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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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春风-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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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法子。”
  
  “取活人之眼,以活筋活脉重新换上。”陆成泽叹了口气,“只是这法子太伤阴德,而且活人之眼太难得,又有谁肯心甘情愿挖下双眼换给别人?”
  
  叶朝扉默了默,望住盛羽。
  
  她那双眼睛生得极美,当年晶亮清澈,宝光流转,如今虽然盲了,却也如春溪笼雾一般,反有种说不尽的别样风流。
  
  他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过最纯粹的仰慕,羞涩,心悸,温情……
  
  也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过火苗灼烧般的愤怒,被判离弃的绝望……
  
  她的眼睛盲了,是他最为愧疚的事。
  
  “不就是活人之眼么,这有何难。先生要怎样的,我命人从死囚身上取来就是。若有伤阴德要遭报应,那也是报应在我身上。”
  
  陆成泽却摇头,“不成。”
  
  “为何?”
  
  “不是甘心情愿之人,挖眼之时必会挣扎哭嚎,眼上筋脉何等纤细复杂,这一挣动便是废眼,挖下来也无用了。”
  
  叶朝扉吁了口气,“这个先生勿需担心,本相可以截点其穴道,叫他动弹不得。”
  
  “那也无用。此术难就难在,不能用药,不能点穴截脉,一定要血脉自然畅通,完全活络的一双活人之眼。”
  
  三年前陆师叔就说过,一定要闭门钻研治她双眼的法子,没想到事隔三年,竟然真的叫他钻研出了这个邪术。
  
  听到这里,盛羽不禁暗自叹气。
  
  那日谭无嗔给她讲的也是同一个法子,说他也只是曾在苗疆见人用过,因为眼部血脉众多,又纤细如发丝,如真要用到这个方法,除了活人眼,他还需要一个针术超群的人相助,正是为了要两人一取一换同台施术,以针术镇脉,才能保证最有成活力的好眼能顺利换上。
  
  那时她就知道,这辈子,这双眼睛已经没治了。
  
  “叶朝扉,你就别打那些歪门邪道的主意了。拿别人的眼睛给自己换上,报应也只会应在我身上。你不怕,我可怕遭天遣。”
  
  叶朝扉沉吟片刻,道:“这个我来想办法。还需要些什么,先生都可一并示下。”
  
  盛羽气恼,这人真当她是根木桩子啊,完全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陆成泽道:“如大人有把握,自是最好。至于贵人这边,施术之前几日,我得先用针术配合草药为她调理血脉,还需要药浴,等调理三日后,大人也准备好活眼之缘,便可动手。”
  
  叶朝扉点头,“甚好。那便这样说定了。”
  
  好你个头啦。
  
  盛羽不住地腹诽,她猜不透陆成泽在玩什么,不过既然可能他身边有个徒弟是聂倾城扮的,他们必会设法救她。不管这些人在打什么哑谜,她都只能苦忍着默默配合。
  
  “事不宜迟,那草民此刻先为贵人施针。”陆成泽说着递个眼色,他的徒弟阿大立时取出一个大大的针包。
  
  叶朝扉先接过来查验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又递还给陆成泽,并且因为施针需要病人躺卧下来,他总算是起身离开了那张软榻。
  
  盛羽松了口气。
  
  陆成泽两指拈了针,却不下针,只笑而不语望住叶朝扉。
  
  “先生为何还不施针?”
  
  陆成泽那两位徒弟站过来,不约而同将叶朝扉向外隔了隔。
  
  阿二道:“丞相大人,我们师傅施针乃是独门之技,还望能回避一二。”
  
  叶朝扉抬眼打量他,半响,淡淡道:“你这人倒是胆大。不过,本相不亲眼看着你师傅施针,不能放心。”他转向盛羽,黑黝黝的眼珠泛起一层柔软的微光,像沉寂的水面漾过轻轻涟漪,“她对本相,很重要。”
  
  阿二的身体微不可见地轻晃一下,阿大的目光扫过来,他定了定,仍旧用那好似完全不懂转圜的干哑调子说:“不成。”
  
  叶朝扉的脸色沉下来,“你叫阿二?可知道,你是在同谁讲话?”
  
