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刑场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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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刑场1927-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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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学生仿佛轻叹仿佛告诫又仿佛说明,轻描淡写地为卫楚楚劈开了一条道路,卫楚楚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也就熄灭了破釜沉舟的想法,对周一峰道:“你听见了,昨晚我确实回学校做作业了。”
  “这位同学,”周一峰却需要把事情弄清楚,他想卫绍光的侄女胆大妄为是出了名的,而面前这个女生则看上去又单纯又老实,估计胆子也不会太大,应该容易对付,于是问道,“昨晚你和卫小姐一直在一块儿?”

第七章(4)
“嗯。”这女生蓦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发问,好象怔了怔,转过头来,然后用一双妙目在周一峰身上扫过一眼,却又迅速收回目光,脸蛋轻忽一红,低下头去。
  “回答我,昨晚你和卫楚楚真是在一起吗?”周一峰脸色却在泛青,“你可得说实话,要知道,说谎的后果是严重的。”
  “周……”卫楚楚的心又提了起来。
  “昨晚我和楚楚在一起。”女学生却不让卫楚楚说下去,抬起头来望着周一峰,一双妙目中略带惊讶,好象不明白这有什么重要。“本来我说在宿舍做作业挺好,可楚楚却非去后园的亭子里,只好依着她了。我们做完作业,本该温习功课,楚楚却拿了这只发夹玩……”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可能不高兴我没陪她玩,就自己先走了。”
  “卫楚楚离开是什么时候?”
  “我没表,不知道准确时刻,不过,我之前听见了熄灯号。所以那应该是十点钟以后。”
  “十点钟以后?你确定?”周一峰心里顿时发紧,迅速追问。
  “嗯。楚楚走后我把那篇《陋室铭》背熟才回宿舍,天挺晚了,宿舍的同学都睡下了。我在亭子的地上拾到发夹,也是看着天晚了,估摸着楚楚也睡下了,才没马上去还给她。”
  “是这样……昨晚你和卫楚楚在亭子里,还有旁人看见吗?”
  “旁人——”女生微一沉吟,摇了摇头,“我在做作业,可没留心其它事。楚楚,你留心到有旁人来过吗?”
  “我一门子心思做作业,专心致志温习功课,当然没法注意别的事啦。”卫楚楚脸上一本正经,其实差点笑断肠子。
  “……”到了这地步,周一峰的盘问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周叔叔还有什么事吗?”卫楚楚眨着眼睛。
  “嗯……”周一峰这一回轮到皱着眉头沉吟,这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
  “如果周叔叔没别的事,”卫楚楚道,“我得上课去了。”
  “那……好吧,你去吧。”上课铃响得真不是时候。
  “等等。”周一峰一时找不出漏洞,只好放她们走。不过当两个女孩子真的转过身子离开,他又好象想起了什么,在背后叫了一声。然后他跑过去,盯住那位跑来作证的女生那张单纯秀雅的面容,轻声问道:“……这位同学,不知怎么称呼。”
  这女生回头,冲着他春风般嫣然一笑。“我叫苏秀容。”
  火灾之后的碧玉巷已是一片废墟,苏秀容站在巷口,望着面前一切目光呆滞。巷已不成巷,变作了黑乎乎灰扑扑的垃圾场,零碎的家具物件在烈火中粉身碎骨了,只余下粗壮的檐头木梁依然以栋梁的形象出现,不过那横七竖八的位置可见它们在夜里那场大火中得到较充分的燃烧,沾染上了火灾特有的色彩与质地,这灰黑色的景象与或抱孩子或拎包袱,或站或蹲在残檐下的居民那张劫后余生的脸形成一幅灾难的典型画面。
  能够寻找到收容住所的人们已经逃离,留下来的人们用他们的表情告诉别人他们已然走投无路。这是泫然欲泣与欲哭无泪完美结合的情景,不是悲哀甚至不是凄惨,而是痛,一种直达人心的痛,就算是苏秀容,就算是苏秀容这样心如石铁的人,在一瞬间竟也产生出了一丝歉疚,宛如坚硬的石头产生出了一丝裂缝,从这条裂缝中泄露出一丝潜藏的自责,化为世界上最最腐蚀的酸液,点滴腐蚀她的心脏,顺血液流入整个身体,以致她头脑一片空白,就这样呆立于当地,一时竟无法回答自己不知当时怎么会作出那样的决定,完全没考虑可能造成这样的后果,可她当时唯一能作出的,却只能是那样的决定。 。。

