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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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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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却又是可以用来放牧。
    然而如今已经荒废了,本来繁荣的绿洲到处都是战火地遗迹,尤其是赵诚路过的肃州,全城只活下出身于西夏的蒙古部将昔里钤的亲族一百零六户,其他全被屠杀,整座城市空荡荡的,如同一座死城。而在**之前地却是天灾,去年河西诸州也遭受罕见草木旱黄之灾,农牧民们损失惨重,牛羊都无处就食。
    “大人,我们这样太慢了,得先把百姓安置了。”王敬诚指了指身后地饥民道。这些饥民像是发现了一个大救星一般,一路上拖家带口,跟着赵诚的队伍向东移动,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他们害怕赵诚这些人离开之后,就没有粮食吃。
    “幼时求学,听人谈起宋国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地典故,王荆公的新法本来是出于富国强兵的目的,然而却成了猛于虎的苛政,当年宋国又恰逢大旱,结果是民不聊生,纷纷逃荒。有一个名叫郑侠的人画了一张千里流民图密报给神宗皇帝,让深居大内的皇帝为此食不知其味,辗转反侧,所谓新法被勒令废止。如今,我等从玉门关一路行来千里有余,所见所闻比那千里流民图生动多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苦的却总是百姓。”刘翼若有所悟地叹道,“书上说的不过是别人写的,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个天下远比我们想像的更加让人憎恨。”
    老天爷的确是最“公正”的,他对人间所有的人都是一律同仁,不会因为是侵略者而惩罚侵略者,不会因为是国衰主弱而另眼相看,也不会因为百姓的困苦而降下同情之心。老天爷给该死的人与不该死的人同样多的灾祸与甘霖。结果是,那些土里刨食的人成了唯一的受害者,而老天爷总是在或大或小的神庙中免费享受着人间敬奉的香火。
    赵诚没有接刘翼的话,他跳下了马,徐不放赶紧将地图平摊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左右心腹聚拢在他地周围。
    “灵武(指灵州)去年十一月已被蒙军攻下,春天时成吉思汗带着大部分人马攻河湟。夏主唯一的后路已经被截断,成吉思汗只留下少部分人攻夏都中兴府,这就是说。夏主就是能突围也没有地方可去。更何况已经被围多日了,夏国亡国已为时不久矣。我们应立即将人手分派出去。”王敬诚用马鞭梢指着地图道,“除河西各郡我等已经到过之外,另外需立即派人星夜赶赴夏、石、银、宥、盐、洪、韦、韦、灵等州,收集百姓,设济民点,以安抚百姓。”
    “银、夏恐怕已经没有派人去的必要,早就在蒙古军地掌握之中两年之久。”赵诚道。他担心人手和物资不足,“还有那些与金国接壤地地方,本就四战之地。”
    “您是管民官,至少您应该派人去接管民政吧?”王敬诚又分析道,“西夏百姓恐怕早已经十不存二三,耶律楚材又有书信说,西夏从光定十三年(1223)至今连着五年大旱,如此一来。即使是太平年间,恐怕只要是活着的西夏人都需要到处找粮食吃。而当前我们最缺的就是粮食,我们屯集在畏兀儿的粮食运力又不足,毕竟路途太远,耗费却不少于十之二
    赵诚瞧了瞧身后已经空了大半的驼队。又看了看跟在身后饥民,对徐不放命令道:“不放,你将这些流民以十为制编队,挑出其中精壮之人,发放路引。派人引导他们随着驼队出玉门关。去畏兀儿运粮,告诉他们。只要肯出力气就有粮食吃。剩下老弱病残,就地安置在凉州城外,每一队都要选出一个领头人,告诉他们若是不听从指挥,格杀勿论!”
    徐不放二话没说领命去了,不久赵诚就听到身后传来骚动声和哭泣声,那些饥民拖儿带女,担心从此就成为永别,试图抗拒编队分组。那徐不放骑在马上,牛一样的嗓门大声地斥责着,甚至不惜用鞭子抽打,一片慌乱之后才稳住情形。
    赵诚不管身后的发生的事情,装作没听到,又对萧不离道:“现在只有你地千人队还是完整的,你们以百人队为小股,星夜急驰,赶赴所有的西夏城池,接管当地的民政。我愿与民约定四条,其一,我将保证所有人都会有粮食吃;其二,所有人都必须向最近的大城集合就食,否则将得不到粮食;其三,冬天时,我会重新分派土地与牧场,也会发放种子和种畜交于他们;其四,任何不听你们命令的人,到处流窜的,甚至沦为盗贼的,格杀勿论!”
