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爷们儿拿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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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爷们儿拿起枪-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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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七挪过去,用一片高粱叶刮去朱老大脸上的秽物,慢慢拉起了他:“老大,我理解你,不敢回就在这儿呆着。”
  朱老大被朱七拽得滴溜溜打晃:“你回,你回,我不回,我怕见咱娘……我没有尿性,你有。”
  朱七松开朱老大,站在他的头顶上沉默了一阵,开口说:“大哥,你帮我回去拿点儿东西,拿回来我就走,不连累你。”
  朱老大抬起头,朱七比划了一个枪的动作:“这玩意儿在正间饭橱上,盐罐子后面。”
  朱老大的眼睛一亮,腾地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我。”嗖地蹿了出去。
  阳光懒散地铺在地上,晃得有些胀眼。朱七茫然地盯着朱老大身后吱扭扭晃动的高粱秆,一阵茫然。
  那天,朱七终于也没能见他娘最后一面。他提着朱老大送过来的撸子枪,硬硬地站在高粱地尽头的风口上,眼睛瞪得生疼。夕阳的余晖扫在远处河边的那片苇穗上,掩映着芦苇空隙间隐约的水色,不时有惊鸟从苇穗上面扑拉拉飞过,带起一片穗缨。他看见,如血的残阳下,朱老六孤单地挥舞镐头在刨一个坑,张金锭跪在坑沿上,咿咿呀呀地唱歌:“八月十五中秋节,南天上飞来了一群雀,我的娘就是那领头的雀儿,雀儿飞到了云彩上……”几个本家抬棺材的兄弟互相瞅了几眼,抽出杠子,稀稀拉拉地沿着来路走。乱坟岗四周的树林子里,散乱地站着几个穿黑色衣裳的维持会。朱七老早就看见了停在一个小山包后面的那辆鬼子汽车,车上架着一支牛腿粗的机关枪。
  

上卷 忍无可忍40(3)
“小七,你有尿性,你有尿性……”朱老大蹲在朱七的脚下,不住地念叨,阳光将他照得就像一泡屎。
  “大哥,你回吧。”朱七用脚勾了勾朱老大的屁股。
  “著身静处观人事,放意闲中炼物情,去尽风波存止水,世间何事不能平?”
  “大哥,你回吧。”朱七看不清朱老大的脸,风卷起地上的土,迷着他的眼睛。
  “小七,你有尿性,你有尿性……”
  朱七使劲拧了一把满是泪水的鼻子,蹲下身子,一字一顿地说:“哥,你就别跟我装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有尿性。这样,这次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家里有点儿钱,你帮我给咱娘立个碑,剩下的暂时你替我保管着……跟谁也别提我去了哪里,你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想,继续说,“我六哥要是想回去住,你就让他回去,他一个人住在外面不是个事儿……大银子出了那事儿,我怕街坊四邻欺负他两口子。还有,我从东北带回来的那块铁瓦估计一时半会儿我六哥找不着,你别提这事儿,我估摸着你说得对,那是个古董……你说那叫个啥来着?什么铁卷?”朱老大嗯嗯着嘟囔:“丹书铁卷……这玩意儿能保佑咱家一世平安呢。”朱七说,不管它是什么,你们先别给我动,等我回来,咱们好好研究研究,保不齐它真的能保佑咱老朱家呢。朱老大说:“你有尿性,我没有,你啥都有。”
  朱七站起来,将枪掖到后腰上,瞥一眼暗红色的西天,一按朱老大的肩头,刷地钻进了高粱地。
  已经西斜的太阳挣扎着往上跳了跳,云层弥漫着将它罩了起来。
  走出去好远,朱七还能听见朱老大低沉如护食狗的声音:“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
  朱七钻出高粱地,稍一迟疑,抽出枪跳进了通往刘家庄的那片被天色染成血海的芦苇荡。