第七章(5)
苏德信不愿当逃兵,连累着她也没法子当逃兵。她无法逼使苏德信离开危险,只好出此下策。她离开碧玉巷的并不是为了逃避那迫在眉睫的危机,她先回学校在门卫和同学面前溜达一圈,其目的只是让大家都看见她,在必要时可作为不在现场证据。也正是这时候,她发现有人在打听卫小姐,那是两个女佣,她们在大门口和门卫吵闹,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卫小姐,门卫则以夜间不便通传为由挽拒,两边争执不下。苏秀容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卫小姐是向人家撒谎说做作业,这才得空逃出,又联想到卫小姐刚才这么急匆匆跑到碧玉巷报信,心里又明白了一些,这使她的心情更加急迫了,也没去理会卫小姐的事,便悄然避开众人视线跑到后园,从那里她翻出了围墙,又尽量选择偏僻小巷绕回了碧玉巷。当然她不会进入巷子,只打算去相邻的一条街上看看情况再说。谁知她刚刚走到邻街街角,便看见了一队人马兵分两路,一路朝另一方面走了,另一路则半弯了身子以悄无声息的姿态溜进了碧玉巷,这场景使她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于是也半弯了身子,悄然退入旁边建筑物那庞大的阴影。
  前街不通,她就去后巷。后巷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人的心跳。
  后巷漆黑一团。但苏秀容拿不准里面的情况,不敢贸然进去。她站在巷口有些犹豫,正这时身后传来一点响动。这响动在静夜里尤其刺耳,她心里一跳,赶紧背靠着一户人家的墙垛子躲起来,然后朝外面的街上瞧去,果然见又有五六条人影朝这儿扑来。这时候她就算想撤退,也没了退路,只好朝里面走去。后巷又黑又窄,挨着排列在墙上的全是住户的后院小门,路中还堆不少垃圾杂物。苏秀容在这儿住了一年,也只走过四五回,这时候走进去,地形不熟再加上紧张的心情,不免有些深一脚浅一脚拿不准轻重,既怕摔倒,又怕不小心触及什么东西引起响声,被对方发现,于是走了七八步,就不敢再朝前走了,轻轻推推旁边的小门,第一扇门是锁好的,纹丝不动;第二扇门虽有些松动,但也落了锁,进不去。直推到第四扇门,那门才“呀”地一声,裂了条缝儿。
  江南陋巷里宅户人家的房屋布局大同小异,厨灶柴火都设在后院,临睡时前后院之间要落锁。前院大门紧闭围墙高耸是重点防范地段,后院则堆着柴禾之类的笨重且不值钱的物事,贼不会光顾,所以后院的门时常不会关紧。这家人的柴禾也是靠墙堆放着,洋火也总是放在柴房灶边,唯一令苏秀容有点儿意外的是她在灶边发现了一瓶菜油。照理说菜油这类比较值钱的东西应该是珍而重之地藏在中厅的柜子里,每回做菜才拿出来的。正是这瓶菜油使苏秀容为自己的行为寻到了深一层的理据:这老天爷也帮忙的事儿,怎么会是错事。这时门外有了动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后巷走过,估计那些人也不熟悉路道,再加上漆黑一团,不免踩着些垃圾枯枝之类的东西,发出声响。这响动混着苏秀容的剧烈心跳在耳畔形成宛如战鼓的交响,使她在黑暗中又不知愣多久才回过神来。情形已是刻不容缓,再不能有任何犹豫迟疑,苏秀容一横心,便拎起那瓶菜油来到柴堆,摸索着取出一根洋火在火柴盒边儿重重一擦,随着一股硫磺的气味弥散开来,一粒火苗便握在了她手里。火苗渐渐扩大进而映上了她的面容。这是一张美丽的面容,但现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却有了一团火焰。突然,她手一松,火苗便飘忽着变形坠落到已浇了菜油的柴禾上面,呼地一声,眨眼间绽放出了一朵红花,在这刹那之间她感到了火的温度,以及那诱人的明亮……这时候她的心跳反而平静了,脸色也冷若冰霜。她冷若冰霜地继续把余下的菜油向门板和周围其它可燃物质上面倾倒,直到滴下最后一滴油,这才穿过院子打开后门,先朝巷里望望,见那巷子因在前面转了弯儿,并看不见里面的状况,猜想里面也瞧不见外面的情形,于是放轻脚步,溜之大吉。与此同时周一峰的手下已在35号院的周围各就各位,压根儿没料到背后另有一双携着火焰的目光。纵火的过程不复杂,也收到了预期效果,不过当现在一颗高悬天空的太阳散出炽烈的光芒将这劫后的每个细节都呈现于面前的时候,她内心却是再无法冷若冰霜了,这震动太大,大得足可使人思维停顿。不过现在并不是悔罪的时候,甚至不可让内心浮出一丝怜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任何细小疏忽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怜悯是很糟糕的一种情绪。所以她站在那儿呆看着这一场面其实并不是在内疚后悔,而只是在反省自己对后果的估算有些不足,说明自己思虑的缜密性还有待提高。

