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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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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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革命要建立起来的政府,就是能把这些事情管起来的政府。比方说,开棉纺厂的话,这工人得吃饭,你要提供粮食?开棉纺厂,你要有棉花,棉花价格高,这布匹的成本自然也高。外国布匹价格比中国布匹低,在市场上你自然比不了外国布。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就投了大笔的钱在纺织厂上。可价格上比不了外国布,自己生产的布匹卖不出去,赚不到钱就是赔钱。没必要作赔钱的买卖。”陈克觉得自己的解答到这个程度就行了。

徐锡麟和秋瑾听了这番解释,都开始思考陈克说得内容。

片刻之后,华雄茂突然问道:“文青这是要让国家开纺织厂?”

徐锡麟和秋瑾听了这话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们光被陈克说的那套核算成本的话给绕晕了,竟然没有注意到陈克提出的前提。陈克竟然是要国家把种粮、种棉、开纺织厂、组织工人给一并承担起来。

“这,这文青,你这革命”陈克所说的话让徐锡麟很不能接受。“我们革命是为了中华,这革命之后当功成身退,让人民自己作主。文青你的革命根本不是要功成身退。而是更上层楼。”

听到徐锡麟所说的“人民自己作主”,陈克忍不住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中国历史上好多好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什么“为民请命”啊,反对“与民争利”啊。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代表了有产者的利益呢,这个“人民”啥时候不是有产者阶层的地主和商人呢?

而这些有产者们,他们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经济利益放在第一位。这些天陈克不断的回想自己学过的政治知识,里面有句话他觉得颇有道理,“小资产阶级是最反动的。”大资产阶级因为渗透入了社会的各个方面,好歹考虑问题的时候全局观更广阔。小资产阶级的利益限于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的考虑既狭隘,又固执。若是国家的主流就是小资产阶级,那真的是场灾难啊。

不过徐锡麟至少没有听出陈克话里面国家要剥夺地主土地所有权的含义,陈克暗想。若是徐锡麟听明白了这层涵义,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现在说个不好听的,陈克需要仰仗徐锡麟,若是在革命理论上起了冲突,惹恼了徐锡麟,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现在还得一方面让徐锡麟相信陈克是真正的革命党,一方面还得再没有全面冲突的情况下,让徐锡麟对自己有期望。这样才能保证合作的进行。

想到这些事情,陈克答道:“伯荪兄,我也说过,我理想中的革命可不是把满清推翻就拉倒。而是要革了中国旧制度的命。没做到这点之前,革命都不算成功。在我看来,国家把这些管起来才是正道。以前什么皇权不下县,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这些话已经超出了徐锡麟的想象力之外,作为一名爱国热血青年,徐锡麟的感觉是把现在祸国殃民的满清政府斩尽杀绝,这中国就可以进入一个美好的新时代了。陈克提出的新时代的体制建设问题,徐锡麟想都没想过。现在听了陈克的话,徐锡麟觉得有理,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锡麟对陈克所说的话,有一种莫名的抵触感。

秋瑾听着两人的对话,沉默不语。感情上,秋瑾自然是更倾向于徐锡麟,不过陈克的话让秋瑾觉得更在理些。华雄茂对此倒是饶有兴趣,他又插嘴问道:“文青所说的新制度,这官制会是如何。还是科举么?”

华雄茂的话让陈克十分惊讶,他忍不住盯住华雄茂看了片刻。或许华雄茂正是武举人,某种意义上还是体制内人士,所以对体制的敏感程度更在徐锡麟和秋瑾之上,陈克答道:“最终还是要走到科举的路子上,但是新的科举选拔的不是官,而是吏。”

“啊?那怎么考试?”华雄茂每次问的东西都能切入重点。

“考试内容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数学、物理、化学、自然等等课程。最重要的是,国家建立学校,所有孩子都要接受教育。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参加科举考试。”

“哪官员怎么选拔。难道从吏里面选拔?”华雄茂更有了兴趣。

陈克此时对华雄茂已经不再是赞叹,而是有些警惕了。但是能遇到这等明白人,也实在是令人惊讶的,陈克答道:“华世兄所说没错。以后这官员,是吏政干得好了。逐渐升上来的。”