  那个叫阿二的男子却像是个愣头青,黑实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耷拉着一对愁眉苦脸的八字眉,执拗地说:“这是我们师门的规矩。丞相大人若不愿遵从,我师傅也不好替这位贵人诊治。”
  
  叶朝扉双眉一扬,定定望住他,眸中暗光微闪,隐现杀 
 98、尘满面,相逢应不识 。。。 
 
 
  机。
  
  正欲再开口,一名侍卫却在此时踏进殿来,“启禀丞相大人,岑国遣使者携一妇人,送岑皇信函过来。”
  
  战北极的信?
  
  “……拿来。”叶朝扉好半天才撤回盯住阿二的眼神,冷哼一声,暂不与他计较,接过属下递上来的信匆匆扫过。
  
  “来人在哪里?”他看了信,却面色骤然大变。
  
  “王将军不敢放人入城,此时人还留在都城城门。”
  
  叶朝扉点点头,匆匆转身向盛羽交代道:“我有急事,去去就回。这冬暖阁里里外外都驻了重兵把守;”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瞥了那陆成泽师徒三人一眼,尤其是那个阿二,“若有宵小之徒敢存异心,就算进得来也叫他出不去!”
  
  盛羽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像蚊子般哼唧了一声。
  
  “那……你先安心让陆先生诊治。”他低低道,伸手像要触下她的脸,顿了顿,又收回袖中。
  
  谢天谢地,他总算走了。
  
  盛羽不好显得太急切,等听到叶朝扉的脚步远去,这才半坐起身子吩咐宫人道:“陆先生要施针,置下屏风,你们守在外间就好了。”
  
  “是。”
  
  里间的重重帐幔放下来,一座屏风安置在榻前,碧绿轻纱上绣着精致的千重雪牡丹,半遮半掩间,守在外间的宫人们能隐约透过轻纱瞧到里面绰绰的人影。
  
  那个阿大已走出来,拿了他师傅写的方子,命人准备药浴。
  
  “贵人,老夫现在替你施针,逐步散去淤积浊血,一会施完针后还要浸以药浴。”
  
  “嗯,先生请施针吧。”
  
  宫人们听到他们平静的对答,毫无异常。
  
  陆成泽让盛羽面部朝下地俯躺着,半褪下她的外袍,露出颈肩,“阿二,运功。”
  
  盛羽感觉一个温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颈项,一股脉脉热流顺着脊椎涓涓而下,阿二蹲□来,轻轻握住自己垂落在榻边的手。
  
  她动了一下,陆成泽手如疾电,迅速在她颈上,双肩,各刺入两针,盛羽低低一哼。
  
  阿二就趁那刹那俯耳过去,“是我。”
  
  盛羽一咬唇,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真的来了。
  
  恍如隔世。
  
  盛羽抓着那只手,却把脸深深埋入枕席。虽然她看不见聂倾城,却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失控的样子,不过数月,她却已不再是她。
  
  以古人的眼光看,她失节失贞,已非完璧。叶朝扉适才在人前仍对她不避不忌,亲昵非常,聂倾城那么个玲珑的人,看来眼里,应该全明白了吧。
  
  盛羽真不知道该拿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为她冒此奇险的聂倾城。
  
  她想放开他的手,她想大声骂他怎么这么傻,她想叫他赶紧走,不要再顾她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紧紧拉着聂倾城的手……真的舍不得。
  
  上一次拉住这只手时,是什么时候呢?
  
  下一次再拉住这只手时……还会有机会么?
  
  聂倾城感觉抓住自己的那只小手又冷又湿,一手心里全是汗。
  
  她在害怕什么,他心里自然明白。可愈是明白,就愈是心疼。
  
  可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外面有那么多宫人侍卫,他只好用手指在她掌心里,很慢很慢地划下三个字。
  
  盛羽的身子微微一震,终于从枕席中偏过头来。
  
  聂倾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把脸冲向自己,面孔有点呆呆的,眼角有湿痕,像受了惊的小猫。
  
  小猫瘦了许多,眼眶下有淡淡的鸦青。
  
  她傻呆呆地把脸冲着他,他也傻呆呆不错眼珠地瞪着,陆成泽摇了摇头,在针包里瞄了瞄,默默捡了只最长的针,咻地一针扎下去。
  
  “啊——”盛羽一声惨叫,鼻子眼睛嘴都皱成一团了。
  
  聂倾城心疼坏了,不由冲陆成泽怒道:“哎……师傅你轻点。”
  
