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刑场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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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刑场1927-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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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秀容凝视着杯里的茶水突然心生出些许感慨,心想如果此刻世间一切真可如面前这茶那般悠闲清静,该有多好。
  可是世事却往往不如人意,往往太多错漏,明明计算好的一切,到头来还是相反的结局。别人订下亲事,都能等到吹打过门,可是这事放到她门前,就出了变故。如果没这变故,也许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两位老人的媳妇,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可现在呢,她抛弃所有亲人背井离乡来到城市,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却随着苏德信成为逃犯她再一次变得孤苦无依,若非尚有先见之明提前攀上卫小姐这条高枝,且不说学费,就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她也是难以为继,很可能现在已经流落街头——她当然不能让自己流落街头,绝不能。
  所以她还得未雨绸缪,打算长远一点。
  *的事她或许得罪了卫楚楚,但那不要紧,现在她又有了新目标。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苏秀容的朱唇浅啜着茶杯边沿,心里转动着万般思绪。她不能任由陌生尴尬的气氛继续在两人之间漫延,她想,与象何子青这样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男子谈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应该是很合适的。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果然何子青把下阙接了下去,然后赞许地一笑。“很少有人知道这茶的名字竟是出自东坡的这首词。”
  “黄庭坚说此词意境高妙,非食人间烟火者所语。胸中有万卷书,笔底却无一丝俗气……孰能至此。”苏秀容眼底有着向往,但是更多的,却是幽怨。 。 想看书来

第八章(6)
“苏小姐好象有心事?”
  “没、没有……哦,茶凉了,何先生,请。”
  “叫我子青吧。”何子青没有喝茶,只是凝视着她。
  “那怎么好意思。”
  “我和楚恒是同学,你和楚楚是同学,你不必客气,那样太生分。”
  “子青。”苏秀容其实也不想跟何大夫太过生分,何况现在人家把橄榄枝递到了面前。“子青,”为掩饰这一转所造成的不自然,苏秀容赶紧找了个新的话题,“你刚才说你和卫少爷是同学,你们是哪里的同学?”
  “我和楚恒一块儿在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念医科,但是楚恒不喜欢医科,半途退了学。其实他是很有才学的,只不过比较贪玩。”
  “……那么你呢?”
  “我?”何子青笑了笑,“楚恒天分很高,我怎能与他比——”
  “卫少爷的天分很高,可是你却更加伟大。”苏秀容却嫣然一笑忽然打断他,“你不但学成回来,还找了一件伟大的事来做。”
  “伟大?”
  “难道你不认为治病救人是一件很伟大的事。”
  “谢谢。”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奉承,所以你不用谢。”
  “我说的也是实话。”何子青凝视着她,“很多人认为我开诊所的目的是赚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开诊所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赚钱,只有你——”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其它事,却知道那晚你帮着楚楚救人,忙了一个通宵,没有收一文钱。”
  佳人的夸奖真的很管用,连一向谦逊的何子青也顿时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在心底更加证实了自己从事的真的是一项伟大的工作,纵然在绝大多数时候,何氏诊所其实还是要按规章收费的。
  “的确,金钱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他笑笑说。
  “那么能否容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苏秀容再次嫣然一笑。
  当然能啦,佳人相敬,哪怕是砒霜,也是可以尝尝的。
  “谢谢。”况且苏小姐敬过来的并不是砒霜。
  喝过这杯茶,果然两人之间距离又拉近了不少,也不知算不算渐入佳境,总之已经谈笑风生了。何子青向苏秀容讲了几件在诊所遇到的趣事,正盘算着如何找个话题将这距离进一步拉近,比如说能不能不要再叫她“苏小姐”而改为直呼其名等等,谁知这时候苏小姐突然轻轻一拍自己脑袋,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来。
  “……几点了?”说话之前,她总是忘不了先朝对方笑一笑。
