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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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胡乱-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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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可他们都是好人。为什么?”
  众人现在都不怀疑姜锵所言了,可也都回答不出为什么。只有白适捏着一只酒杯怔怔地想了好久,才长出一口气,道:“殷兄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我大大不如。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殷兄说的这个现象。我当时还以为那地方环境恶劣,生存不易,老人早早去世。想不到原来是遗弃老人。他们怎么做得出来?遗弃的可是他们的亲爹娘。”
  姜锵吃了三块唯美多汁的现炙羊肉,才肯好好说话,“怨不得白兄没意识到这问题。这现象,等我游历了几十个国家之后,才想明白。只是想明白之后,再看见规矩什么的,就再也无法打心眼儿里地尊重了,整个人坏掉了。让我多吃几块肉,再听我下回分解。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众人都看着她雪白稚嫩的脸,心里只抽冷气,几十个国家!怎么走的。但依然无人怀疑。
  尤其是乐至这个刑侦高手,听得更仔细,心说皇后得从几岁开始游历,才有如此多的经历啊。很是想不通。但听到她说饿了好几天,不禁又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宫里下毒案频发,还是把这个混身都是本事的皇后给吓得不敢吃饭了。
  姜锵优雅地看向乐至,“乐兄笑得太没兄弟情谊了。罚你取那边那块火腿的火腿心,将最中间的部位切成半透明薄片,切一大盘,生的呈来。”
  太没兄弟情谊?乐至又笑,“可是生吃?”
  “是啊,有这大好蜜瓜在,不能不卷一块儿生吃。”
  白适兴致勃勃地道:“还有这种吃法?不过那只火腿是做烤鱼调料用,我让厨下取更好的火腿来。”
  身处顶级世家子弟当中,姜锵即使再神往久违的帕尔玛火腿和伊比利亚火腿的滋味,此刻也只能继续慵懒地倚着矮圈椅,装着漫不经心地优雅,“有。可惜我最近吃药,不能喝酒。不知白兄这儿有没有西域产的红葡萄酒,越是陈年越好。配那火腿……我这一年来怎么忘了这一美味。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美食不可辜负啊。”
  朱青眼睛一亮,说得出“唯美食不可辜负”的人绝对合他胃口。“正好,白兄家的绺莞火腿是南诏一绝。白兄有上好红葡萄酒吗?若无,我让人快马去拿。”
  一听白适家还做火腿,姜锵装慵懒的打算立刻破功,两眼亮闪闪地看着白适,衬得眼角斜飞的金粉更是流光溢彩,道:“白兄,拜托,请来两只火腿,黑毛猪,用精饲料养大,肥腴,切开要能看得到红色瘦肉间均匀分布的脂肪。一只火腿较软,一年陈,只要火腿心;另一只三到四年陈,去皮带肥膘。若得有烟熏的,更好。”
  白适让小厮立刻去照办,还让小厮去酒窖抱一木桶红葡萄酒来。朱青则是招手让他的小厮也回家抱红葡萄酒去,他觉得他的酒肯定更好。
  一位鹅黄云锦袍子的公子笑道:“殷兄家里也做火腿?说起火腿来如数家珍。”
  乐至微笑代答:“荀兄忘了,殷兄的性子就是刨根究底,这不连看见头盖骨碗,也得刨出个一二三四。”
  姜锵则是忙于在地图上找绺莞,绺莞是个小地方,姜锵对它没印象,一顿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一看,正好在那个时空的云南出产著名的云腿的地方。她很是满意地一笑。
  白适只是在旁边看着,见此也是一笑。他既然做火腿生意,自然是明白绺莞那地方对于做火腿的好处。因此问都不用问,皇后肯定也看了地图后就明白那地方是出产火腿的好去处了。这真是个聪慧无比又见多识广的女人,难怪皇上完全不计较她的身份,不到一年就为她杀了许多反对者,不顾一切把她推到皇后宝座。换他,家里若是有个这样的女人,也是专宠,甚至可以将门客也悉数遣散,每日对住她就行了。但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想。
  而作为宴会的主人,白适还得适当主持一下话题。“殷兄,趁火腿还没来,不如你再继续说说那高原的习俗为什么允许弃养父母?你看,大家都急着等下文。”
  姜锵忙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扬眉一笑,道:“很意外诸位喜欢这个话题,原以为这种话题枯燥沉重,没人会愿意听。”
  乐至依然负责解释,“早跟你说过,我们的聚会不限于琴棋书画,我们这些人的身份与性格,也已不会只盯着琴棋书画的轻松玩乐不放了。”
  众人虽然没附和,但有不少点头的,显然都是些心高气傲、自视甚高的主儿。
  姜锵笑道:“那我这种精通于吃喝玩乐的人只好勉为其难了。纵观整个世界,不止我们常见的南诏、金鸿、正始三国,根据主要生存来源,基本上分为农耕社会和游牧社会两种……”
