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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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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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老约
  作者:奕浅

  清梦暖(一)

  少女端坐在白玉台侧,长发流散,紫衣宽带,玉指或挑或抹拨动身前古琴琴弦。
  白玉台中,少年长剑挥舞,衣袂飞扬,合着台上那一曲琴音撩拨,剑势或紧或缓,身形时而跃起,时而横扫。
  正是春季百花齐放,少年剑气潇洒,剑风起落之间带落花瓣飘扬,一时间花落如雨,翩跹缱绻。
  待琴曲完罢,少年剑尖一刺,剑背横天,正盛着落花一朵,桃红嫣然,呈在木案后的另一名女童面前,正似她笑靥如花。
  这一年,大珲嘉阳六年,青蘼和承渊十一岁,而青骊方才八岁。
  青骊取下兄长剑背桃红花朵捏在指尖,细细看了一会儿,回头欢畅地对身边自己的父亲道:“哥哥的剑舞得好棒。”
  那是大珲最高的统治者,如今他正坐在最心爱的七女青骊公主身边,欣赏五子承渊舞剑,而白此时自玉台上起身行礼的,正是承渊与青骊的亲生姐姐三公主青蘼。
  “青蘼的琴艺又有精进,承渊的剑术看来也有所成。”皇帝欣慰笑看着正在把玩那朵落花的小小女童,问道,“那青骊,你有什么要给父皇看的吗?”
  青骊停下手,望着天思忖片刻,而后眨巴着清亮双眸看向皇帝,童声稚稚道:“我跟姐姐学弹琴,跟哥哥学舞剑,等我学会了,再表演给父皇看。”
  “你跟青蘼学弹琴可以,但是舞刀弄枪的……”皇帝迟疑。
  “父皇,我会跟着哥哥好好学的。”青骊拽着皇帝的衣袖撒娇道。
  “皇上,既然青骊公主想学,何不请纪师傅一起教授?”皇帝身边,桃腮粉面的庄妃笑说。
  青骊见庄妃说话,立刻沉下脸来,丝毫不掩饰对身前女子的厌恶,松开拽着皇帝衣袖的手,讪讪道:“不用了,我不学了。”
  七公主不喜庄妃是整个皇宫后院人尽皆知的事,然而如今在皇帝面前,青骊竟如此断然回绝庄妃“好意”,不给皇帝留半分情面,着实令在场诸人心头忐忑。
  “青骊。”皇帝纵然疼爱青骊,却也觉得爱女如此太过失礼,是以微沉了语气。
  青骊从皇帝腿上跳下,赌气行礼道:“我觉得不'炫'舒'书'服'网',先行告退。”
  言毕,青骊就转身跑开,全然不顾身后各色眼光。
  “我去追她。”承渊情急,待得到皇帝默许之后遂快步追去。
  纵然如今花团锦簇,皇宫内苑又经人工修饰,景致如画,青骊却无心欣赏,只拿着自己折下的一根细长树枝,在地上来回抽打。
  “谁要你说话!谁要你做好人!打你!打你!”一面说,眼泪一面涌了出来,青骊却始终拿着树枝抽打地面。直到声音哽咽,她将树枝丢在一旁,抱臂蹲下,在树荫里嘤嘤哭了起来。
  “青骊。”承渊将女童扶起,眼见素来笑容灿烂的脸上泪痕满满,他一时心疼,为青骊轻轻擦去,柔声道:“何必和自己怄气,犯得着为了庄妃这样折腾自己吗?”
  青骊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抓着兄长的臂大声道:“我就是不喜欢她,就是讨厌她!如果不是她,当年母妃也不会看不见父皇最后一面!是她害得母妃郁郁而终的!”
