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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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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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十五日,杜松军全部渡过了苏子河,到了下午,果然水面暴涨,但是没能将明军冲成两段,此时杜松军已经全部过河去了。这时路远的通讯几乎就依靠快马,要想恰到好处冲断大军,确实很有难度。
    张问听到苏子河水涨,便叫萨尔浒山寨的主将马万良尽早在河上修桥,以便接应杜松军。当天傍晚,萨尔浒山上就听见了从河东传来的炮声,杜松攻击界凡已经迅速开始了。
    萨尔浒这边,马万良按照张问的意思,叫人连夜砍伐木材,准备第二天一早便在河上修桥。
    第二天,雨停了,山间大雾弥漫,张问见状,心道那老兵的经验果然应验,雨后便起大雾。这时哨骑突然来报,山下发现大批建奴,众军大惊。马万良立刻命令全军戒备,固守山寨。
    这努尔哈赤用兵果然精明,先诱敌深入、再分敌军、又得天时。现在大雾咫尺之间看不清人面,显然对装备简陋的建奴军队有利。反观明军,虽然兵力强势,但是现在是处处被动。
    那弥漫着大雾的山间,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马蹄声,喊杀声由远而今,在清晨的山谷间回荡。人总是在恐惧未知,现在明军看不见状况,人心恐慌,情况十分不妙。
    马万良听着声音估摸远近,下令对山谷进行炮击。但是空气湿润,火药不易点燃,众军便用松枝等物做成火把,烤干火药,对着山谷放炮。准确自然谈不上,几步之内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是有声音的话,连方向都不好判断。炮声在山谷间巨响,明军恐慌,不断炮击。
    其他军士也点燃了火把照亮,以缓解恐惧。
    张问见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对马万良说道:“这样打着火把,不是成了活靶子么?等敌兵上来,拿箭对着亮点射就成了。”
    马万良听罢急忙下令熄灭火把,但是因为视线不清,大伙刚刚起床不久,军营很是混乱,调度不灵,传令的马兵到处喊话,火光这才熄灭了一些,但还是有许多人点着。
    这时呐喊声越来越近,大雾里嗖嗖射来一根根黑漆漆的箭羽,敌兵已经冲近。同时炮声铳声响彻山间,众军用火铳在寨前对着山下射击,为了点燃火药,又有许多人点起了火把。
    马万良想再下令熄灭火把,但是火枪打不燃,火力不行的话,等着被射吗?左右都是十分不利。
    张问站在营中,脸色煞白,他没有多少恐惧,好像恐惧这种感觉他从来就没有,张问只是非常郁闷,感受非常的不妙。因为雾中到处都是明军的惨叫,那些打着火把的人,成了点灯照亮自己的活靶子,死伤惨重,而明军拿着火铳却只能对着浓雾乱打。
    敌军的箭羽辐射范围越来越大,张问站的地方都有箭羽射来了,张盈急忙拉着呆呆站在营中的张问,躲到一辆战车后面。
    这时听见马万良的声音喊道:“把火把熄了!不想成靶子就给我熄了!”
    张问完全看不清楚状况,只能竖着耳朵听声音判断状况,马嘶、脚步声、铳声、炮声、惨叫声、叫喊声、吆喝声乱糟糟一片。一匹马从战车旁边经过,马上的骑士正在大喊:“将军有令,各部熄灭火把,违者斩首!”
    “将军有令啊!”突然那骑士从马上“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停止了喊话,转而惨叫起来。张问隐隐可以看见人影,对玄月道:“快去把他救过来。”
    玄月依令从车后冲出去,将那军士拉了回来。只见那军士左胸上插着一根箭,穿透了胸膛,恰恰从护心镜旁边穿过去,不能不说这军士实在倒霉,要是歪一点点,就射在胸甲上了。
    那军士还没死,嘴里吐血,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上也染满了鲜血,瞪大了恐惧的眼睛道:“大人救我,大人”张盈看了一眼伤口的位置,说道:“没救了。”
    张问听罢叹了一气,不再管那军士,让他躺在那里等死。那军士的手在地上抓着,想爬过来,鲜血从嘴里大量涌出来,嘴里语不成句,“我不想死,我娘亲、娘”!~!
    ..
