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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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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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被承渊护在身边的青骊坐起身,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看着白衣染尘的少年,焦急问道,“你怎么了?”
  承渊眉峰皱起,咬着牙用左手扶着右臂,道:“被踢伤了。”
  “二哥……”青骊求助地看着承捷,紧张得声音有些哽咽,再看从来泰然的承渊如今窘迫的神色,她已吓得不敢说话。
  一片混乱之后,御医终于替承渊处理了伤势,说小臂处轻微伤了骨头,这段时间都不能再动。
  “青骊,又是你惹出来的。”皇帝微带着责问,却始终没有对嘴疼爱的女儿加以厉色,反而更多了无奈。
  “还不都是父皇嘛。”青骊就站在承渊身边,这样才和坐着的少年差不多高。她眼角瞄了一眼承渊,低声而带着委屈道:“以前都有萧简帮我牵马的,他一不在,马就不听话了。”
  萧简的名字甫从青骊口中念出,皇帝已然察觉什么,眉间愁绪深深,却没有点破,耐着性子问道:“你想说什么?”
  青骊抿唇,将说辞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遂抬头,眼中神采重回,振振有词道:“我想请父皇让萧简回来。他的马上功夫比哥哥好,我要跟着他学。当初射箭打赌,我输了,还拜了萧简做师傅,我还要和他学射箭。”
  “胡闹。”皇帝回绝得干脆,然而视线里是青骊虽然被这一声震慑却依旧据理力争的执着,他看见一直生长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坚持,有时候锋芒得刺眼。
  “我知道拜萧简做师傅是不合身份,但我想学骑射,说不定将来还能帮上父皇呢。”话语间的稚气却让此刻的青骊看来有别样的郑重,她三分含笑的眉眼里,有其他人没有的自信。
  “你安安静静别惹事,就是帮朕的大忙了。”皇帝的态度已然缓和许多,他看着其余沉默的三人,尤其是青蘼,站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静默得仿佛空气一样不教人察觉。
  见事态有转机,青骊索性上前拉起皇帝撒娇,道:“那父皇让萧简回来吧。我跟着他学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其实哥哥受伤我也很难过的。父皇,求求你,让萧简回来吧。”
  青骊满是哀求的眼神教皇帝确实动了恻隐之心,然而始终沉默的青蘼,她如今的等待以及几乎已经定下的她的命运,这些矛盾和冲突,只会因为他一时的心软而更加伤人。
  “你可以跟萧简学,但就不用了。”这是皇帝做出最后的退让,并且还有约定,“他也依旧不能进宫,你也必须安分守己,回头再有谁受伤了,朕为你是问。”
  “好。”青骊答应得爽快,唇边笑容忽然明朗。
  “这不是玩笑。”皇帝肃容,低头看着青骊,郑重得如同要女童起誓,“如果你违背了约定……”
  “就换我被马踢,换我吃鞭子,总之什么倒霉的事都找上我。”青骊依旧笑意盈盈。
  “那就这样吧。”皇帝暗叹,转头对承渊道,“好好养伤。”
  “儿臣明白。”少年起身道。
  见皇帝离开,青骊松了口气,道:“虽然没有百分百成功,但好歹走出第一步了。”
  “用承渊的伤换的,亏你还好意思说。”承捷笑道。
  “我会补偿哥哥的,在他养伤期间,我会天天来看他,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青骊看着无奈的承渊依旧笑得开心。
  站在一旁的青蘼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幕言笑晏晏,百般心绪化成一缕苦笑,庆幸感激。

  清梦暖(十一)

  于是练习场中时常可以看见一名紫衣少年带着黄衣女童射箭骑马。少年谦逊沉静,除了亲自教授时严谨认真,其余时候都在旁微笑地看着女童练习,偶尔出言提点。
  “手可以再抬高些……”
  “目光集中,切忌分心……”
  话语简单,他沉眉敛容。
  “这样?”青骊按照萧简的吩咐做着,却总达不到要求,“你过来帮我不就好了,我自己上上下下的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公主身份尊贵……”
  “萧简!”青骊大声叫着少年的名字,“你现在是我师父,什么公主尊贵的,我要学不好,你是你失职!”