  “这种话,在自己宫里说了就算了,何必在外头喧哗。”宫道另一处,青蘼颜色微厉。少女挽发于肩,纵然年纪尚小,却已气韵成熟,举止得体。她是三兄妹最长,亲母兰妃离世后,就由她暂代母职,处处照顾弟妹。
  “姐姐。”青骊见青蘼过来,不由站到承渊身后。
  “你耍性子,要父皇如何收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到最后,所有人只会认为是皇家教女无方,不成体统,与庄妃没有任何关系。”青蘼将青骊拉到身前,握着女童的手。
  她不严厉,却需要照顾好承渊和青骊,不能假手于人,但是青骊这样任性,她当真为难,只好循循善诱,道:“青骊,你不是不明白,如今时局混乱,父皇要担心的事太多,难得有闲暇休息。以后再不满庄妃,你也不能当着父皇的面这样耍性子,于人于己都无益。”
  长姐目光郑重,言辞恳切,教青骊也不敢再率性而为,是以她点头,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也只好这样承受。如青蘼所说,现在的容忍,只是因为那九五之尊却堪堪疲惫的父亲。
  青蘼走后,青骊依旧闷闷不乐,纵然承渊陪在身边,她却也不像往日那样与兄长玩笑,只是安静坐在石阶上。
  “怎么不说话?”承渊偏过头,见青骊双手支颐正看着对面盛开的春花,女童目光单纯,渴望之意迫切。
  少年微笑,起身上前摘下一束新花,见石阶上的女童已经站起,他遂执花走回,将花递给青骊。
  青骊果然见了鲜花就笑逐颜开,从承渊手中接过来,转眼却又狠狠扔在地上,使劲踩踏,一面踩,一面狠声咒道:“我踩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青骊……”承渊拉住失控的女童,将泣不成声的幼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怎么了青骊?告诉我。”
  “这花是那个女人种的,我讨厌她,也讨厌她种的花!我不能踩她,就踩她种的花!哥哥……”青骊抓住兄长臂膀,哭诉道,“哥哥,我想母妃!我想母妃!”
  “青骊,母妃回不来的。”承渊已经习惯了青骊偶尔失去理智的发泄。
  兰妃之死是青骊心底永远磨灭不了的怨愤,对于幼年丧母,思想还不成熟的女童而言,有些事实可以是极度偏激的。她恨庄妃的半途插足,也怨皇帝对庄妃专宠,更哀在兰妃弥留之际陪伴在生母身边的只有但他们姐弟兄妹。然而承渊也无力再多去安慰什么,是以他只搂着青骊,轻声叫着女童的名字,试图平复她的情绪。
  少年擦去女童脸颊的泪水,握紧了青骊的手,像两年来每一次宽慰她时的样子,温柔地看着依旧泪光潋滟的妹妹,道:“青骊,母妃回不来了,不论你多想她,她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但是你要记得,没了母妃,你还有父皇,即使没有父皇,你还有我和姐姐。要记得,我会一直都陪着你,即使所有人都离开,我也依旧会在你身边。”
  少年的脸庞尚且带着青涩,然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超越过本身年纪的成熟,这不是只存在于两个孩子之间的承诺,是即使将来沧海桑田,他都一样会履行的责任。
  青骊抬头看着郑重其事的兄长,那样温暖却带着坚定的目光照进心里,照亮了始终忽明忽灭的一处角落。她相信承渊的誓言,但现在,凭借她依旧固执的思想,孩子天性里特有的偏执,她打开兄长扣在自己肩头的手,转身跑开。
  “青骊。”承渊追上。
  少年的速度总要快些,没多远就又拉住了青骊。他见幼妹已经自己将残留的泪痕擦去,不免安心几分,心底也不想再触及那些伤心事,是以提议道:“跟我去马场吧。”
  “父皇不让我去。”青骊抽回被握在承渊掌中的手,后退一步。
  “为什么?”
  “父皇说那是男孩子学的东西,要我和姐姐一样学琴棋书画。”青骊咬着唇,言辞间已然带着期盼。
  “那你刚才还央父皇让你学剑?”承渊困惑。
  “还不是想跟着哥哥嘛。”青骊努努嘴,并不掩饰对兄长的依赖。她原本低着头,却偷偷抬起眼瞄了一眼身前的承渊。见少年蹙眉思索什么,她走上前,拉起承渊的袖子,反过来安慰兄长,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想了。”
  “你这丫头。”承渊见青骊讨饶的表情,忍俊不禁,抬首轻轻捏了捏青骊的脸。兄妹二人相视而笑。承渊这才彻底放心,又拉起青骊,一面走一面道:“姐姐说得对,以后你要收敛些,有什么话就和我们说,不必给那些外人看笑话。”
  “说到底,你们还不是怕丢人。你和姐姐都想这么多。”青骊不服气地转过视线,却已不像之前那样气愤,却是故意重复着,说,“我就是讨厌庄妃,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我讨厌她。”
  承渊拿她束手无策,只如一贯宠爱地看着她。她见状,竟也莫名地笑了出来。
  “父皇把你惯得整个人阴晴不定,当心以后我和姐姐都不理你。”承渊抱胸看着这会儿心情大好的青骊,阳光下女童雀跃的身影教他不由安心。
  青骊一面笑,一面一步三跳,听见承渊那样说,她也不恼,而是很轻松地说道:“刚刚谁说会一直在我身边的,真是的,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说着,青骊还很应景地挥了挥手。
  “空口无凭,你不知道还要这样么。”承渊伸出右手,勾出小指,坏笑道,“写字据都要画押,说空话谁都会。”
  心知被承渊戏弄了,青骊极不服气,嘟着嘴道:“我要和你拉钩!不然你赖账怎么办!”