    “大人这第一条与第三条说地有些大了,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啊。”刘翼道,“就是够了今年,并且就算是一切顺利,田地里要有所产出,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秋天才收到粮食,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尽人事,听天命吧。”赵诚气恼地说道,“先走这一步,将人心安定下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弄粮食,我希望粮食最好能从天上掉下来。”
    左右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赵诚又转头吩咐“天下铺”的一名伙计,立即骑快马去伊州(哈密),催促那些答应送粮食的商人们快一点。
    “我们现在去哪?”何进问道。
    “我们直趋贺兰山下!”赵诚道。
    贺兰之山五百里,极目长空高插天。这说的是五百里贺兰山的雄伟壮丽,这座南北走向地大山,在历史上是游牧民族通往中原地带的重要屏障,被誉为“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众多的谷口平时是贸易交通要道,战时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唐代诗人王维有诗写道:“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榭交驰日夕闻。”岳飞《满江红》有“架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名句。它将北方的沙漠顽强地挡在了身后,庇护着它脚下地宁夏平原,让这一片南靠黄河北靠大山地冲积平原成了西夏立国以来的根基之地。
    然而在纪元1227年夏天地六月,赵诚风尘仆仆地从万里之遥的西域,来到这座仰慕已久的大山面前之时,老天爷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因为西夏突然发生了一次强烈的地震,一时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众人大惊失色,好一阵混乱。
    “**!”赵诚难得地爆着粗口。
    “这真是雪上加灾、祸不单行啊!”王敬诚举目望去,冲着被蒙古军重重包围的中兴府的所在地兴州城(即今银川)喃喃道。
    “真没天理了,老天都不站在西夏人一边!”徐不放粗着嗓子嚷道。地震突然发生前,他的坐骑受惊,让他吃了苦头。
    注:河湟在兰州以西黄河上游地区,即黄河从青藏高原冲下抵达兰州前的流域,因有河州与湟州而得名,或是因有黄河及其支流湟水而得名。河州,即今甘肃临夏;湟州,在古籍中又作乐州,在今青海乐都。
    另外,关于西夏的一些自然地理、风物、特产、气候、社会、民族、风俗、语言、政治、官制、兵制及其它内部情况,如无特别指出,主要参考杨蕤《西夏地理研究》和史金波《西夏社会》等专著。
第十一章 长缨在手㈠

           西夏中兴府从这一年的一月被蒙军围困以来,已经度过了艰难的六个月了。
    中兴府内已经箭尽粮绝了,军民疲惫不堪,在战争前蜂拥而入造成城内人口激增的百姓,吃光了城内一切可以裹腹的东西。当然若是皇宫中还藏有粮食舍不得拿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起初蒙军连克河西诸郡后,夏主李德旺见蒙军气势锐不可当,不知所措地惊惧而死,史称献宗,群臣拥戴他的侄子李成了皇帝。
    军事重镇灵州沦陷之后,中兴府就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右丞相高良惠“内镇百官,外励将士”,与军民日夜拒守,不久积劳成疾而亡。如今这个夏天发生的这场大地震不仅震塌了城市内无数的房屋,也带来了瘟疫,更重要的是,它震塌了上至末代皇帝下至平民百姓心中最后的防线。
    赵诚来到中兴城外的时候,成吉思汗帐前千户察罕正从城内出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位似乎是西夏使者模样的人,带着黄金佛及童男女、驼马、金银器,备九九之礼去晋见成吉思汗。
    察罕是位地道的西夏党项人,不过从年少时起他就效忠于蒙古,成了怯薛军中的一员,令人疑惑的是,他的父亲却是西夏甘州的守将,当蒙古军欲攻甘州城的时候,察罕射书谕城中军民,劝说早降,城内一部分将领三十六人合谋杀了察罕的父亲及察罕的弟弟。当甘州被攻破的时候,成吉思汗对于这种顽抗到底的敌人当然还是按往常一样处置,这位察罕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出身,力劝成吉思汗止杀,结果只将那三十六人杀了。
    “察罕将军,很久未见了!”赵诚迎了上去。
    “呵呵,原来是不儿罕那颜呐。大汗遣我入中兴府劝降,我正准备回去复命。”察罕恭敬地行了礼,说道,“早就听说您已经来了河西。那颜万里驰骋实在是辛苦啊,耶律楚材大人还总是在大汗面前提起你呢!”