  见青骊满是孩子样的怒气,萧简苦笑,走上前重新帮她架好姿势,其间提点要处。
  每回青骊回宫说起在练习场的情况总是笑萧简越来越呆,有时候像块木头似的。
  “萧简没你这么不守规矩,那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书房中,承渊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少年坐在书桌后,左后卷着书,笑意吟吟地看着正说得起劲的青骊。
  “我哪里不守规矩了,难道我怎么都做不好,萧简都不过来帮我吗?”青骊自持有理,很坚定地反问着惬意的少年。
  “是,要帮,要帮。”承渊又笑了两声,目光转回书上,却被青骊抢走了书,“诶……”
  “我都过来看你,你还看书不看我!”青骊合上书,再气冲冲地重重放回书桌上,盯着承渊质问道,“我没有书好看吗?”
  不知是不是青骊最近去练习场的时间多了,他总觉得眼前的女童比以前多了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尽管看来依旧娇贵,却仿佛更有英气。她的手上有细小的伤痕,那是练习的时候弄的。他近日养伤,却花了比以前更多的时间在书房阅读书籍,有时专注得忽视了偷偷钻进书房来的青骊,直到自己看完了,才猛然发现她的身影。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少年面前表现自己,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所以她想要赢得他更多的关注,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像过去那样对自己笑,而不是只有她静静看他,没有交流。
  青骊记得,有一次她悄悄进了书房,那时承渊竟然看书看到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到书桌边,趴在桌上静静看他。她从没见过兄长熟睡的样子,不笑了,也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着,周围静谧,她甚至可以听见他在睡眠里沉稳的呼吸声。
  然后看着看着,她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朦胧的视线转过,有承渊专心看书的身影。夕阳斜织,照在少年的白衣上,温柔静好,清润雅然。
  “在想什么?”承渊问着,起身。
  “没什么。”知道承渊准备离开书房,青骊也走向门口,道,“我好闷,哥哥陪我出去走走。”
  “顺便送你回去了。”承渊浅笑,看着青骊一蹦一跳地出了书房,他只跟在后头。
  到岔道口时,青骊却没走回自己寝宫的路,说是要去找青蘼。
  “等等就到晚膳时候了,到时候司斛找不着你……”承渊拉住青骊。
  “宫里我会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司斛都知道的。”青骊不以为意,才跨着大步往前没走多远就撞了人。从来只有旁人为其让道,今日居然被人冲撞,心高气傲的皇室娇女不由厉声斥责道:“什么人,不知道避道的吗!”
  女童娇蛮的叱问,顿时教那一群人噤声。
  “对不起。”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更显得青骊的强势霸道。
  青骊抬头,见眼前是一名陌生的少女,穿着便装,却也大方得体,与青蘼年纪相仿,带着歉意的笑容婉约可人。
  “生面孔,你不是宫里的。”青骊直言,再打量了一圈少女身边的人,心底已经多少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眉目却更加冷峻起来,质问道,“你刚刚撞了我,知不知道?”
  “青骊公主恕罪,月棠小姐才进宫,不小心冒犯了公主,请公主原谅。”一旁已有大太监上前劝说。
  青骊见那太监试图圆场遂蹙眉更深,正想开口训斥却被承渊拉住,便只好作罢。
  “公公带人走吧。”少年谦和。
  “多谢五殿下,谢青骊公主。奴才告退。”大太监这便带着月棠等人匆匆离去。
  “哥哥,你就这么放他们走?”青骊不甘心。
  “你也知道那是庄妃宫里的人,还想着胡来?”承渊道。
  “我就是看出那是庄妃的人,否则我才不扮恶人,显得我小气。”青骊一昂首,继续走向青蘼寝宫。
  承渊笑笑,追上去道:“明明是你撞了人家姑娘,还好意思这样说。”
  “不是庄妃的人,就是我撞的,是庄妃的人,就是她撞我。”青骊说得理直气壮,“不想说他们了,太煞风景了。”
  青骊没想到的,就是两日后的古琴课上,多了一道少女纤纤婉约的身影,端坐在青蘼后头的位置上,眉山目水的清秀,笑意淡然。
  “青骊公主请入座。”教琴先生恭敬,仿佛无视了那个多出的少女,却总不时余光相向地注意着。
  青骊大约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冷哼一声,施施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气态高傲,指着那名少女问道:“她是谁?”
