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风流:西南联大生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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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风流:西南联大生活录-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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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们都在发奋学习,准备将来报效国家。丽芸,和南京街头那些惨遭屠杀的同胞相比,我们能够逃出来,并且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一切都应该知足了。八宝饭虽然太难吃,可对于一个顽强的生命来说,那同样是上帝的赐予,我会坚强地活下去的,不要为我操心。
  正是如这封信中流露出的坚强、乐观、感恩之心,促使着联大学子发愤
  图强。八宝饭填不饱青年学子的肚子,却养育了坚韧忠贞的灵魂,后来新中国各条战线上的专家,就是从这里起步的,他们大多有过吃“八宝饭”的经历。
  

联大师生离不开汽油箱
战时物质匮乏,汽油箱大显身手,其用途被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西南联合大学在艰苦的条件下办学,学生宿舍中,每人可放一张木板床,并领到原为装两桶一加仑汽油的木箱四、五个作为书桌、书柜和座凳。
  1938年5月30日,胡适的大儿子胡祖望已经转入西南联合大学,在给胡适的信中说:“我来到昆明已将一个月了,学校也上了两个礼拜的课了,学校搬来昆明后,诸事较前振作,功课虽然是在刚开学的几天,已很显出忙来了。尤其我们工学院的,今年每星期竟有三十五小时的课。”接下来,在给胡适的信中提到了汽油箱:“我们住在一个师范学校中,教室是在农业学校,两下竟距离大约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这里还没有电灯,我们用的是植物油灯,但因为不够亮的关系,所以在念书时还要用洋蜡。我们用的桌子是用汽油木箱和木板搭成的。柜子也是汽油箱。注册组的柜台,会计室的柜子,都是由汽油箱改造的。汽油箱的功用,在联大正显出了伟大。”
  汽油箱的确在联大显示出“伟大”,战前生活比较优渥的教授,对汽油箱也格外看重,清高的教授在生活中里离不开汽油箱,而且箱箱计较。
  蒲薛凤在《蒙自百日》中写到汽油箱:“闻昆明工学院每人以洋油木箱九只作床铺,盖既便且廉,向航空学校包购,国币一角一只。予遂效法购到三只。蒙自已涨价,每只索一角五分,叠至床前,聊当小柜,顶上可置盥洗杯具,内可置些衣袜。”看来,因汽油箱需求量大,成为紧俏商品,涨价也在情理之中了。
  《吴宓日记》1939年7月15日记道:“晨,办杂务。11:00晤叶公超,殊为郁愤。盖宓已定迁居昆华师范楼上五室,与超及金岳霖同居。而超必俟彼去后,始许宓迁入。超近年益习于贪鄙好利。超托宓为代搜求汽油箱三十个,以供其家用,而愿以上好之铺板一副赠宓为酬。论价值,远不相抵。其后超乃以其自有之铺板床二副均移至其孝园寓宅,不我与。”
  吴宓教授的满腹牢骚,皆因汽油箱而起。要知道,汽油箱是联大师生的生活必需品,可用汽油箱组合出多种家具使用。
  用汽油箱还可以分割房间,形成独立的“自由王国”。西南联大的总办公室曾设在位于昆明崇仁街四十六号,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清华、北大、南开的办事处都在这里。北大办事处是三层楼上的一间统的三开间的屋子,只南北有墙,东西两面都是板门,假使门全开了,外面还有廊,栏杆,就很像一个亭子了。在靠西的南北两角上,各有用木板隔成的一间小房,放下床铺后,余下的空间恰好能摆上一张办公桌、椅和一个衣箱,北大校长蒋梦麟和秘书章廷谦一人一间,章廷谦的那间是在南首,靠楼梯。后来,杨振声搬进来,在东首靠南的角上,用汽油箱垒起来,和蒋梦麟的那间并排隔了一间。三人像下围棋似的,每人各占一角。