  见青骊气势汹汹而来,承渊也立即跑开。然而女童怎是他的对手。他不过逗青骊玩,只在原地绕着跑,青骊却也一直跟着。看青骊那般生气的模样,他反而觉得这样就已足够。
  “你追上我了,咱们就拉钩。”少年的笑容始终浮动在春日阳光明媚的皇宫内苑之中,而女童最单纯的叫喊声也久久回荡在原本安静的禁宫□。
  两人正在玩耍,皇帝的身影却出现在御花园的一处阴影下。
  “是父皇。”承渊停下脚步。
  “我不管。”青骊追到承渊身边,拉起兄长的手和自己拉钩。阳光下,女童执着的目光只停留在少年和自己交结的手上——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她似乎那样重要。
  “在做什么呢?”皇帝微笑着走来,同样走到光下,一身龙袍却依旧染着微尘一般有些晦暗的味道。
  “和哥哥拉钩。”完成一切之后青骊方才转身,这才看见青蘼就跟在皇帝身后,纤细的身子却如此稳重,静默着,也墨守陈规着。
  “父皇。”承渊行礼,收敛起与青骊相处时的恣意,和青蘼一样重新拾起那些约束,“这么早就散了筵席吗?”
  “也没什么值得看的,就早些散了。”皇帝将青骊招到身边,见爱女又一语不发便问道,“怎么见了父皇就一个字不说。”
  “父皇不去陪庄妃吗?”青骊低眉,拨弄着手指。
  皇帝微顿,顷刻后不由笑了出来,捏了捏青骊的鼻子,道:“原来青骊是吃醋了。”
  “我才不和庄妃吃同一缸醋呢。”女童赌气地昂起头。
  “哈哈。”皇帝笑道,“那你要不要和父皇一起去马场看看?”
  青骊立刻回头,惊喜地看着皇帝,道:“马场?”
  “是啊,马场。朕觉得,对你和青蘼,还是应该因材施教。”皇帝看了看身边的青蘼,少女微颔首,唇角细微的笑容在阳光下更加柔和,他亦不由微笑。
  “我要和哥哥一起学马!要哥哥教我!”青骊得寸进尺道。
  “你这丫头,还是先和朕一起去马场,挑一匹小马驹骑着熟悉一下的好。”
  “要哥哥帮我挑。”青骊雀跃,“父皇,我们赶紧去马场!”
  “好好好。”皇帝方才答应就见女童就拉兴冲冲地往前跑去。
  见皇帝随着青骊而去,承渊转身对青蘼拱手道:“我代青骊谢过姐姐。”
  “都叫我姐姐了,还要说谢谢吗?”青蘼不以为意,和承渊一起慢慢走向青骊离开的方向,道,“只是以后你要多照顾青骊了。”
  “青骊迟早会长大,会明白的。”承渊道。
  “不知道现状还能维持多久。”青蘼蹙眉,思心愈重,愁云渐浓,“我们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姐姐,有些事不用现在想得太多。”承渊宽慰,然而眉间的笑意却显得牵强。
  “你会这么说,就表示想得不会比我少。”毕竟是同胞的姐弟,很多时候,她和承渊还是有相通之处的。
  “三公主,五殿下。”内侍匆匆而来,见了两位主子也只是匆忙行了礼,就问道,“两位主子可知皇上去了哪?方才送来的重要文书,大家都不敢耽搁。”
  青蘼与承渊对望一眼,对内侍道:“将文书送去御书房,我们马上通知父皇。”
  “是。”内侍退下。
  “我马上去找父皇。”承渊也立即前往马场。
  看着少年快步而去的背影,在阳光下寂寞孤独,青蘼低声叹息:“希望我们的时间还足够。”

  清梦暖(二)

  承渊陪着青骊在马场挑马,青骊第一眼就选中了一批枣红色的马驹。
  “哥哥,你说我的马叫什么好呢?”女童显得相当兴奋,抬起手抚摸着马驹。
  马驹也似明白青骊一般,亲昵地靠近笑吟吟的女童,微微打着鼻响。
  “连名字都要我帮你想?”承渊道。
  “就要你想!我喜欢你给‘别风’的名字,所以我的马,也要你取名。”青骊憧憬地看着温顺的马驹,眼光里带着些微惊叹与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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