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拿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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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青拿天鹅-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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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我说着,伸手去接,却够不着。
  我放下衣服,站起身来,不料,脚边一滑,衣服随着水流漂走了。我惊叫一声,赶紧去追,一直淌到过膝的地方才将衣服捞起。这时,裳裾却散了下来,落到了水中,我又是一阵忙乱,七手八脚地收拾,赶紧回到岸上。
  身上湿淋淋的,狼狈极了,那三人都在看着我笑。
  我放下衣服,懊恼地拧起裳裾。
  辰踱过来,啧啧地说:“洗衣都不会,你莫非真如白叟所言,是贵族?”
  我停住,讶然地抬头看他:“白叟见过我?”
  “自然见过。”辰说:“若非白叟识得些救命之术,你怎能这般快速好转?”
  我沉吟片刻,道:“如此,我当登门道谢才是。”
  “道谢?”辰的视线却落在我的衣服上,睨睨我:“白叟乃里中最长之人,能巫能卜,里宰都须敬他。你这般形貌,如何见得白叟?明日再去。”说罢,不再多言,回身走开。
  辰没有食言,第二天用过大食后,他便带我去见白叟。
  白叟的屋子在伏里的另一头,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乡人,辰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答应着,目光却驻留在我身上,满是新鲜和惊奇。
  沿小路绕过几处灌木丛和农田,辰指着不远的一间屋子说,那就是白叟的家。
  我看着那房屋,外观与辰的家没什么两样,只是看上去要略小一些。路旁的大树下,一个年轻人正蹲在树荫中,手上拿着根枝桠,似乎正专心致志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辰走上前去,像是叫了他的名字,年轻人抬起头,两人说起话来。
  我走上前,只见那年轻人也是髧发,身形似乎比辰要单薄,脸称不上英俊,却比辰要白净许多。
  看到一旁的我,年轻人似乎愣了愣,片刻,面上忽地泛起红晕。
  我诧然。
  辰却神色自若,转头对我说:“这是亥。”又对亥指着我说:“亥,这是姮。”
  原来他就是那修伏里水渠的人,我对他一礼。
  亥略一颔首,迅速地低下头去,继续在地上画。
  “亥,”辰用周语问:“白叟可在室中?”
  “在。”亥简洁地答道,没有抬头。
  辰带着我朝屋子走去。行了几步,我回头,亥仍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盯着地面,像是还要画上很久。
  “勿在意。”辰看着我,开口道:“亥自幼便是这般,与白叟住一处,总想着学问,不爱理睬人,却总是脸红,尤其是见到女子。”
  “哦?”我好奇地说,这人倒是有趣。
  辰笑了笑:“亥至今见到丹还说不出整话。”停顿片刻,他补充道:“他甚不喜我。”
  “为何?”我问。
  辰黧黑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看中的女子全都爱我。”
  我无语。
  辰带我走到白叟的屋外,语气恭敬地往里面唤了一声,过了会,我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应了。
  “入内。”辰说,领我进去。
  沿着几级低矮的土阶下到穴室中,只见光线从屋顶的几个小窟窿中透下,昏暗无比。一个瘦瘦的老者坐在正中席上,面容清癯,须发银白而稀疏。
  “白叟。”辰行礼道。
  “是辰啊。”白叟笑着招呼道:“来坐。”一口周语说得地道。
  辰谢过,又说:“辰携落河女子来见白叟。”
  白叟看向我,微笑:“可是这位?”
  我上前行礼:“姮特来拜谢白叟救命之恩。”
  白叟呵呵地笑起来:“叟不过略施看护,何恩之有?不谢不谢!”说着,要我们在旁边坐下歇息。
  辰仰头看看屋顶,皱眉说:“屋顶又透了,须得再修缮一番。”
  白叟说:“此屋居住日久,易漏也无怪。叟以为这正好采光,不忙修缮,待落雨时节再补不迟。”
  辰点头。
  “若说要紧,”白叟看着辰,咧嘴笑了笑:“叟那水缸倒是空了。”
  辰一愣,马上应诺起身,乖乖地去墙角担水桶。
  室中剩下我和白叟两人。
  他看看我,笑容可掬,不慌不忙地说:“吾子是杞人?”