  摸到刘家庄的那座小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朱七野狗似的瞪着血红的眼睛翻身跳上小桥,在桥面上趴了一会儿,月亮就出来了,照得刘贵家门前的那座碾盘像是一堆雪。朱七匍匐着爬到碾盘下面,来回瞄两眼,一跃上了刘贵家的墙头,落叶般飘到了东墙根。屏声静气地在墙根听了一会儿,朱七猫着腰蹲到刘贵住的那间窗户底下,抬起手拍了两下窗户。没有回应,朱七扒着窗台站了起来,舔破窗纸,打眼看去。屋里漆黑一团。这小子还没回来?刚一想,心头悠忽一抽,这小子跟我一样,也躲着呢,他哪里还敢回来?朱七踮起脚尖,蹭到西墙根,悄没声息地跃出了墙头。双脚刚一落地,朱七就听见房门吱扭响了一下,一个低如狗喘气的声音从院子里冒了出来:“奇怪,刚才我看见有个黑影,一晃不见了……谁?刘贵?”朱七冷笑一声,箭一般扎进隔墙的胡同,嗖地进了村西的高粱地。
  蹲在高粱地里,朱七闷闷地吐了一口气,本来想拉刘贵一起出来打鬼子,这个混蛋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朱七记得,前几天他来找刘贵的时候,刘贵告诉他,自己弄了几条长枪,如果打鬼子的时候喊上他,那多来劲,一把长枪顶两把短枪使唤呢……朱七还记得,当年混“秆子”的时候,他和刘贵两人在老林子里迷路了,半夜遭遇了郭殿臣的“绺子”。朱七想拉着刘贵跑,刘贵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枪,打没打着人先不说,这小子也算是一条硬朗汉子。两个人好歹窜上熊定山堂口的时候,定山正在睡大觉,一听这事儿,把刘贵好一顿臭骂,你这个半彪子!有你这么干的吗?你应该先藏到一个他们看不见你的地方,然后,一枪一个。挨骂之后,刘贵躺在草窝子里,一个劲地“日”,我日,老子有你那个本事早当大掌柜的了,听你叫唤?想起这些往事,朱七无声地笑了,定山说的对,杀人的时候就是应该躲在暗处。
  一骨碌滚到一条小沟里,朱七点了半截烟,三两口抽完了,倒提着枪往朱家营村西北的日本仓库摸去。
  朱七知道那里住着一个小队的鬼子兵,朱七还知道前几天定山就是在这里杀了十几个鬼子。
  

上卷 忍无可忍40(4)
熊定山,我朱七的身手不比你差,看我的吧,我不把这些鬼子全杀了就不是你亲爷爷。
  巧的是,朱七走的这片高粱地正是熊定山曾经走过的那片。朱七野狸子似的穿行在这片高粱地里,心像打气一般鼓了起来,身子轻得像是驾了风。朱七感觉自己是行走在了高粱穗子上面,脚下的高粱穗子在他看来就像孙悟空脚下踩的那些云彩。朱七走路的敏捷程度的确要比熊定山强,高粱叶子蹭过他的身边,发出的声音不是熊定山曾经发出过的哗啦声,而是簌簌的像是子弹破空的声音。高粱秆子也不是像定山蹭过时的那样,一拨一拨地往两边倒,而是悠忽一晃,几乎看不出来晃动。更巧的是,熊定山躺下摸自己裤裆时的那条小沟,正是现在朱七趴着的地方。朱七背向巨兽般杵在那里的岗楼,将匣子枪掉个头,右手一按压得满满的子弹,笑了。
  一阵亮如闪电的探照灯光横空扫过来,朱七猛地把头低下了。光柱刚过,朱七就掂着枪滚到了一个土坡后面。一个身背长枪的鬼子兵揪着裤裆跑了出来,朱七的枪悠然瞄向了他。那个鬼子缩头缩脑地溜到一处墙根下面,急忙窜火地拽自己的裤腰,刚射出一根尿线,脑袋就开了花,像泄了精的种猪从母猪背上滑下来似的,贴着墙根歪躺到了地上。探照灯顿了一下,急速地扫了过来,接着传来一阵凄厉的哨子声。几个没穿上衣的鬼子提着三八大盖从炮楼里面窜出来,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朱七屏一下呼吸,慢慢将枪口瞄准了一个靠自己最近的鬼子兵——啪!鬼子兵一声没吭,仰面跌进一条小沟。朱七伸出一只手,扒拉两下身边的高粱秆,身子悠忽飘向了十几米以外的另一个土坡。
  三四个鬼子兵听到这边有声响,就地一滚,飞蝗似的子弹飞向朱七刚刚趴过的地方,高粱秆子被刀砍过似的,齐刷刷地折了。
  朱七冷笑一声,静静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这排枪打过,一个鬼子跳起来,举着枪往这边冲。
  朱七说声:“倒!”悠然一扣扳机,鬼子一个倒栽葱,脑袋鸡抢米似的扎进了松软的泥土。
  与此同时,朱七翻身跳进西面的一条小沟,说声“好孝顺的孙子”,枪又举了起来,刚刚站起来的三个鬼子又倒下了。
  其中一个眉心流出脓血的鬼子茫然地爬起来,哼哼唧唧嘟囔着什么,将枪来回瞄了几下,手一软,颓然躺倒了。
  朱七猫着腰,蛇行到刚才鬼子撒尿的地方,一手拽过鬼子的枪,一手开枪放倒了一个刚刚冲出炮楼的鬼子兵。
  没有声音了,四周全是风吹高粱发出的沙啦声。
  露出半块脸的月亮忽然变红了,月亮四周的浮云也在刹那间跑散了,天光一片红黄。风也凉了许多。