  “十点——四十分。”何子青抬腕看表,突然惊讶于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快。
  “这么说快十一点了。”苏秀容又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子青你瞧,我真是忘性大……昨天我在凝玉斋订了一盒胭脂,约好今天上午一定去取,倒差点儿忘了……你可不可以稍坐一会,我很快回来。”
  “哦当然可以。”何子青微笑着目送苏秀容走下楼去。
  三德门原名叫做“三道门”,据说当年为着避道光皇帝的讳,这才改名为“三德门”。其实三德门只是官方名称,土生土长的南京城居民暗地里仍管这片地面叫做三道门。这的确是一处三角地带,三条等角度大街在此交汇,其间有无数小巷里弄连接,而大街交汇自然形成的一片广场则是这座拥护城市里极难得的一块开阔地带,兼之四通八达的交通状况,一向便是金陵自由集贸的中心。而今天此地更是格外的热闹,从高处望去整个广场简直就是一锅灶底加足了柴火烧得正旺的沸水,不断攒动的人头则正好是那个个冒出水面的泡儿。不仅如此,它还不是一锅内容单纯的清水,人们身上那色彩缤纷式样各异的服装再加上片片舞动的旗帜,这就形成了一锅五彩纷呈杂乱无章的混合物。包括张雁林在内的几名组织者直到现在才发现,事先实在是忽略了太多细节,各校在旗帜制作方面没能注意式样和色彩的统一之余,书写的标语也五花八门,而学生的服装更是乱成一团,青衣青裤者有之,灰色长衫者有之,白衣黑裙者有之,碎花小衫者有之,西装革履者亦有之,其中金陵女中倒是少有的相对服装统一团体,集合在一块儿看上去与其他学校泾渭分明。这使卫楚楚很是十分得意,心想真是百密差点一疏,若不是昨晚灵机一动,这标志性的头功可就没了。她这头夹在人群间自我陶醉,并没注意到张雁林在那头是何时进入广场的中心开始演讲的。她只感到站在她周围的女生们都停止了谈笑而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前面张望,于是也跟着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前面张望,可是,即使她已经用足了劲,也没见到张雁林。这是因为金陵女中方队占据的位置不理想,距离台子太远,前面有好几个男生方队,完全挡住了视线。再加上还有学生队伍不住开行过来,四面八方的声音并未完全安静,所以卫楚楚非但没有看见张雁林,甚至也没听见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听到前面队伍传过来的话,知道有人站到台子上去了,于是也学着旁人模样大叫大嚷,他们嚷什么,她就跟着嚷什么,嚷着嚷着最后她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已听不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7)
而此时张雁林正高高地站在一个由两张重叠起来的桃木八仙临时搭建的台子鼓足肺里所有的气息,声嘶力竭地震动着声带将这一席话告诉给全金陵的所有学生。稿子虽然是事先拟定的,但他不想照稿子念。因为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太多令人发指的事,太多使人悲痛的事,太多令人愤怒的事。眼前这个新成立的*政府如此倒行逆施独载专制,若任由它肆行下去,*何在,天理何在。所以张雁林衷心认为是时候揭露伪政府的反革命行径了,是时候予其以强烈声讨并坚决斗争了,当然斗争的主角是工农,斗争的先锋是学生。他站在这里疾呼学生们拿出青年人的热血来,团结一致向政府要*要自由要公理,这行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积极正确的,是上级的命令,也是历史的使命。
  对于*到底有多少现实意义,或者*到底能取得多大的实际成效,张雁林以及他的同志们是这样认为的:历史上的各个封建王朝在成立之初,都无一例外会实施一段时间的“仁政”,作为一个新成立的国民政府怎么也应该比封建王朝进步,怎么也不可能置广大民众的呼声于不理。何况在现在这样一个世界革命高潮就要来临的伟大历史时期,反动派只能是少数,多数人还是倾向革命的,现在这少数反动派欺骗蒙蔽了多数人而掌握了国家政权,一方面当然应该坚决反对绝不能任其妄为,另一方面只要参加*的人数够多声势够大,反动政府是不会无动于衷的。当然了,如果国民政府真的无动于衷,或是干脆出兵*,那就等于向广大民众不打自招,这个国民政府不但反动,而且落后,落后得封建王朝都不如。
  张雁林当时的分析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他唯一忽略了的一件事是,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个开国君主遇到过学生用*的方式去造反。
  造反,今天的*其性质不能是别的,只能是造反。国民政府不认为此次*是*制度范畴里的正常示威请愿,也不认为那真的只是些学生对政府有意见而走上街头,他们很明确地知道这次*的真实背景是什么。
  卫楚楚不知道大批的军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进三德里的。
  周一峰到达三德门的时候正是现场气氛最热烈、学生情绪最高涨的时候,陷身其中的学生纵然黑压压的一片,围观的市民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塞满了大街的街沿和街心旁边的茶楼酒肆,相熟的不相熟都交头接耳对眼前的情况评头论足,一些人说这些学生少不更事跟人瞎起哄,一些人则说最近政府闹得鸡飞狗跳的确有点不象话,也该想法子提提意见了。周一峰的车在路过围观群众组成的防线时偶然听到旁边一市民叹息着说了句“这些娃娃都不懂事,不晓得天高地厚”的话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同时也暗自告诉自己此行的责任重大,于是沉着脸色回头命令部下道:“都给我听好了:严格按计划行事,不许放跑一个共产党!”
