把外面的夜色和寒气,阻挡隔绝了。韦狄和游苔莎约定的暗号,是把一个小石头子儿,从安在外面的百叶窗窗顶上投下去,叫它在窗缝儿里面,顺着百叶窗和玻璃之间轻轻地溜到下面,沙沙地作出小耗子一般的声音来。用这样小心谨慎的办法勾引游苔莎,本是为防避她外祖生疑心的。 
  只听游苔莎的声音轻柔地说:“我听见啦,你等着吧,”韦狄就知道只她一个人在屋里了。 
  韦狄按着老规矩,只在土堤外面绕弯儿,或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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