  章廷谦的《在昆明》文中写到汽油箱的价钱和广泛的用途:“这些汽油箱,原是校方以每个一角钱的代价向航空委员会买来的,除公用的外,就转让给同仁。因之不但同仁们的书箱,衣箱,柜子……果然都是它,还往往用三个箱子叠起来当作茶几,横摆着铺上一块椅垫便当沙发。还可以搭出其他用途的很大方很雅致的式样,犹如七巧板,一拼凑就凑出一个花样。八年来这些木箱一直陪伴着我们,在离开昆明之前,我们也没有舍得离开它们。”
  1940年,赵瑞蕻从西南联大外语系毕业,和女友杨苡结婚了。两人的新居就在离翠湖不远的一条叫做玉龙堆的小巷子里。两人用空汽油箱做书架,用空汽油箱搭成床。在此才安顿了一个多月,遭到了日寇飞机的空袭。1940年9月30日,两人跑警报归来,一进门,就被院子里一片惨相震惊了:围墙塌了一面,满地是折断的树枝。“打开门,屋子里乱七八糟,贴了白纸带的窗玻璃全碎了,两个暖水瓶滚在书桌边破了,一个用汽油空箱堆成的书架翻倒在地上,也用汽油空箱搭成、铺着新买来的草绿色的大床单的床上满是尘土……”
  汽油箱,空空如也,但盛着联大师生们生活的艰辛、悲喜与哀惧。汽油箱见证了他们饱满充实、同仇敌忾的每一个日子。汽油箱伴随他们读书、写作、治学和休憩,珍藏了他们弦歌不绝的昆明岁月。
  

吴宓钱穆合租“天南精舍”
1938年初,由于昆明的校舍紧张,文、法学院设于蒙自县城外旧法国领事馆等地,此处花木繁盛,绿荫浓茂,称为蒙自分校。5月4日分校开学。
  在蒙自城墙外面,有一栋两层的欧式建筑,全部用熟铁造的阳台。这栋楼属于一位犹太希腊商人,他的名字译成中文叫“歌胪士”。联大便租用这座歌胪士洋行作为教师宿舍。
  蒙自人士对联大前来办学都很欢迎并热心帮助,领事馆等房舍不够用,桂林街王姓,把两进四合院的前院让给潘光旦等教授住;大井巷杜姓,把小四合院让给冯友兰等教授住;早街周姓,让出三层楼房给女生住,楼高风大,被称为听风楼。易社强这样描述听风楼的来历:“一栋巨大的带有围墙的公馆是属于周柏斋一家的。周是一位富有的锡商,住在昆明。他同意把公馆的一面租给联大,用作女生宿舍。……担心着国家和自己的命运,思乡的女孩听着呼啸的风声直到远山晨曦初露,就这样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于是,她们管它叫‘听风楼’。”
  吴宓在蒙自,同南岳临大时一样,仍授《西洋文学史》、《欧洲名著选读》和《西方古代文学》三门课,每周八小时,吴宓有课时,和涂君共住教师宿舍347室。这个宿舍是供教授讲课休息、备课之用。吴宓和联大同事还合租一“红楼”,作为居家之所。
  “红楼”是吴宓偕汤用彤、容肇祖、贺麟、沈有鼎、钱穆、姚从吾诸位先生租赁的校外以东的一幢西式楼房,吴宓称谓“天南精舍”。吴宓在这里读书、游玩度假,至10月末始离开,此时,文法学院已迁回昆明。
  从《吴宓日记》中可以看到“天南精舍”的一些情形。“其时在校外之东,法国医院旁,有西式二层楼房一所,红顶,黄壁,在一有围墙的菜园中。并多花木,缤纷斑斓,景色甚美。此房俗称红楼,原系法国人造。今归李氏经管并享有。李氏兄弟,为蒙自大族。”吴宓、贺麟于4月21日与房主订立租约。月支付租金40元,红楼内有床、桌、椅等家具,厨房有餐具和日常生活用品。
  入住“天南精舍”的联大教授推举吴宓为社长,浦江清为经理。他们雇请佣人买菜、做饭、挑水、送信。吴宓制定了规章,房租照室分担,有每月五元、六元、七元三种房,伙食和杂费由全体入住的社员平摊。每人每月大概共需要十二三元。
  钱穆在《师友杂忆》中回忆这段难忘的生活时说:“余等七人各分居一室,三餐始集合,群推雨生为总指挥。三餐前,雨生挨室叩门叫唤,不得迟到。及结队避空袭,连续经旬,一切由雨生发号施令,俨如在军遇敌,众莫敢违。然亦感健身怡情,得未曾有。”
  吴宓和众教授刚入住之时,宴请蒙自分校的教授和职员来此客厅茶聚。煎咖啡,办中西糕点待客。吴宓和汤用彤曾宴请房东,十几天后,房东带着孩子送肉和蔬菜,房东的孩子和客人的孩子一起嬉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故吴宓作诗有“闲共儿童笑语哗”之句。
  吴宓住在楼上南间:“斜壁小窗,外望只见云天或绿野,殊似轮船中近船首或船尾之舱室也。”吴宓有诗《始居天南精舍》。