“那么吏政也就是文青所说的管种地,管种棉花,管开工厂什么的?”华雄茂说到这里,满脸都是喜色。

“华世兄难道是革命党不成?”陈克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我可不是革命党。我只是对官府已经彻底失望。虽然考了个武举人,但是完全没有为国效力的地方。”华雄茂笑着说道:“文青,我之所以讨厌假洋鬼子,因为我见到的假洋鬼子一说话,就是中国如何落后。外国如何强大。信洋教的更是借着洋鬼子的势力为非作歹。朝廷那群人,设了文举武举,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你就是考了举人也没办法为国效力。武举烂了这么多年,我就不说了。这文举以前好歹八股还看文章,现在八股只看你字写得好不好。文章如何完全不是重点。听了文青的话,我觉得这才是国家正道。”

华雄茂的话如此清楚明白,陈克反而奇怪了,“那华兄为何不去报考新式学校?”他问道。

“新学校就算是毕业,也只是成了那些开办学校人的私人弟子。我这人干不了那些。我家也不缺这点钱,和朋友们做点生意照样衣食不愁。给人做奴才的事,我实在是不成。”华雄茂答道。

这天下可真的是各种人物都有啊,陈克在心里面叹道。本以为身为革命者的徐锡麟和秋瑾能够理解自己的革命思路,但是万万没想到,华雄茂这个武举人竟然更能接受陈克所构架的官僚体系。若是把华雄茂这等人拉到自己旗下,革命事业还真的能推行下去呢。

话谈到这个程度,陈克觉得没必要再谈什么革命了,他便把话题转到了现代科技知识上去。秋瑾和徐锡麟都对暗杀满清高官有兴趣,陈克讲述了炸弹的化学原理,制作方法。以及各种保管、运输、使用的注意事项。为了能够让两位革命家不至于被自己的炸弹送上天,陈克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化学知识培训。陈克流利的书写着各种方程式,在徐锡麟和秋瑾看来如同鬼画符一样的玩意。面对充满挫折感的两人,陈克说道:“等咱们赚了钱,就开一所学校。到时候两位在学校里面可以完整地学习这些东西。”

越接近上海,水面上就越热闹。走到第三天早上,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和陌生的建筑物,冒着浓烟的高耸烟囱。陈克见过很多烟囱,小的时候也经常攀爬这些高高的设备,但是又很多年没在城市见过了。作为中国为数极少的工业中心之一,上海集中了相当比例的工业企业。越靠近上海,这些工厂烟囱就越多。

不仅如此,船只数量也越来越多。繁华的上海不仅仅是集中了工厂,也集中了大批的工人。作为中国重要的对外城市,商业同样繁华。当然,负面作用也是有的,越接近上海,水质就越差。河面上飘荡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把本想看景色的陈克逼回了船舱里面。

在码头上人头攒动,各种地方口音的拉客声此起彼伏。住店的,运货的,穿着短衣的劳动者都在为一天的口粮努力招揽生意。除了交通工具不同之外,和现代的车站没什么本质区别。下了船之后,陈克却觉得脚下发软,整个地面仿佛都在摇动。华雄茂笑了笑,把陈克那庞大的旅行包接过来,“看来文青不怎么坐船啊。”

“让大家见笑了。”陈克边说边要拿回自己的包。

“切。瞎客气什么。”华雄茂说道。然后他转过头,高声喊道:“来几辆车。”本来就有黄包车夫拉着空车往这边过来,听到华雄茂中气十足的呼喊,更多的黄包车夫争先恐后的奔了过来。

徐锡麟不想花冤枉钱,最后雇了一辆大车,拉上众人往市区进发。

陈克还是那身在绍兴的服装,在这里却没有人瞩目。西装革履在上海不是什么稀奇景物。路两边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行人不少,街头到处可以看到乞丐。这个繁华热闹的中国大城市和历史上的记载一模一样。

陈克不太记路,穿大街过小巷的,徐锡麟带着大家到了上海光复会的落脚地,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喊道:“伯荪,你何时来的上海?”徐锡麟连忙赶上去和那人说起话来。陈克这几天除了给大家讲课,也学些南方话,隐隐约约听明白徐锡麟称那人陶公,仔细看起来,这位穿了长衫的陶先生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圆”字。身材圆滚,脸庞圆滚,倒是眉目深刻,看上去英气勃勃。