  朱七贴着墙根等了片刻,扒着头顶上的一个小窗户,一纵身上了上面的一个大窗户,站在窗台上稍一迟疑,出溜一声进了炮楼。瞬时,里面枪声大作,随着一阵硝烟,朱七箭一般射出窗外,就地一滚,哈哈笑着站了起来:“妈的,就这么不经打呀!”左手一扬,手里的那杆三八大盖标枪似的插到一个佝偻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的鬼子背上。朱七风一般扎进了高粱地。
  耳边全是高粱叶子划过身边发出的簌簌声,零星有几下孤单又凄厉的枪声在朱七的身后响起。
  朱七嘿嘿地笑,我比熊定山可潇洒多了,他会打个屁仗?老子这次差点儿就给他来了个一锅端。
  估摸着离开炮楼有一里多地了,朱七将枪别到后腰里,双膝跪地,朝埋葬老娘的地方咕咚咕咚磕了几个头,昂首跳进了芦苇荡。我应该先去哪里?蹲在芦苇荡里,朱七点了一根烟,斜眼瞅着漫天的星斗,闷闷地想,要不就学东庄的老宫,就近拉几个穷哥们儿在芦苇荡里面跟鬼子周旋?想起老宫,朱七笑了,哈,那可真是个人物。这家伙以前是个三棍子揍不出个屁来的主儿,打从憋不住火,日了本村的一个大闺女,挨了一顿打,就当了胡子。熊定山这个混蛋也真够下作的,愣把人家孙铁子的大舅说成是老宫……对了,应该去找郑沂,郑沂是条汉子,能够跟我一起打鬼子不说,起码他能够帮我压制一下熊定山。卫澄海出门办事儿,不会带着郑沂也去了吧?先不管了,去青岛找他一下,找得着就先跟他一起商量着打鬼子,找不着就投靠巴光龙去,大小我四哥也是跟着巴光龙干事儿才死的,他应该能够收留我……走吧,急早不急晚。朱七想,其实打鬼子就跟生活在丛林里的野兽一样,要么被别人吃掉,要么吃掉别人,永远没有中间的道路可走。
  

上卷 忍无可忍40(5)
抽完最后一口烟,朱七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的两条腿有些发软,比那年从熊定山的堂口上下山的时候还要软。我这是咋了?杀几个鬼子就软成这样了?朱七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熊包,猛一跺脚,对自己说,打起精神来,我朱七是条硬汉!
  朱七陡然来了勇气,仰起头,大叫一声:“老子是条硬汉!”在微风中响动的苇子突然停止了摇晃,似乎在嚎叫声中蓦然疲惫起来。这声号叫像浮云推动星辰,力大无比。声音一点儿也不干涩,婉转上扬,高亢又亮堂,浑厚又沉重,就像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戏子在开场时的那声谁也听不懂,但又能够理解的叫板。这嚎叫声里没有怨恨,只是一声咳痰似的放纵,瞬间便被风吹得干干净净。朱七的眼泪流了出来。朱七有些恨自己,杀完鬼子是要高兴的,怎么就伤心呢。朱七在这声号叫的尾音里迈步上河沿,高挺胸脯,踩了一路铿锵的脚步,渐行渐远。
  朱家营村西北头的日本炮楼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枪声,枪声间歇时,孙铁子气喘吁吁地从硝烟里钻了出来。
  瞎山鸡一步三趔趄地跟在孙铁子后面,说话的声音犹如鸡打鸣:“铁,铁子……发了啊咱们,这下子发了啊!”
  孙铁子不理他,肩膀上扛着一捆柴禾似的长枪,赶驴似的飞奔。
  身后的枪响落单的炮仗一般崩了几声,旋即归于沉寂,里面甚至能够听出悲哀的意思。
  沿着一条小沟窜进苇子丛,孙铁子将肩膀上的枪哗啦一声丢到一块干松些的草地上,呱唧一声躺到草地上面,沙啦沙啦地笑:“这真是想啥来啥,这回老子拉杆子有了资本啦!哈哈哈,我再让你熊定山跟我玩邪的!老子有枪,有枪就能拉起杆子来,到时候谁大谁小,那得丢到碗里滚滚看!”瞎山鸡猥猥琐琐地偎到孙铁子的身边,像个求欢娘儿们似的哼唧:“铁,今天咱们还真是来对了。我就说嘛,听见枪响,咱爷们儿的好事儿就到。铁,我估计得没错吧?小鬼子‘插’了朱七他娘,他能闲着?混胡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朱七是个什么尿性,他憋不住的,一泡尿的工夫这不就来了?原来朱七这么好的身手啊……在满洲的时候我咋没见他使这样的手段呢?他比熊定山可厉害多了……”“去你妈的!”孙铁子忽地坐了起来,“再在我面前提姓熊的,我他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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