  白适招呼小厮在姜锵面前放上笔墨纸砚,但没打断姜锵说话。姜锵看着愣了一下,立刻想到自己的话里经常有一些新名词,估计这些人需要揣摩领会,如果写出来,就方便认识了。但毛笔,而且这儿没有秦式晖,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不会用毛笔写字,诸位勉强看着吧。”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农耕社会”与“游牧社会”两个词。不过好歹会写繁体字了。
  一位浓紫绸衫的公子道:“殷兄的字,结构笔画都好,唯一功力不足的是对毛笔的掌握。不必在意。”
  姜锵到底是松口气,心说果然都是精英,一眼就能看出好坏。她对那位公子笑笑,继续讲下去,“农耕与游牧两者区别很大,至于与赡养父母相关的,我看着主要有两条。第一,农耕老人手头固定资产有地和房屋,游牧老人手头固定资产最值钱不过帐篷。外人或者会说,游牧老人手头很多牛羊呢,然而当地有句话,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一场雪暴,一场干旱,就能让所有带毛的归零,而稍微风调雨顺,就能大批繁殖。因此,撇开规矩,现实很残酷,手头有钱的说话响亮,农耕老人因此在家有权威,能获得尊重,游牧老人别想。”她一边说一边将“固定资产”和“归零”写下来。她不知古代有没有这两个词,总觉得可能没有,也可能是歧义。
  那位浓紫绸衫的公子问道:“那边的雪暴这么厉害?”
  “是啊,有句诗说那个地方的恶劣天气: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年几乎只有两三个月不下雪。因此那儿花草长得少,树木更是没法长。到了冬天,雪更是一下几尺厚,把人都堵在帐篷里,没法开门。至于牛羊,则是活埋在雪里了……”
  又是极其仔细的乐至问:“既然没有树木,他们拿什么取暖烧饭?如果雪暴围堵几个月,是不是人也得冻死?”
  姜锵不由得看向白适,促狭地笑道:“白兄,我吃饭时候说这个方便吗?”
  白适笑道:“我来说吧。乐兄这眼光可真犀利,跟审犯人一样。正如殷兄所说,靠什么生存是个好问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边没树木没柴禾,但人总能想出生存的法子。他们用牛粪烧火,平时收集的牛粪都堆在帐篷外做墙。对了,就是殷兄写的‘因地制宜’。”
  “多谢白兄解释。”姜锵笑嘻嘻的。
  朱青则是打量着这个水墨画一样清爽人儿,好奇地问:“殷兄你就闻着牛粪烧出来的气味,用头盖骨喝酒?”
  姜锵笑道:“有些事,就只能装潇洒了,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当地,只能如此。离开之后,忘记。我再说第二条吧。农耕需要技术,需要经验积累,光是看天预测几个月的天气,便是大学问,每个十几二十年学不会。因此各地官府问道于老农不说,家里有个老人的指导,种地比其他人家得心应手些。总之一句话,老有老的用场。游牧则不然,游牧主要靠体力,尤其男人需要出门打猎保护羊群。等年纪一大,老了就没用场。结合这两条,一个老人如果手头没资产,又无法靠自己获取生存,那他就没有发言权,没发言权就意味着任由别人处置。而如果老人手中有资产,又能靠本事吃饭,那么他就有话语权,即说话的份儿,既然如此,他肯定会做出一些有利于自身的约定,比如要求小的们尊重他,才能给分财产。久而久之,这个久而久之非常重要,时间能让一个现象变成约定俗成,变成不需要讲理由的共识,最终变成落在纸上的规矩。也不知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只有白适一个人果断地说了一个“对”。其余人都还在默默地想,难道大家认为绝对正确的、无可非议的孝敬,是这么来的?并非天经地义?这似乎有些离经叛道,挺难让人接受。可他们最认同的白适认可了,他们一时也反对不起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求证。
  白适看着大家的脸色,认真地道:“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目的就是看不同的人生,不断反思自己的认知,不断打破自己思想的禁锢。我也说个匪夷所思的习俗。往西北走,那边地广人稀,一个游牧的人家可能一年两年都见不到其他人。即使见到,也是不出三服的亲戚。因此他们那边通婚很困难,通婚后生下的孩子也因为近亲而多病体弱。所以如果外地行商经过,他们会很主动送上妻女让出床铺,帮他们生下身体强壮的后代。他们肯定有他们的规矩,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三贞九烈,说到底都是生存造就的约定俗成。”
  姜锵微笑补充:“白兄说的那个地方有条老规矩,大儿子没有继承权。就是因为担心夫人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婚前别人的种。这条规矩要是放我们这儿,会死人的。”说话间,将“打破思想禁锢”写在纸上。能说出这话的,白适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后见识到的第一人。因此她又大笔一挥画出一个圈,将这六个字圈在里面,非常醒目。
  众人已经哑了又哑,无话可说了。浓紫绸衫的公子道:“白兄,你会不会在心里觉得规矩可笑?你会不会试图改变规矩?”
