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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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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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清难免失落。
  他怔怔想,王潸然这样聪慧有才善识人意,又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沈絮会喜欢上她吗……
  没道理不喜欢罢,从前沈府明雪院里的那些女子,各个都是做得诗唱得曲又生就一副好面貌,沈絮有了一个还不知足,巴巴养了一院子。那样风流的本性,来这陆山村才短短四个月,不可能改得了罢。
  那呆子现在又能教书了,用钱不靠自己了,那些琐碎家务,王潸然显然比自己更能干,沈絮没任何理由选自己而不要那样好的女子。
  他要是真喜欢王潸然了怎么办?自己该去哪里?走吗?
  临清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得食欲全无,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还只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但只是看到沈絮同她聊得甚欢,临清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
  说到底,只是因为沈絮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
  他抓不住沈絮的心,也不敢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所以才一见沈絮同谁走得近了些,就生出惶恐不安,生怕沈絮撇下他不要了。
  他呆呆望着兔子,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才知道自己竟这样喜欢沈絮,连看他对别人露出高兴样子都觉得难过。
  王子骞摸着兔子的毛,忽然感到一滴冰凉的水滴到他手上,惊讶地抬头,“小哥哥,你怎么哭了?”
  临清忙抬手擦眼睛,“辣子弄到眼睛里了,我去打水洗洗。”
  说罢,便逃跑似的起身去了厨房。
  那头沈絮还在与王潸然讨论《孟子》里的一句话,余光瞟见临清离席,于是问:“临清去哪里了?”
  王子骞道:“他被辣子辣了眼睛,到后面洗去了。”
  沈絮看看桌上的菜肴,江南人吃得清淡,只有一条红烧鱼放了一点辣子,几乎可以忽略,临清从哪里辣到眼睛?
  王潸然望一眼厨房的方向,福至心灵般动了动眼眸。
  吃过饭,沈絮与临清带二人参观了一番后院,王潸然对临清能种出菜来感到很惊讶,又教他在旁边立几根杆子,方便葫芦藤以后缠绕攀爬。
  看着天色晚了,王潸然带着王子骞告辞,沈絮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好久,才收回目光,对着落日晚霞喟叹一声。
  好久没有同人聊得这样畅快了,在这乡间的几月时间里,终于遇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沈絮心中的感慨不言而喻。
  柳玉郎自然也是聊得来的好友,无奈对方比他更似纨绔,往往聊不得几句正经的,话题便往床弟之事去了。王潸然则是可以真正探讨学问之人,沈絮与她聊过后,越发好奇这一家的身世了。
  转过身,却看到临清立在院里,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不知为何充满了委屈与落寞。
  沈絮怔愣之时,还没摸清头绪,临清已经扭身进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又过几日,沈絮与乡长王蠡带着王子骞一道上镇里找县老爷商谈举荐之事。
  贞元年间,科举制度尚未完善,朝廷选拔人才多以推荐为主,兼以科举考试,但也并非人人都可参加科举,大多都以地方举荐的形式,上报人才以待科考。而举荐制度面向的范围极小,连最底层的乡试也需层层上报,逐级批准后才可参加。
  若能为王子骞争取一个参考的名额,实属为他将来指了一条明路。
  因这日不是憩日,沈絮便让临清过来监督学生温书,临清还只抱着兔子在讲台上坐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下面就已经闹开了。
  沈絮三人到了县衙门口,让守门的衙役递了张拜帖进去,不消片刻,柳玉郎出来迎他们进去,边走边笑道:“乡长怎不提前和我说要来,我便同县老爷打声招呼了,免得你老还在外头候着。”
  柳玉郎原先在王蠡处做过执笔,王蠡的女儿对他有意,王蠡是知道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柳玉郎又是个有家室的人,王蠡只得打消收人作婿的念头。后来柳玉郎辞去执笔一职,对王蠡充满愧疚,以是一听到乡长请见,立刻起身替了管家出来相迎。
  王蠡笑道:“来见县老爷,这点礼数还是得有的。你如今在县衙做师爷做得如何?县老爷对你可还满意?”