  我点头,道:“然也。”
  白叟感叹地说:“当年我离开牧时,杞早已失国,不想如今竟在此见到大禹后人。”
  大禹后人?我想了想,问:“辰说白叟一眼便知我是贵族?”
  白叟注视着我,微笑:“吾子衣裳虽简朴,却是上等做工。且,鬼方凤形佩,若非贵族,又怎能收于袖中?”
  我惊讶地望着他:“白叟识得那凤形佩?”
  “怎会不识?”白叟笑着说:“叟那时是牧的守藏史。”
  守藏史?我惑然。
  “吾子可否容我再看那佩?”白叟说。
  我颔首,从袖中取出口袋,掏出凤形佩递给他。
  白叟把绢布展开,看着断作两半的玉佩,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佩还有一龙形佩相合,当年,藏库宝物何止千万,天子却甚爱此双佩,叟每日必亲自查看。”白叟似乎沉入了回忆,语调平静:“后来,天子讨伐东夷,大胜而归,却耗尽了力气,周人也终于打来了。宫中和城中到处人心惶惶,天边突然冒出了浓烟,黑得蔽去了日头,所有人都说那是天邑商的大火,周人攻入了天邑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黯淡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四周一阵沉默,我看着白叟,小心地说:“听白叟口音,周语甚为流利。”
  白叟抬眼看我,浮起一丝苦笑:“我乃周人。”
  我点头,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叫嚣的冲动。
  “散父?”这两个字终于脱口而出,话音轻飘飘的,却足以让室中的人听清。
  白叟猛地盯向我,一脸异色。
  我与他对视着,心惴惴地跳。
  好一会,白叟的表情渐渐缓下,浑浊的目光回复平和。他看着我,低低地说:“皆过往矣。”
  果然!我禁不住心上的狂喜,笑意盈盈。
  “既为周人,白叟为何离开?”我继续问。
  白叟面色无波,垂目看着凤形佩,停了一会,道:“吾妇是商人,不愿为周所俘,我就同她携儿女逃离了牧。”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下去,跟他谈杞国开渠的事,白叟却好像不愿再继续了,只将双眼定在凤形佩上。
  不久,辰进来,说他把水缸盛满了。白叟又满面笑容,连声说甚好。
  又寒暄了一会,大约是发觉白叟精神不太好,辰提出告辞。白叟没有挽留,将凤形佩还我,送我们出了门。
  “白叟来伏里时只有他一人,家妇儿女都在路上逝去了。”路上,我向辰打听白叟的事,他如是说。
  “逝去了?”我停住脚步,惊诧地说。
  辰看我一眼:“我祖父曾说,白叟来时,浑身邋遢不堪,每日思念故人,泪流不止。里中的人都知晓此事,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他也未再娶妇。”
  “那,亥呢?”我问。辰说他跟白叟住一处,他又会是什么人?
  辰说:“亥是乡人从外面捡来的,白叟将他收养,并非亲生。”
  问题都答清了,我却愕然怔住。
  刚才那些话题正正戳到了白叟的痛处,怪不得他没跟我谈下去……

  伏里(下)

  黄昏之后,天色渐渐擦黑,太阳在大山那边留下的最后一抹橘红也渐渐没去。
  伏里暮色中,蝉鸣依旧响亮,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炊烟味道。我独自坐在辰田里的草垛下,手里攥着凤形佩,脑中仍想着白叟的事。
  在那小屋里,当白叟亲口承认他就是散父的时候,我兴奋了好一阵,觉得觪为之辛苦操劳的事终于能解决了。
  可现在细想,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若没有辰后来的补充,我根本无从知道白叟的痛苦经历。他被帝辛召去牧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恐怕除了他,没人会知道。不过,他至今仍称帝辛“天子”、称朝歌“牧”、称殷“天邑商”,言谈间不掩敬意;而他虽是周人,却因为周人的攻伐失去了妻儿,从辰的描述上看,白叟对此痛苦颇深……若用感情来劝,实在没什么胜算。
  当然,提到过去的时候,白叟的态度很是淡然,但与此同时,似乎名利宠辱于他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并且,白叟年纪已经七十有余,要说服他跟我出去,想想都觉得艰难无比……
  我惆怅不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闷闷地躺倒在禾草中。
  “姮!”忽然,隔着草垛,我听到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坐起来,答应了一声。没多久,丹的身影出现在草垛旁,光线微弱,只见她四处张望。
  “丹。”我唤了一声,丹转头看到我,走了过来。
  我往旁边让了让,她也在禾草上坐下。
  “你一人在此作甚?”她问。
  我继续躺下,说:“闲坐罢了。”看看她,问:“辰呢?”