段十二 放火
    山间大雾弥漫,空中的浓雾,全是小水珠,湿得厉害。WWw、步兵用的火铳,如鸟铳、轩辕铳等多是火绳枪,火绳浸在这雾里,不一会就湿了,开一枪,就要用明火去点火绳,才能继续使用。黑火药浸在雾里,也是非常容易潮湿,要不断用火烤着才好用。
    明军远程多是火器,为了使用火器,只能各自点燃火把,那一点点的火光,就像一个个靶子,指引着敌兵的方向,好像在说:我在这里,射我吧!
    周围咫尺不见人面,更加剧了官兵们内心的恐慌,空中嗖嗖飞舞的箭羽,如索命的鬼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插在自己身上。双方互射的时候,明军吃了大亏,伤亡惨重,四面都是喊杀声,营中军心动摇,眼看就要崩溃。
    张问在外面呆了一阵,感觉大事不妙,说不定得全军覆没、老命都得交代在这里,急忙和张盈玄月一起走到中军看主将马万良有何打算。这时候张问才体会到战场上,人山人海可能指日之间就能变成尸体如山。
    中军大帐中,马万良那张脸充满了无奈,由于视线不清,他完全搞不清楚外面的局势,也无法指挥军队。他仰天长叹,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神色,准备坐着等死。张问见状,顿时觉得那张脸和天生智障者没有分别。
    什么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也不过如此,张问顿时对这些所谓的沙场老将充满了鄙视,冷冷道:“敌兵马上就要攻进营中了,马将军没有点打算?”
    马万良叹气道:“末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四面围困,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马万良的眼睛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希望,急切道:“要不咱们投降吧”
    “投降你吗的!姓马的,你裤裆里有卵子没有?”张问忍不住骂将出来。马万良听罢张问的脏话,脸上憋得通红,怒道:“到这个时候,老子还有什么办法?不是杜松轻敌冒进,咱们能落到这个田地?”
    张问怒道:“现在你还顾着推卸责任,有用吗?赶紧的,下令全军把能点燃的东西都点了!”
    “现在还顾着烧东西干什么?”
    张问指着大帐中烧着火盆道:“这帐中为什么没有雾?就是这两盆火把雾烤化了,咱们把整座山烧起来,萨尔浒山上就和这大帐一样,没有雾了,明白吗?把战车、帐篷、粮草、衣服,能烧的都给我烧了!都给老子烧了,就算战败,这些东西女真人别想弄到一点。”
    马万良听罢恍然大悟,急忙跑出去下令。
    这时张盈突然抓住张问的手,柔声道:“在妾身眼里,相公一介文官,竟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还要有血性。妾身愿和相公同生共死。”
    张问回头道:“以前我没带过兵,以为将领多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杜松这支大军如果让我调遣,不定比现在要好。”
    张问信心大增,走出帐门,寻得几个侍卫,故意大声喊道:“快去各处传令,各部准备攻击!刚刚得到哨报,建虏趁大雾佯攻萨尔浒,目的是吸引杜将军来救,以便伏击杜将军,咱们要赶去苏子河救杜将军。”
    侍卫听罢到处呼喊,“建虏佯攻,欲对杜将军不利,各部集结,准备冲下山援救杜将军!”
    张问翻身上马,也是扯着嗓子喊:“兄弟们,什么车炮辎重都丢了,太重的东西都放下,全部轻装准备赶路,杜将军那边的兄弟指着我们呢!”
    “建虏佯攻,大家别缩在营里,准备集结”
    这时马万良等人已经指挥人在放火了,在此危急关头,马万良也顾不上心疼那些家当,将火药倒在战车上、粮草上、帐篷上,放火就烧,不一会军营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大雾尽散。
    背上插着令旗的军士来回奔跑,命令各营集结准备下山救人。众军见罢眼前的状况,听到传令兵的不断喊话,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是佯攻。山下仍然笼罩着大雾,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建虏的人数,但听中军传来的消息建虏是佯攻,自然就是佯攻了。各将官不敢违抗军令,下令手下的士兵都把重兵器丢下,结成阵营,准备进攻。
    顿时军营中不再是守寨的模样了,一副要立刻开拔的景象,气氛自然会影响人心,官兵们眼见为实,以为真的要进攻了。明军先前被打得十分狼狈,士气低落,没有什么进攻的心思,但是恐慌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加上山上的雾已散,大伙都没觉得有什么灭顶之灾,军纪顿时整肃起来,队伍也整齐了。
    张问在营寨前面大声吆喝着:“雾太大,先等雾散,给我狠命打山下那帮小兵小虾。组成三叠阵轮射!”