  柳玉郎谦道:“全凭县老爷赏口饭。”
  王蠡道:“蛟龙岂困于浅滩。我早知你不会一辈子只做个执笔。”
  沈絮在一旁听得心中一动,只觉蛟龙一词格外熟悉。
  柳玉郎赧然道:“玉郎并非嫌贫爱富——”
  王蠡打住他,道:“哎,此事原委,你同我解释过,无需再多言。既然有才华,便好生施展,人往高处走,莫再叫琐事绊住就好。”
  柳玉郎知道他意有所指,王蠡欣赏他,自己却因儿女情长而仓促放弃前尘,柳玉郎倒不后悔,只是觉得愧对王蠡一番赏识。
  “玉郎知道了。”柳玉郎恭声道,这才得以分神同沈絮说话:“沈兄也过来了,学堂怎么办?”
  “让临清照看半日,他平素同学生走得近,应当无事。”沈絮道。
  柳玉郎又看到王子骞,笑道:“知你平素伶俐,见了县老爷要好好说话。”
  王子骞同柳玉郎是认得的,不过不甚熟悉,又因为进了县衙,难免紧张些,此时只怔怔点点头,小声“嗯”了一句。
  柳玉郎领着三人到了会客室,县老爷刘道茂坐在书案后看诉状,三人恭声道了声“见过县令大人”,县老爷“唔”了一声,将那诉状看完了,才抬头望向三人。
  王蠡先开口,问过安好,又答了今年耕种情况,这才掏出自己写的举荐信,呈上去,道:“下官欲举荐王子骞参加乡试,特来请教县老爷意见。”
  柳玉郎接过王蠡的信笺,送到刘道茂手边,刘道茂展信略略扫了一遍,抬眼道:“你便是王子骞?”
  王子骞突然被叫起,不免惊慌,但他还记得来之前姐姐教过的礼数,强压了心头的惧意,镇定道:“正是草民。”
  “你小小年纪,如何得乡长举荐?”这便是考王子骞如何展露才学而又不恃才傲物。
  王子骞道:“大人可考我作文,子骞资历尚浅,还待大人指教。”
  刘道茂觉得这小孩倒也可爱,生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声音还带童稚气息,说话却又像模像样。
  “那我便考你‘上善若水’的意思,”刘道茂道,“柳师爷,你给他预备笔纸。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无需写多,言贵在精。”
  王子骞望一眼沈絮,沈絮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开了写,不必紧张拘束,王子骞于是朗声道:“子骞遵大人吩咐。”
  柳玉郎替王子骞摊了白纸,又替他研好磨,让他站在临窗的书桌前写文章。
  柳玉郎在他耳边小声笑道:“我还没替你这样小的娃娃磨过墨呢,你算第一个。”
  王子骞脸红道:“有劳柳……师爷。”
  柳玉郎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新奇之余又觉得怪异,笑道:“叫先生罢,师爷师爷的,把人都叫老了。”
  王子骞探了探笔,定下心神,开始作文。
  刘道茂闲坐无聊,问:“可带了作品来?”
  沈絮连忙从怀里掏出王子骞之前写的文章,道:“带了,大人请过目。”说着,躬身呈过去。
  刘道茂看了一篇,虽没有说什么,但颜色之间看得出对王子骞很满意。
  他指了上面一处问沈絮:“这处批注是你写的?”
  沈絮答:“回大人,是愚生所注。”
  刘道茂闻言,侧头看了眼沈絮。两人眼下讨论学问,沈絮以“愚生”自称,便是将他放在老师的位置上尊待,刘道茂不免对他多了几份思量,觉得此人倒像个知事的人,不似其他人那般一上来就“草民”到底。
  “你写得倒也不错,只是你举之例不若他的贴切。”
  刘道茂如此直接点出沈絮的缺点,沈絮也不恼怒,仍旧恭敬道:“大人所言有理,愚生落笔后也思量过是否合适,可惜落子无悔,让大人指教了。”
  刘道茂见他谦虚有加,不免对此人生了好感,问道:“你便是新来的夫子,叫何名字?”