第七章(6)
苏秀容颇为复杂的内心在翻江倒海,外表却木然站立仿佛魂游天外,差点忽略了有个人一直站在不远的街角,一直静静注视着她。
  “苏小姐。”直到苏秀容转身离开,这个人才踏过废墟朝她走过去,并叫出她的名字。可是苏秀容并不认得他,从前也没有见过此人,只从外表上判断出他是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笔直高挑的身形似乎证明着他经过的某种专业训练。不过苏秀容在得出这样的结论时,并无惊慌,只沉静地望向他等待着对方说话,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那就一定还有下文。
  “敝人姓严。”这人说话的时候身形依然笔直,铁青的脸上也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以示纯属礼貌的微笑。他同时拿出一张证件。这张证件虽只在苏秀容面前晃动着停留了两秒钟,她却已经看见那纸片上的照片以及四个关键字:处长,严绪。严绪道:“敝人有公事须请苏小姐协助,不知苏小姐介不介意跟我走一趟?”
  苏小姐当然不介意。如果这位严处长对她有一点儿疑心就根本用不着如此客气,甚至用不着带她去兵警备区司令部刑事侦缉处办公室。他只需站在原地大呼一声找到纵火凶手,愤怒的邻居立刻会在瞬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苏秀容很清楚地知道这位严科长找她有什么事,与纵火案无关,那只是因为苏德信。
  碧玉巷35号是共产党在南京的联络站,而现在这个联络点已成废墟,*分子也不知所踪,当局找不着*分子,只好找跟*有关联的人问话,这不足为奇,也早在苏秀容的意料之中。
  对于严处长的种种问题她也胸有成竹,这种情况下什么话也比不上老实话。她直截了当承认苏德信是共产党成员,她自己没入共产党是因为她搞不清共产党为何物。她只知作为学生的第一要务是念书而不是闹什么革命,她也弄不懂什么是革命。这同样是大实话,她真的没兴趣去弄明白什么党派革命的,那是些与她无关的事。
  严绪高高坐在讯问台前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在与她清丽纯净的目光相汇交织瞬间,他也跟很多人一样,在心里“格登”了一声,顿时失去了严厉讯问的冲劲,若非现在是清共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差错,这场盘问早已结束。可是职责所在,严绪不能有一丝懈怠,该问的问题他还是必须问。
  “昨晚你一直在学校?”
  “嗯,我在家吃过晚饭做好功课就回学校了。”
  “那是几点钟?”
  “大概八点吧。”苏秀容神色不动,“我没有手表,所以说不准很准确的时候。”
  “你回学校可有人作证?回校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又有谁能作证?”
  “记得我在校门口和门卫打过招呼……后来我和同学在一块儿做作业,温习功课,有同学可以作证。”这一点苏秀容更加胸有成竹。事实上,她早上之所以主动跑到周一峰面前去,与其说是替卫楚楚解围,还不如说实际上是她更加需要卫楚楚为她作证。
  她仔细想了一晚,昨晚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她和卫楚楚实际上都不在学校,并且都无法说清去向。所以她们只能互为证据,才能解开这个困局。
  幸好,卫楚楚有只独一无二且不可仿制的法国紫水晶发夹在她手里,可以在这关键时刻拿出来,把它变成一个物证。
  因为独一无二,所以它能成为有力证据。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7)
“那……那么你当时离开碧玉巷,屋子里都有哪些人?”
  “当时除我叔叔苏德信之外,还有方先生和沈雨棠。”
  沈方二人的名字严绪早已掌握,不过他还得需要证实一下:“哪个方先生?”
  “我听别人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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