两人说了片刻,徐锡麟给双方介绍。这位陶先生名叫陶成章。陈克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更详细的却想不起太多,应该是光复会的知名人士。听徐锡麟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就有些语焉不详,只是说陈克从美国留学回来。陶成章一一和众人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诚恳。一看就是经常在外面走动结交的。

“陶公,我们想见见蔡公。不知道蔡公现在可否有空。”徐锡麟问道。

听完这话,陶成章脸上稍稍露出为难的神色,“蔡先生最近正在和同盟会那些人接洽,这几天怕是不行。”

“那我们等等也行。”徐锡麟答道,“陶公,你在上海有认识租界洋人的朋友么?”

陶成章愣了愣,徐锡麟不喜欢洋人这大家都知道,光复会的成员没几个喜欢和洋人打交道的。没想到徐锡麟这次居然直接想和租界的洋行有些瓜葛,大出陶成章意料之外。想了想,陶成章说道:“我认识个人,名叫游缑,你倒可以找此人。”

“去哪里找这位游先生?”

“广源酒馆。”

“”

广源酒馆在宝昌路,也就是霞飞路中段,门上招牌不新不旧,看样子好久没有擦过了。门脸也不大,这时正是下午,里面客人稀少。陈克、徐锡麟、华雄茂三人走进酒店的时候,里面只有三四个人。更具体些,一个中国人和两个洋人坐了一桌,柜台里面站了老板,也就这么几个人。

据陶成章所言,这位游缑先生最近常在广源酒店买醉度日。说起此人,陶成章神色中有说不清的味道。半是同情,半是不屑。陈克仔细看了酒店里面的几人,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看。和洋鬼子在一起的这位中国人,竟然是位缎子长裙,梳了长辫子的女性。而三人正在用英语交谈着,这位女性看来喝得不少,她左臂放在桌上,小拳头支着自己的腮帮,声调都有些变了。三人说话不快,陈克听了听,大概是洋人想请中国女士去什么地方玩,女士表示不同意。

陈克也不想多耽误事,他快步走到掌柜的面前,问道:“掌柜的,请问有没有一位游缑先生常来这里喝酒。”陈克新学的江浙话不是很好,掌柜的一愣,没等他说什么。陈克听背后的那位女士用英语说道:“what?”

“我们在找一位叫游缑的先生。”徐锡麟跟上插了一句。

“mr。游缑,没有这人。miss。游缑,倒是有一位。”女士用英语说道。

“哦。”陈克再次眨了眨眼,“你就是游缑女士?”

两个洋人对谈话被打断明显很不满,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用英语说道:“我们正在说话,你们先滚出去。”至少陈克对“getout”理解为不太善意的说法。正在想怎么回应,就见那位女士转过身来。陈克本以为看到的应该是一张醉醺醺的脸,映入的他眼中的,却是一双清醒而冷静的丹凤眼。不过这只是瞬间的印象,那双丹凤眼里面的目光阴骛执着,正常情况下,决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你就是游缑先生?”陈克想确定一下。没等女士回话,洋鬼子已经不耐烦了。当然,或许他们早就耐烦了。现在找到一个借口,就开始吓唬陈克。

“闭嘴!”女士喊了一声,同时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圆筒拍在桌子上。陈克瞟了一眼,那玩意貌似是个纸筒。别是雷管吧,陈克想。

洋鬼子伸手就去抓哪个纸筒,女士抓起一根筷子,向着洋鬼子的手背猛戳下去。洋鬼子缩手挺快,竹筷在桌面上击出清脆的声响,接着折断了。本来就已经紧张的气氛此时被彻底引爆,两个洋鬼子同时站起身来,离中国女士近的那位伸手就去推那位女士。陈克抢上一步,反手拍开了洋鬼子的手掌。

“whoareyou?”洋鬼子恼怒的问道。

陈克盯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说道:

“i!”

“am!”

“your!”

“father!”

店里面一下子沉静下来,无论是听懂的还是没有听懂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啊哈哈哈!”女士突然爆笑起来。笑了几声,觉得不过瘾,干脆就用小拳头捶起了桌子。此时,两个洋鬼子怒气彻底爆发,其中一人大吼一声什么骂人的话,随即扑了过来。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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