    “怎么?难道耶律楚材想害我?”赵诚故意反问道。
    “那颜这是哪里话?耶律大人想夸你还来不及呢。”察罕道。
    “你这是从城内来?”赵诚指了指他身边的西夏使者问察罕道。
    “正是,大汗命我入城晓谕军民尽早投降。”察罕道,“夏主也觉大势已尽。这位使者便是夏主派来随我晋见我汗的。”
    赵诚打量了一下这位看似望向一边。实际上却在竖起耳朵听自己谈话的使者一眼,他和察罕两人根本就不觉得有避开这位敌国使者的必要。
    “我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我感慨万端,西夏百姓百不存一二,肃州城内已经空无一人,我地人掩埋尸体连干了七天。不过”赵诚话锋一转,“这甘州城却是另一个情形,虽然城中百姓缺少粮食。但却还算是不太惊慌,听说这全是拜将军所赐,将军真是一个大善人呐!”
    “哪里、哪里?”察罕挥了挥手,“我生于河西,本就是此地之人,只是我有幸得遇蒙古明君而效命于蒙古,大汗天怒之威,责在夏主。百姓无罪。”
    他还是有些不痛快,因为他的父亲和弟弟都没能活下来。
    “如今,这中兴府成了最后一座城池,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若是夏主真的打算投降献城。我请求大汗允许我先入城。”赵诚见察罕表情惊异,解释道,“我并非要私吞城中的财帛,我只是担心一些皇家典籍受到焚毁,将来若是修史恐怕就无法得到确切地凭据。”
    那西夏使者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低垂着头好不沮丧。察罕不置可否,笑着道:“这种事情。只有耶律楚材和您才能做得出来。去年底,我军攻破灵州城地时候,大家都一哄而入,争相抢夺财物和女子,唯有耶律楚材大人搜集遗书与大黄药材。您这个请求,我可以代为禀告成吉思汗,不过,若是大汗不高兴,跟我无关,我只是捎个话哦?”
    “多谢将军!”赵诚拱了拱手道。
    “我虽然在蒙古长大,不过我从小对你们读书人还是挺尊重的,幼时还在夏国时,家父也曾逼我读书,奈何我太过顽劣,如今只会认得自己的名字。”察罕自嘲道,他翻身上马,正准备掉转马头,又道,“郭宝玉大人正在贺兰山下不远处,我劝您还是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此话怎讲?”赵诚惊异地问道。
    “听说他病得不轻,大概是在西域的旧伤未痊愈造成的,恐怕很难撑过这个夏天了。”察罕道。他说完,便骑着马奔驰而去。
    赵诚闻听此言,打听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奔向不远处的贺兰山下。贺兰山上森林茂盛,山中有虎豹等大型野兽出入,很难想象这座即使是夏天也能看到白雪的大山,在后世许多地方竟会成为不毛之山。其东侧坡高地阔,有一条“昊王渠”从中穿过,这是西夏历史上有名地皇帝赵元昊时修建的,浇灌着贺兰山下这块难得的膏腴之地,站在高处可以俯视整个银川平原,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逶迤北去的黄河。
    背靠巍巍大山,南临煌煌长河,这是一片风水宝地,所以赵诚可以看到一个个巨大宏伟的黄土夯成的塔形物什。那是历代西夏帝王的王冢,其枕山饮河之景象,令人触景生情地感悟到西夏党项族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之气慨。
    倏忽百里,往来如风的“铁鹞子”骑兵已经云消雾散一般消失不见,上山涉涧,行走如飞地“步跋子”步兵的威名已经成为了历史,宫阙万间就要作了土,躺在地下的西夏帝王们恐怕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会有屈辱的今天,正如其他地王朝一样。
    大唐帝国名将郭子仪的后裔,大金国前汾阳郡公郭宝玉郭玉臣大人,正躺在自己的帐中,等待着死神地一步步靠近。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毡帐的顶。追忆着往事,以前已经遗忘地一些微不足道地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地映入他地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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