  “是!”
  张雁林站在高处看着一辆辆载着军警的卡车从左中右三面大街仿佛约好了似的一齐开了过来,停稳之后从上面跳下来数不清的宪兵和警察,宪兵穿着狗屎黄衣服而警察则是一如既往的纯黑色服装,也不知是在代表着严肃还是象征着恐怖……当然张雁林是不感觉到恐怖的,至少这时候他不恐怖,因为围绕在他身旁的何止千百人,如果比赛人数,警察和宪兵那是加起来也不在话下,只不过现在人家跟他比赛的好象并不是人数。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8)
车队顺着巷子停了下来,每个车上都跳下来很多穿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荷枪实弹。车队的最后一辆车大概装载着弹药,一些士兵正朝下搬着箱子。这些人一下车便开始奔跑,在奔跑中队形快速展开并形成包围圈。看来国民政府的军警宪特除军队眼下正在前线跟各路军阀大战中原之外,其它三队这一回都凑齐了。周一峰从最后一辆轿车上走下,与另两路的指挥长官会了面,从东面大街走过车来的长官是一个矮胖富态的男人,如果不是身着戎装,你会认为他是一个富有的商人而不是负责这座城市防务的长官,只听周一峰亲热地与他握手并口称“何主任”,另一路人马的身份就很容易分辨了,他们都穿着纯黑色的衣服,从轿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长得上下如一几乎寻不着腰在何方的男人,纯黑色服装上别着几颗亮晶晶的装饰品,显示着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他就是陈赛花的哥哥,警察局的陈赛雄副局长。
  高音喇叭喊话并不费劲,可以轻松压过学生声嘶力竭的叫声而且娓娓动听。不过周一峰和何汉琛都不打算亲自喊话,他们都自重身份,在对方面前保持矜持,所以喊话的重任最后落在了陈副局长的肩上。
  “各位同学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大家顶着烈日在这儿为了*和自由而奔走*,鄙人深觉感动,复感敬佩。……”就因为一个“副”字,陈赛雄摊到了这么个差事。不过他还是想尽力办好这件差事,不负上司倚重。他手里拿着一叠事讲话稿尽量调动亲切和蔼的感情并辅以娓娓动听的语气,倒也气定神闲情意绵绵。一页念毕,他不紧不慢翻过去一页,又继续念道:“可是,此次*的真相却并非如各位同学之初衷,只为*与自由而举。当局已经查实,这是一次明里打着*旗帜,实为*分子暗中主使操纵的*,其阴谋目的是不言而喻,对此政府自当采取果断措施以防患未然。……”
  “我们要*!”高音喇叭的声音震动着空气飘荡在广场的上空,也传入张雁林的耳里,怒不可遏,于是在遥远的地方遥指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遍遍举起拳头,“我们反*!”
  “我们要……”学生跟着叫嚷。
  “国家出资办教育培养各位,唯只希望有朝一日各位能成国之栋梁,故意身为学子其要务是勤备学习而非过早参与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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