    张问挥舞着手里的尚方宝剑,对着一个军官吼道:“娘的,叫你的人组成三叠阵,没练过三叠阵吗?违抗军纪者,临阵偷懒者,休怪本官手里的尚方宝剑无情!”
    “三叠阵,兄弟们,排好!”军官扬着马鞭,整顿队形,搁着木头栏栅,一排火铳伸出了栏栅,军官下令道,“放!”
    乒乓砰砰的火铳声很有节奏感地响起,第一完,急忙转身跑到后排装弹药,第二排已经装好弹药的火铳又上前排好齐射,如此循环,火铳之声络绎不绝。
    雾中仍然不断有乱箭射来,但是山上没有了火把作为目标,山下的建虏也只能和明军一样,胡乱放箭。明军依然不断有人中箭伤亡,但是战场上死人是正常不过的,大伙也没觉得恐慌。
    如此打了一阵,雾中出现了人影,建虏军队攻近山寨,立刻遭到了火器的轮射,死伤甚众。明军既已组成阵营,训练的时候就有攻有守,有冲到寨前的,明军这边的火铳兵旁还有拿着叉子长竹竿的军士等着,见人冲近就拿东西戳。是再怎么算,建虏就那点地盘那点人口,张问通过分析后勤补给,认为建虏全部的总兵力可能在六万左右,绝不会超过八万。
    马万良实在没有胆子还要去和建虏搞什么决战,死活不愿意向东。张问这时候已经完全鄙视马万良,根本不相信他的判断,争执之下,张问扬着手里的尚方宝剑道:“本官奉天子之命巡按辽东,一应贪官污吏、渎职昏将,可先斩后奏!你不顾主将生死,欲擅自逃跑,就是渎职、临阵脱逃,信不信本官现在就一剑捅了你。”
    马万良涨红着脸道:“张大人,你一个文官,管武将的事干甚?周围全是我的人,你别逼我!”
    张问见状怔了怔,怕这厮狗急跳墙,吸了一口气道:“我管武将的事?刚才不是我想出法子,咱们直接就给建虏灭了。你不敢和建虏决战,很怕是吧,怕有用吗,怕他们就不围追堵截么?我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坚持要向抚顺关逃,迟早是个死字。在路上没有死,回去了只要老子上一本折子,你也得死。”
    马万良红着眼睛说道:“姓张的,你要老子的命,别怪老子心狠手辣来人,给我拿下!”
    左右侍卫听罢呆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张问是皇帝的宠臣,也是皇帝的亲戚,动他不小心得诛灭九族。大伙就是自己不怕死,也得为家里的老小考虑不是。只有马万良身边的两个亲信冲了上来,张盈和玄月当即就迎上去,一人对付一个,只一招那两个军士就被踢在地上哭爹喊娘爬也不爬不起来,这些军士单打独斗,反应迟钝,完全不是张盈等的对手。
    而其他侍卫没有动,张盈也盯着他们,没有出手,暂时静待下文。这时张问冷笑道:“刚刚你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人?他们都是大明朝廷的人!你们几个听着,把马万良这个叛贼给我拿下,我保你们升为将官。兙时雾已散尽,可以看清建虏军的阵容了,密密麻麻起码有两三万人,这哪里是佯攻的人马?明军这边许多人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的情况,是被上边的人忽悠了,但是他们也明白,如果没有忽悠,先前就乱成一片成了待杀的羔羊。
    明军军士见到建虏人数众多,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紧张。张问大喊道:“现在大伙知道,咱们被包围了,怕也没用,打不赢就得送命。建虏也是妈生爹养的,杀出一条血路,和杜将军回师!”
    这时建虏那边开始进攻,缓缓靠近,张问下令前军开火,建虏军听到枪声就开始冲击。明军使用三叠阵,火铳有效射程百余步,普通弓箭只有五六十步,明军远程军队在射程上就占有优势,而且因为阵法合理,火力密集,建虏前锋被打死一片。
    张问以为建虏都是不怕死的,会冒死堆尸体靠过来拼命,不料建虏只冲击了一下,伤亡太大就退兵了,张问急令全军追击。明军步兵按照平时训练的阵型,听鼓声,三鼓三进,用火铳瞄准建虏射击,三鼓之后,步军长短兵器快速扑将上去砍杀,骑兵从交叉间隙里也掩杀过去,建虏被冲得大败,向北逃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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