  盛羽脸一红,咬了咬唇,轻轻笑起来。
  
  叶朝扉独自候在议事厅里,他听到身后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有铿锵有力的马靴,有夹裹在其中,细碎得几不可闻的布履。
  
  他转身,看到王将军将一男一女两个人领进屋来。
  
  “大人,这便岑皇派来的使臣。”
  
  叶朝扉点了点头,抬眼望去,目光穿过那位高大魁梧的岑国使臣,牢牢定在他身后那个神情拘谨,畏畏缩缩的妇人脸上。
  
  “叶大人,这位妇人便是我岑皇陛下对您的诚意了。还请大人看清楚。”岑国使臣是个满脸卷须的中年汉子,他将身后的妇人推出来,黑圆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
  
  叶朝扉盯着那名妇人,沉沉的目光似乎有些恍惚,他打量着她,像在回忆些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追问什么。
  
  那名妇人的五官生得颇为娟秀,可是已不再年轻了,眉梢眼角透着畏缩,双肩微微含着,显出一种多年曲意逢迎的讨好姿态。
  
  她也同样打量着叶朝扉,目光与目光交错,从脸庞,到眉毛,眼睛,鼻子……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唇微微抖着,小声唤他:“福旺……”
  
   

作者有话要说:偶们家丰神如玉,空灵脱俗滴小叶子,本名,福旺……
PS:这一章很肥很肥吧,大家看俺这么乖,就表BW俺啦~~




99

99、回头望,碧空倦茫茫 。。。 
 
 
  那些烂在心底的回忆忽然鲜活起来,像晕黄模糊的画卷重新描上颜色,一点一点生动。
  
  窄小逼仄的屋子,总是微潮又带种陈腐气味的床褥,北地的冬天那样寒冷,年久失修的窗子每夜在暴风雪里嘎嘎作响,彻骨的寒冷从残破的窗户纸缝中漫无边际地渗过来,他和母亲蜷在一张床上,只有那时,她才会拥抱他,靠彼此的体温熬过那一个又一个难捱的黑夜。
  
  时间过了太久,叶朝扉已记不太清她的脸,可他记得那个身体的温暖,记得她的声音,那时她一般会唤他福旺,偶尔在宫里见着父亲的一衣半角,回来便会开心得旺仔,心肝,肉肉什么的一通乱叫,可开心不到片刻,又会恨恨地推开他,骂他脚头坏,没福气,明明是个皇子,她却不能母凭子贵。
  
  那时候,他虽然小,却也知道母亲不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厌恶中带着失望,失望中又带着茫然不解。
  
  他觉得他真的命不好,明明是个皇子,却不被父亲承认,不死不活地丢在最下等仆人住的小院子里,连名字都没有一个。
  
  没有念过书,却一心求富贵的母亲给他取名福旺,他没有姓氏。
  
  可他从来不恨她,他只怜悯她,却不肯怜悯自己。
  
  既然上天让他做了皇子,就应该予以他本该拥有的东西,像大皇子,还有二皇子一样。如果上天不肯给,那就只有自己争。
  
  他那位身份尊贵的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时,如此教导他。
  
  他把这句话深深埋在心里,像埋进一枚毒藤蔓的种子,在漫无止境的屈辱和折磨中一年一年生根发芽,吸尽他的精血,终于生长得枝繁叶茂,张牙舞爪地捆绑了他整个灵魂,暗不见天日。
  
  如果没有遇见阿羽,他可能就会慢慢变成供养那些藤蔓生长的养料,习惯而麻木地杀人、争权、出卖、斗争、往上爬,没有任何感知和感情,只来源于本能,而这个疯狂而执拗的最初核心,就源自他眼前的这个妇人,他的母亲。
  
  叶朝扉的目光渐渐清晰,他认出了她。
  
  妇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见他目光冰冷,丝毫没有母子久别重逢的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面上浮过一丝尴尬。
  
  叶朝扉挥了挥手,王将军不动声色地退出去,掩上门。
  
  那名随同而来的岑国使者笑了笑,低声道:“三皇子,皇上有密旨,只要你三日后携众臣还有梓国小皇帝大开城门,摆祭坛恭迎陛下大军入城,皇上便会正你名份,向天下宣布你岑国三皇子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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