  白适却扭头问姜锵,“殷兄愿意帮我回答吗?”
  “不。”姜锵笑眯眯地拒绝得非常干脆。
  白适对浓紫绸衫的公子道:“谢兄,让我想想,回头写信给你。”随即他又扭头对姜锵道:“殷兄去那边指点我割火腿?”
  姜锵回头一看,果然火腿已经取来。好兴奋。她立刻起身,跟白适过去。白适本来想扶一下的,想不到姜锵的动作如此灵活,他的手臂一时落空。再一想人家是遍地游历的人,自然身体活络,生个把孩子怀个孕什么的也不影响。
  两人走到火腿处,姜锵比划,白适切,切下的薄片,再由姜锵摆到盘子上。
  白适切顺手了,才道:“我觉得是时机公开殷兄的身份了。一则大家已经初步认可你,二则我不能一直瞒着我的朋友。”
  “我听白兄的。这只三四年陈的火腿真好。”
  “这只是极品,不卖,留着自己吃或送人。好了,其他让他们切,我们回去坐下。”
  姜锵回座,见酒已斟上,用的是罕见的水晶杯子,虽然不是高脚酒杯,可已经非常难得。她抽来刚刚写字的雪浪纸,将酒杯往上一放,便大致清楚了酒的年龄。
  而白适则是扬声道:“诸位,我重新介绍这位殷兄:当朝皇后,殷文慧。皇后刻意男装,省得大家拘礼。”
  乐至也很有担当,接着道:“是我擅作主张请来,为难了白兄。也是因为我们过去都不了解皇后,彼此多有龃龉,我才要求皇后暂时不公开身份。我以酒赔罪。”
  姜锵坐着微微俯身作礼,微笑道:“这儿我最小,请叫我殷三吧。”
  那位浓紫绸衫的谢公子先笑出声来,“我刚才一直在怀疑,可又不敢相信是皇后。乐兄你请得好,我谢你一杯。”
  大多是谢公子那样的态度,只有朱青和荀公子一下子坐直了,看着姜锵的眼神很是复杂。白适与乐至都看着这两个,众人都知道这两个人背后的家族对皇后的态度,他们在默默的眼神交流中,自个儿达成妥协。
  姜锵不管,也管不了,正好白家小厮切好火腿分桌送上来,她赶紧先来一片三年陈的,裹着蜜瓜吃下去,满足得不行。尤其是边缘的油脂部分,滋润得嘴巴似乎当了一回神仙美食当前,什么国家大事都一边儿去,她只不过是个误落贵地的打酱油的,只有落入肚腹的美食才是真实的。
  于是也不管众人的眼光,亲手吧嗒吧嗒地调配一小碗芝麻油醋汁,浇在水灵的黄瓜片上,再用一年陈有烟熏味的火腿心片卷油醋汁黄瓜。再一种熟悉的美味,直接冲撞心灵深处,搅起过去自由自在女王般的生活的清晰记忆。对她而言,诗和远方远不如美味令她感慨。
  “皇宫御厨房的菜这么差?”
  听到头上传来的有些挑衅的声音,姜锵抬头一看,是朱青,朱青手里还捧着一只硕大的酒桶。她点点头,道:“你手里的是你家刚取来的葡萄酒?”她伸手过头,轻轻弹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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