  丹从垛中抽出一根禾草,细细地掰开,道:“他母亲说要同他商量些事,让我出来了。”
  “哦。”我说,没有再开口,将手中的凤形佩慢慢翻转把玩。月亮缺着口,在薄云中露出脸来,清浅的银辉中,凤形佩在指间泛着皎洁的光华。现在看着,它虽然已经断开,却仍然美丽。
  丹“咦”了一声,凑过来看着凤形佩,说:“这断佩在月光下倒是好看。”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损毁了你也带在身上,这般不舍,可是紧要的人所赠?”停了一会,她问。
  我怔了怔,浮起一丝苦笑:“差不多。”
  “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想了想,道:“你已及笄许嫁,我猜那人就是你夫婿,可对?”
  手微微僵住。
  “不是。”我望着上方的明月,轻声说。
  “不是?”丹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
  这时,远处飘来一阵乐音,我和丹俱是顿住,仔细听,像是笛子。
  “是辰在吹篪。”丹说。
  “辰?”我讶然,向辰的家望去,视线被一个个草垛挡着了,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向丹,说:“想来他母亲的话说完了,你不过去?”
  丹仍然靠在草垛上,手里绞着禾茎:“他吹篪不喜有人在旁。”
  “哦。”我应道,不再说话。
  凝神倾听,辰的技巧虽不算高,气却很足,旋律吹得有模有样,别有一番拙朴。只是,那篪声绵长缓慢,我总觉得那悠扬之中有些郁郁。
  谁也没有出声,晚风悠悠地拂在脸上,一阵舒适的沁凉。
  “姮。”许久,丹轻轻地开口道。
  “嗯?”
  她稍稍转过身来,对着我:“你夫婿是什么样的人?”
  我愣住。
  夜幕中星光满天,一个昂藏的身影似远似近,唯有明亮的双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好好等我。”恍然间,像是有低低地话音在耳边萦绕。
  我注视着穹空:“他为人率性,不爱说话,却总会为我着想,是个极好的人。”
  “极好的人?”丹似在咀嚼我的话,稍顷,她肯定地点头:“姮觉得他好,定是很欢喜他。”
  我笑了笑。
  丹像是心情大好,从垛上满满地抱下一堆禾草,躺倒在上面,声音惬意:“姮勿忧,伏里虽小,你安心住上几日,说不定你夫婿会来接你。”
  我诧然,疑惑地看她:“你怎知?”
  “我想的。”丹说。
  我一讪。
  “你勿不信,”丹认真地说:“我幼时贪玩,曾追逐着雀鸟进了大山之中走不出来。那时,我虽又饿又冷,却知道辰一定会来找我,丝毫不着急,便爬到大树上等他,等了两日,他果然来救了我出去。”
  我听了,淡淡一笑。
  “辰倒是个能人。”我岔话道。
  “那自然,”丹得意地说,坐起来,打开了话匣:“辰与我自幼相熟,他七岁已随长辈进山捕猎,农务力役,样样都行,人人都夸他是伏里最能干的男子。”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狡黠地笑道:“辰这样好,丹定是很欢喜他了?”
  丹一愣,点点头,说:“欢喜。”
  这下轮到我愣住,本想拿她之前的话来揶揄她,不料她竟大方地承认了。我笑起来,看着她头上的总角,好奇地问:“你二人还未定亲?”
  “早定了。”丹说:“如今单等我十五及笄。”
  “哦。”我说。看她身量挺高,原来还没到十五。
  “只是,”她的声音弱了下来:“辰从不与我提起此事”
  “那又何妨?”我说:“辰又不厌你,既已定下,还有何改?”
  “你不知道,”丹叹了口气,声音微窘:“辰如今与我在一起时仍尽是玩闹,与幼时别无两样。里中女子中意他的颇多,她们每每寻来,辰也总是笑脸对人……姮,”她转向我,迷惑地问:“你夫婿可会这般?”
  我讶然。
  看着丹,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丹,”我没有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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