  教琴先生眉峰渐紧,但见素来唯我独尊的女童以质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月棠小姐,庄妃娘娘问过皇上的意思,允许月棠小姐同公主们一起学琴。”
  “知道了。”青骊冷冷的,“先生开始上课吧。”
  她不出恶言相向,只通过教琴先生的口将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在这里学琴的除了月棠,都是皇室血脉,即使是有庄妃作为后盾,身份摆着,月棠依旧低人一等。
  休息时,青蘼将青骊拉到一边:“青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问话的样子和以前的你有多不一样。”
  “那是庄妃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仇人。”女童纯粹的目光里清晰地写着怨和恨,那样直白,但凡和庄妃有一点联系的人,就是站在与自己敌对阵营的。
  青骊的怨这样深,用一个孩子最明显的理念划分善与恶,亲与仇,不知道掩饰,不懂得退让,完全尖利得像一只警戒状态下的刺猬,不是往日的娇蛮,不是因为不成熟才有的跋扈,是很单纯却强烈的恨。她说“仇人”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一直以来的怨浸透,再不是过去青蘼熟悉的青骊。
  “一提庄妃你就这样,现在你还小,以后怎么办?如果真的出了事,你要父皇怎么处理?”青蘼痛心。
  “就是因为我小,所以我看得比你们都简单。那些道理我知道,但我不会妥协的。反正在所有人的心里,我只是个恃宠而骄的公主,那我更霸道一点,更无理取闹一点。反正无所谓,我自己开心,自己过瘾就可以了。”青骊道。
  “那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花树下,少年温柔的质问随花香传来。
  半边身陷在树荫里的少年,白衣沉静,脸上有和青蘼一样的惋惜,缓步而来,风吹开他的衣摆,此时有花被吹落,落在他脚下,被他踩过,残下花骸。
  “你只是青骊,不是为了报复庄妃而存在的。”承渊停在青骊身前,低头看着神色愁愁的女童,柔声道,“你有疼你的父皇,有关心你的姐姐,有像萧简那样的朋友,还有我……我们……这些足够掩盖掉那些消极的东西。”
  视线的落差里,有兄妹默然的交流。青骊的眼光渐渐柔和起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泛起浅浅的苦笑。她说:“也许等我再长大点,就认同你们的话了吧。”
  “青骊……”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青骊看着承渊依旧缠着绷带的手,不由失笑,“忘记你还有伤,所以不用去父皇那请安。”
  她已经学会闪避,将有些存留在心底最执着的信念收藏在低眉的那个瞬间,随着长睫的扇动,在这个刹那抹掉浮动在与承渊在之间的不愉快。
  这时的她,不过八岁。
  “我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练琴。”青骊低头离开,走出笼罩着他们的树荫。走进阳光里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光线那么刺眼,刺得快要流出眼泪,逼得她只能快跑,尽早离开承渊的视线。
  “没想到,青骊已经长大了。”对于这样的现实,青蘼却没有一丝欣慰,她看着女童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得艰涩。
  “是我们平时和她说得太多了吗?灌输给她太多我们直到现在才知道的东西。”承渊道。
  “承渊。”青蘼唤起少年的名字,看着他转过目光,看见他此刻的疑惑,她道,“想想我和萧简吧,有些事,是根本就不能……更不应该发生的。”
  承渊愕然,目送着青蘼离去,少女浸透了悲戚的身影里,暗示了她对某些事的觉察,她的敏锐,却因为血脉浓情而止于这样的提点,或者,也有同病相怜的情愫——她有她的不能,他有他的不应该。
  转身时,承渊方才发现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月棠。少女凝望的目光带着些许爱慕,教他在错愕之后瞬间感觉到什么。
  她不躲,依旧站在那儿,见他只是礼貌地点头,然后离开。而她就那样站着,看他离开,白衣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华,如同初遇的那天,他表现出的不是给与她的温柔,却依旧触动了她的心,绵绵柔柔的一道目光,一个给了别人却深深印在她心底的笑容。

  清梦暖(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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