  沈絮答了。
  刘道茂沉思片刻,道:“苏州沈家与你有何干系。”
  沈絮微变色,却也知道抄家这样的大事在官吏之间必定以文书通报过,不然“三不入”的谕旨无从实施。
  他稳定心神,道:“草民是沈氏旁系,辗转来此地落脚。”
  刘道茂看向他的眼神不免多了几丝深意。
  沈絮来这之前,便想过会被问及家事,有一个锒铛入狱的本家,他们这些旁系虽然逃过牢狱之灾,却也是活在朝廷的严密监控之下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朝廷的怀疑,只有生活在陆山村那样偏僻的山村,才可能活得相对自在。
  他拿不准刘道茂的态度,此时只有实话回答,才不至于落人把柄。
  刘道茂道:“谕旨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草民不敢忘记。草民流落陆山村,靠教书为生,只愿安生度日,绝无他想。王子骞天资聪颖,草民惜才,并无私心。”
  刘道茂看了他半晌,收回视线,并不言语。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又过了片刻,王子骞放下笔,恭声道:“回大人,子骞写完了。”
  他将文章呈上来,刘道茂浏览一番,点头道:“写得不错,不过太中规中矩,不似你先生拿来的文章那样炳琅。”笑了笑,道:“是在试探我的偏好?”
  王子骞连忙跪下,“子骞不敢,子骞第一次见大人,心中紧张,故不敢标新立异,惹大人生厌。”
  刘道茂摆摆手,“起来罢,我又没说要责罚你。当场作文,紧张是自然的,你写的畏手畏脚倒也情有可原,好在也算得一篇好文章。”
  王子骞心里才落了一口气。
  沈絮在一旁也不免擦擦冷汗,刘道茂那样一问,沈絮还以为王子骞有这样的心思,万一弄巧成拙,县令只会以为是他这个夫子出的主意,教学生逢场作戏。
  王蠡道:“既然县老爷也觉得子骞可塑,举荐一事不知县老爷?”
  刘道茂道:“我来这镇里十几年,也难得出一个人才,王子骞,我若举荐你参加乡试,你可能保证不负我望?”
  王子骞咬咬牙,道:“子骞定当全力而为。”
  举荐一事就此定下,三人谢过县令,告辞离去。
  柳玉郎将三人送出县衙,走出大门,沈絮深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回到学堂,里面已是闹哄哄的一团,临清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戏弄,气得脸都红了。沈絮走进来轻咳一声,一帮小孩顿时鸟作兽散,一溜烟跑回座位上坐好,余了临清站在原地,好不狼狈。
  沈絮训道:“我不在半日,你们就这样调皮,回家每个人抄书三遍,谁没抄好明日打手板。”
  学生们纷纷瘪嘴,没精打采地应是。
  临清苦着脸道:“你总算回来了。”
  沈絮看他衣服也被扯歪了,头发也乱了,忍不住伸手替他整整衣服,道:“怎还被小孩子欺负,快去隔壁整理下衣着。”
  临清踩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走了,那小兔子在先前的哄闹中自己藏到了角落里,此时见周围安全了,便蹦出来一跳一跳跟着临清出去了。
  沈絮教了一会儿书,也到了散学的时候。两人难得有机会一起回家,慢悠悠沿着田埂晃荡。
  “县老爷答应了么?”临清问。
  沈絮点头,“答应了,说是开科举时就写信替王子骞录名。”
  “那太好了,”临清开心道,“县老爷同意了,证明子骞确实有应试的能力。”
  沈絮“嗯”了一声,心思却飘向另一件事,“我今日方说了名字,县令大人就问我是否苏州沈家出来的……”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自嘲道:“看来往后,只有在这小村落里度此余生了。”
  临清一怔,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戴罪之身,即算什么也没干,怕是在镇上,也会招来不必要的盘问与监视。
  临清心中升起一股苦涩,为沈絮这般怅然而感到不平,说到底,沈絮什么错也没犯,只因姓沈,就连坐至此,本有锦绣前途,却只能在这小小山村做一个教书先生,难免没有屈才之感。
  临清轻声道:“你不要这样想,至少人没事,就已是万幸了。”他咬咬牙,声音愈发细如蚊吟,“再说,你还有我,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他越说越小声,从脸红到脖子根。
  沈絮扭头看他,只看到他一颗脑袋埋得低低的,只剩头顶的发旋给人看。看了一会儿,终是笑了。
  “嗯,谢谢。”
  临清的头埋得更低了。
  暖和的晚风吹散了心头的抑郁,沈絮是知道的,郁郁不得志之时,如果没有临清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可能早在抄家之时就丧失了生活的勇气。
  临清小步小步走在他旁边,稚气的少年面庞仿佛还未曾经历世间的险恶,沈絮不由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份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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