  天南精舍在法国医院旁边,柳州中央航校迁移而来,即设在医院内。当时日军空袭,航空学校成为重要目标。天南精舍沈有鼎能占易,在他房间的桌子上,充满着《易经》八卦符号的纸片。一天晚上,大家请他试占,得节之九二,翻书一查,竟是“不出门庭凶”五字,于是,众人决定第二天早餐后即出门,择野外林石胜处,或坐或卧,拿出所携之书阅读。当时,钱穆正在撰写《国史大纲》,为了保护书稿,他每天早晨携书稿出去,至下午4时后始归。
  尽管室友空前团结,但由于志趣和个性差异,室友之间有亲有疏,吴宓与贺麟过从甚密。不久,贺麟离开蒙自,前往重庆中央政治学校任教,吴宓“因思用其才性之所特长,以报国家社会,而有《善生》周刊之计划。……主以道德理想,指导批评一切人一切事。麟极以为当办,且自任此去随缘相机,为之游说提倡。于是日上下午,宓撰成《创办善生周刊计划书》。前半宗旨及内容,后半组织及经费预算。交麟收藏带去。”此时吴宓对贺麟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多年老友汤用彤的感情,当时吴宓与贺麟、汤用彤、钱穆等七人同住天南精舍,贺麟去重庆后,吴宓感叹:“自麟去后,天南精舍中,无可与谈理想志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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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一下楼主人”(1)
1938年8月,闻一多妻子高孝贞携五个孩子及帮佣赵妈来到昆明,一家人得以团聚。1939年暑假,闻一多开始了一再延迟的学术休假,全家搬迁至晋宁县。1940年6月,全家回到昆明,闻一多开始接替学术休假的朱自清任西南联大中文系主任。
  1938年初,因地处边陲,远离战火,相较于北平、武汉和长沙等地,蒙自简直就是一个动荡中的桃源。对于蒙自的环境,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学术环境,闻一多都是比较满意的。尽管此时不时传来的都是一些战局不利的消息,但此时闻一多对抗战的前途还是比较乐观,其心境也较为平和。尽管比清华园的生活要艰苦许多,但他却延续着清华园的生活状态。对闻一多而言,作为一个学者共赴国难的最好方式就是坚守自己的岗位,潜心于学术。
  1938年5月,闻一多在给友人张秉新的信中说:“蒙自环境不恶,书籍亦可敷用,近方整理诗经旧稿,索性积极,对国家前途只抱乐观。前方一时之挫折,不足使我气沮,因而坐废其学问上之努力也。”
  自从来到蒙自后,闻一多就一直埋头于古代文化典籍的研究,“除了吃饭上课之外,难得下楼一次”。郑天挺回忆说:“我和闻先生是邻屋,闻先生十分用功,除上课外轻易不出门。饭后大家去散步,闻先生总不去,我劝他说何妨一下楼呢,大家笑了起来,于是成了闻先生一个典故,一个雅号———‘何妨一下楼主人’,犹之古人不窥园一样,是形容他的读书专精。”后来文学院迁回到昆明,罗庸在一次学术讲演会上讲起这件事,结果“何妨一下楼主人”这个雅号传遍整个校园。
  闻一多为何不下楼,有一段隐情。后来闻一多在《八年的回忆与感想》谈话中回忆:“在蒙自,吃饭对于我是一件大苦事。第一我吃菜吃得咸,而云南的盐淡得可怕,叫厨工每餐饭准备一点盐,他每每又忘记,我也懒得多麻烦,于是天天只有忍痛吃淡菜。第二,同桌是一群著名的败北主义者,每到吃饭时必大发其败北主义的理论,指着报纸得意洋洋地说:‘我说了要败,你看吧!现在怎么样?’他们人多势众,和他们辩论是无用的。这样,每次吃饭对于我们简直是活受罪。”
  抗战已经到了1938年的春天,直到这个时候,联大教授中仍然有主和派。主战派和主和派经常发生争论,有时在散步时,有时在饭桌上。蒲薛凤在《蒙自百日》中有详细描述:
  联大同仁,课余饭后,对于整个民族国家之出路,尤其是对于目前战局前途,不免时常谈到。自然希望虽同,而看法不一。有时二三人散步提及,有时饭桌上彼一句此一句杂乱发言。大体说来,不外分成两种不同的观点。盖古今中外,无论任何战争,必有其准备,开始与其结束,亦必有其主和与主战两派,更必有其胜败之判别。此实无可逃避于天地之间者。今兹所谓两种不同的观点,自然只就笼统而言,姑称为甲乙两方面。甲方面是着重情感,出于主见,表示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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